矿长办公室内,张国全坐在一张凳子上,手指节奏分明的敲着桌面。
站在对面的夏素娟注意到了,一般这种情况下,张国全都是在认真的想事情。
在夏素娟的记忆中,张国全的文化并不算高,尤其是在现在的矿场,多了很多高材生,有知识有能力的情况下,张国全的文化连中上游都挂不上。
但是他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特点,就是能从某件事的脉络中,仔细推敲,总是能从别人忽略的细节中,发现不一样的地方,这是很多高材生都不具备的。
准确点说,他们不愿深度思考,比如大金牙就说了一句大实话,不能往深了想,要不然脑壳里的肥油,都给他想没了。
这一次不一样,无论如何,张国全都不会想出办法来的。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很快乱了节奏,明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国全,我没想到是这么个状况。”
张国全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他看向对面,忙说:“素娟姐,你坐啊,站着干什么?”
“没事,开了一天的车,坐累了,站着舒服点。”
张国全撑起胳膊肘,双手手指交叉:“素娟姐,这事不能怪你,谁也没想到那个主任在一个月前就被调走了。”
“这样一来,明年的款子会到期,就不得不还上了。”
夏素娟微蹙秀眉:“我倒不担心明年的款子,班车现在的收入很稳定,完全够还银行的钱,只是……”
张国全明白夏素娟的担心,按照目前班车的营运状况,挣来得钱绝对不能动,先存起来,等做用来还明年银行贷的五万款子,这才刚刚够。
班车暂时是买不成了,大金牙的小煤窑,也没法再给他抽钱支援了。
夏素娟宽慰着说:“已经不错了,咱还完银行的款子,至少还剩下这辆正在运营的班车呢,以后再挣的钱,就是纯收入了,大不了晚买两年。”
“两年肯定不行,多少人都盯着班车这块肥肉呢,要不是线路没那么容易搞来,那些人早都等不及加入进来了。”
是很头疼,夏素娟也感到头疼,好端端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月没见,当初负责贷款子的主任被调走了。
打了她和张国全一个措手不及。
她和张国全还好,不买班车,顶多是少挣点钱的事。
即使现在正运营的班车,挣得钱,不说跟上比了,跟下比,很多人羡慕还来不及呢,至少是让两家人衣食无忧的。
大金牙就不一样了,可谓是遭遇了当头一棒的打击,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夏素娟这番话后,犹如冰水淋顶,瞬间让他心如死灰。
他肥大的脸上,尽生颓废之色。
“没办法了,看来杨家庄真不是我大金牙的福地。”大金牙叹息了一声:“也是,想当初来到杨家庄,就不是抱着好心来的,现在,杨家庄在惩罚我,有心赶我走嘞。”
那就走吧,幸好还有翠云相伴,也不算白遭了这趟杨家庄之行。
其实最想离开杨家庄的是马寡妇,因为村子里的风言风语。
她听到了,所有人都在说她的男人,李书海是个傻子。
从来没见过这样傻的人。
捡破鞋穿也就算了,还替人家养孩子,关键这个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养个小杂种,这样的人不是傻,还能是个啥,纯粹大冤种一个。
马寡妇可以忍受这些流言,她习惯了,哪怕是有人对孩子有不好的指责,作为母亲的她也能生出满身盔甲,坚强的面对。
但是,她无法忍受村民对她心爱的男人指责。
她巴不得逃离杨家庄呢,只要能跟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日子苦一点,累一点,她也不在乎。
当大金牙也听到这些不好的议论时,意料之外的,放在以前,大金牙恨不得跟人打起来。
现在能静下心来,心里面应该是有了软肋吧。
他让翠云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什么能够再伤到他和翠云。
反过来,他想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跟这些村民没什么好说的,只有当你有了钱,才能堵住这些村民的嘴。
村民们会巴结你,求你办事,对于以前不好的过往,他们自然会选择遗忘。
大金牙不放弃的问道:“素娟妹子,真的没有一点儿办法了吗?”
“确实不好办呐,听说不止这个主任被调走了,同时还调来了一个行长,对放出去的款子管理的很严格。
我再想想办法吧,反正,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五天后,迎来一个希望,但不是大金牙的希望,而是矿场的希望。
苏锦城打电话说,让张国全赶紧来县城一趟,矿场扩大生产规模的资金解决了。
听到这个消息,张国全没敢停留,和老方嘱咐了一下矿场的事,便立刻赶往了县城。
苏锦城在电话里说,资金的事非同小可,关乎到矿场的未来,他准备和张国全一块去见一个人。
赶到县城之后,苏锦城突然有个临时会议,没办法,和人家已经约定好了时间,只能让张国全先过去,等开完会,他再赶过去。
当听到苏锦城说能解决资金的地方是银行时,还是张国全原本买班车贷款子的那个银行,他感到不可思议。
很多事情,它怎么就拧巴到一块了?
想想也是,唯一能拿到大量资金的地方,只有银行了。
倒是能从其它地方拿到急用的资金,就是从那些放高贷子里的人手里,但他始终觉着那不是正道,利息高的离谱。
一旦给你断供了,到时候没钱还人家,很容易祸及到家人。
放高贷子的人,收不来款,不排除使用一些非法时段,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那一念头。
苏锦城让他找的人,正是银行的侯行长。
他先一步来到银行,和工作人员说了要见侯行长的意思,工作人员表示,先在大厅歇息一会,侯行长现在正在见一个重要的客户。
一个行长,忙点很正常,张国全索性坐在大厅等候起来。
没等多长时间,十几分钟的样子,工作人员告诉他,可以去见侯行长了。
张国全起身,跟着工作人员的引导,还没到行长办公室,他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黄永康,刚从侯行长办公室出来。
黄永康后面,跟着马刀,和之前见过的一样,马刀不修边幅,穿着老旧,看上去极为邋遢。
和前面穿着考究的黄永康相比,鲜明的对比下,任谁都会狐疑的看上一眼。
但只有张国全知道,马刀绝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可是个狠起来,连自己脑袋都敢砸的主。
他倒是从大金牙那里,见识过这种狠劲儿,不知道和马刀相比,哪个更狠一点?
走廊就那么窄窄的一条道,迎面走过去,周永康自然看到了张国全,主动打起招呼:“张矿上,这么巧,你也是来找侯行长?”
张国全点了下头:“对,办点事。”
“请便。”黄永康侧了下身子,颇有礼貌的让开位置。
黄永康这一礼貌的动作,显得大方得体,气度不凡。
如果不是以前闹过一些不愉快,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两人同时微微点头,黄永康眼睛里的戏谑一闪而过。
张国全注意到了,他心里很清楚,终究是做不成朋友的。
侯行长出门迎接,上来伸手握住:“张矿长吧,等候你多时了。”
“侯行长,你好,苏主任临时有个会……”
“来,进来说。”侯行长把他让进办公室,坐到沙发上,客气的先是倒了杯热茶。
“谢谢侯行长。”
张国全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一杯已经凉掉的茶水,应该是黄永康的,热水已经不冒烟了,想必两人谈了很长时间。
具体是什么事,不在他了解的范围之内,他来这一趟,是为了矿场的资金而来的。
“苏主任提前和我打过招呼了,他这次会议还挺重要,估计不会来了。”侯行长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吹起浮沫。
“不来了?”张国全心里有些忐忑,苏锦城不来,侯行长再不愿把钱借给矿场,可就麻烦了。
随后一想,苏锦城既然已经打过招呼,侯行长不至于食言的,况且侯行长对自己的态度,客客气气的,应该没多大问题。
苏锦城不来,资金的事得办,他准备靠自己的能力去游说侯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