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这从哪听来的消息,我怎么可能提出这种不切实际的主意。”张国全简直太冤枉了。
“呵,还冤枉你了不成,要不然怎么一个村子的人就你没去。”
张国全站在那里简直欲哭无泪,现在是去也不对,不去也不对了。
“爹,说实话,我一开始听到一百块钱也是准备去的,确实很吸引人,随后和魏支书聊了聊,总觉得有点不靠谱,后来仔细想想,也就没去凑那个热闹了。”张国全解释了一通,至于老丈人相不相信就是他的事了。
杨老怪没好气的说:“聊了挺长时间吧?”
“嗯,差不多一个多钟头呢。”张国全如实回答。
“一个钟头就能了解一个人了?”
“那肯定不能啊,也就是简单的对这个人有了大致印象。”
甭说一个钟头了,就是一年,十年也不敢说去了解一个人。
杨老怪却不以为然:“我看可不见得,你俩应该聊得挺欢的,到最后把咱老杨家的祖宗都给卖了。”
老丈人今天是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一上来就连连冤枉他,他什么时候,又怎么把祖宗给卖了呀。
“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魏光明说是你让他找的我,让我去游说村里人把那片坟地让出来。”
原来是坟地的事,张国全没否定的说:“这事啊爹,是我建议他去的,想着你是村里老人,对那片坟地熟悉……”
“那我能不熟悉吗,咱杨家的老祖宗就在那里躺着呢。”杨老怪说着的时候,是彻底压不住火了,只觉得二女婿咋到现在还不跟他一条心呢,这段时间也没少帮活二女婿呀。
张国全看向抱着孩子的白鸽,可白鸽也只是摇摇头,想来就连她也不知道北地埋着老祖宗这回事,那他一个女婿怎么会知道。
“爹,你别上火,杨家庄建学校的事是我向苏支书提出来的,人家也愿意在这建个学校,我想建学校对村里的孩子是一件大好事,不用跑那么老远去上学了,所以杨家庄最好是建学校,而能建学校的地方,只有北地那片坟地了。”
杨家庄耕地多,但谁也不会把耕地让出来建学校,虽然到时候会给补偿,可是谁也不想要那点补偿的,补偿总会有花完的那一天,可庄稼地不会,能留给子子孙孙。
只有北地的那处乱葬岗,早已荒废掉,甚至到了晚上,那里成了杨家庄的禁忌。
你看,要不了几天就到摸爬了猴的时候了,村子里的杨树林里到处都是晃动的手电筒,唯有那片北地的坟包很少有人去。
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灯光,也是那些胆大的,坟地里摸的爬了猴一般不自己吃,都会用来喂鸡喂鸭。
也只有建学校,那片被村里人视为禁忌的地方才会变成一个有生机,有朝气的新地方。
事当然是好事,可眼前杨老怪这一关都过不去,更别指望其他人同意了。
弄到最后学校建不成,张国全会觉得这是一个遗憾,回过头想想,他的遗憾已经够多了,他不能再有遗憾了。
最后实在不行的话,他就把那些荒地让出来,用来给孩子们建学校。
高尚也好,坏人也罢,他能做的,就是不给自己留下这个遗憾。
杨老怪一摆胳膊,显然不认同二女婿的话。
“反正,卖祖求荣的事,我是不会干的,要不然,到时候可没脸见祖宗。”
杨老怪的坚持,让张国全觉得很无奈,看来他是真得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那八亩庄稼地了,要是用的话,能用多少?
八亩应该用不完吧,哪怕给他留一亩地,也能慢慢过活下去。
他这样去想的时候,王婶看着张国全吃瘪的样子,显然想打抱不平了。
她可以去说张国全,但别人不行,哪怕老丈人也不行。
“老家伙,我想你那老祖宗,你连见也没见过吧。”
杨老怪斜着脑袋:“没见过,咋了,那也是老祖宗。”
“狗屁的老祖宗,都化成泥了,你还在这当个宝似的。”
“你……”杨老怪气的胡子都直了,指着王婶说:“我说王大姐,咱可不能侮辱先人。”
“你要是孝敬的话,咋个不把你祖宗移到地里去,让他在乱葬岗待着干啥玩意。”王婶吵起架来很兴奋,掐着腰,有理有据。
杨老怪瘪了一眼:“那,那是庄稼地,哪能再占着个坟头。”
王婶从腰上伸出一只手指着杨老怪:“你看,狗尾巴漏出来了吧,一边在那装孝顺,一边还不舍得你那点庄稼地,我看啊,等你死了,也埋到乱葬岗去。”
论吵架,王婶还没服过谁,也没人是她的对手,上次,老拐头不就是被她追着跑的。
杨老怪也自知吵不过王婶,一句话不说,闷着头就走。
走的时候,脸都发青了。
王婶转过身,像个得胜的将军一样,冲着张国全说:“国全,建学校的事我支持你,小家伙长的快着呢,将来跑那么老远去上学,就算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王婶说这话,张国全完全相信,她对待小家伙,就算是亲奶奶也就做到这样了吧。
村委会要建,学校的事也要建,张国全更在意建学校的事,但他知道村委会好建,学校估计就没那么简单了。
王婶在旁边却不以为然:“建个学校有啥难的,看把你给愁的,那县里来的人就不能强硬一点,硬要把那片地方征过来不就行了,想挪坟的就挪坟,不想挪的就当给学校当地基了,反正小孩子阳气大,能压得住。”
王婶是不了解里面的情况,上面是为了以后开采煤矿不让村民们有什么情绪,给村子里建学校也是为了安抚村民,结果要是强硬征地,那不就和最初的设想相矛盾了嘛。
放在平时,强硬征地可以采取,现在上面的领导肯定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建学校这事第一步选地方都走不出去。
要不说还是女人心细,作为母亲的白鸽,很快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白鸽说:“咱爹不同意,是怕村里人骂他不孝顺。”
自古刨人祖坟的事都是不能容忍的,可杨老怪又担心占庄稼地,不想挪坟。
“我想没人会骂咱爹,村里的孩子要是能就近上学,很多人对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是的,有时候咱爹就是拗不过来这个弯,上了年纪,认死理。”
白鸽说的很有道理,很快又提出一个更有道理的主意。
“国全,要不你去找找大姐。”
“大姐?找她做什么,咱爹那样,大姐说了也没用吧。”
“大姐说可能没用,但你别忘了,还有虎子呢。”
张国全一拍双手:“对啊,虎子也快该上学了,咱爹这么疼虎子,我就不信他舍得让虎子跑那么老远去上学。”
就算舍得,平时刮风下雨的总要耽误学习吧,家里出不来好苗子,杨老怪得多伤心。
要是让大姐以虎子上学为由,劝说老丈人的话,估计能把老丈人的脾气拗过来。
孙子和祖宗,他总得选一个。
这件事也不能急,得趁着杨老怪没和大女儿在一起的时候。
也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大姐杨玉兰了,偶尔虎子会来小卖部晃悠着玩,走的时候,手里会拿上一大把好吃的,全是张国全给他的。
大姐杨玉兰还经常埋怨张国全,不能那样惯着孩子,长大了还了得。
说是那样说,可张国全对虎子的好,她当然是看在眼里的。
等了几天始终没有机会,现在农闲下来了,老丈人常常坐在杨树下的石磙上。
终于有机会的时候,村委会都建成大半了。
那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才得以见到大姐杨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