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全心里知道,别看姐夫王永贵平常老实,但越是这样任劳任怨,有求必应的老好人,一旦某一天承受不住外界或者自身带来的压力,他就会爆发,悄无声息的爆发,爆发之后,将是那种无法挽回余地的结果。
看来杨玉兰也深知这个道理,要不然也不会寻死觅活的去喝农药,杨老怪知不知道不好说,可能也知道,但为了面子,他还想再坚持一下。
说不定再坚持那么一下,大女婿就会回来,和二女婿不一样,二女婿竟然开垦出自己的庄稼地,饿不住了,这让他对当时期盼着二女婿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希望,落了空。
杨老怪闷着头抽旱烟,一锅烟抽完,说实在的,他竟然有点害怕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到嘴的话卡在嘴边,愣是没说出口。
大姐杨玉兰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歇斯底里的拍着地面:“你们都不去找,好,也不让我去找,我也找不回来,咱就在这等着,等他回来给我收尸,呜呜呜……”
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使再看不上那窝囊的丈夫,那也是她的男人,是孩子的爹,没有夫妻间的感情,也是有亲情的。
王永贵的突然离开,让杨玉兰又气又喜,气的是丈夫竟然一声不吭的就回自己家,连她这个妻子也不说一声,喜的是丈夫竟然像张国全一样,第一次敢于反抗老丈人了,就是做法有点极端。
这是老实人的反抗。
她心里有了底,丈夫肯定会回来,这有他的孩子,有他的家,回来是必然的。
可是回来之后呢,继续受爹的支摆?
可以,但从结婚到现在,手里都没有一分钱,老是问爹张口要钱的日子,实在难熬,这全都因为丈夫是个窝囊废,愿意受这份气,才让爹无所顾忌的使唤他。
所以呢,她想趁着这次机会,以撒泼耍闹,寻死觅活的做法,让爹心里有所顾忌,让爹对大女婿有个重新的认知。
王永贵以自己的方式向老丈人抗议,她作为妻子也要为第一次抗争的丈夫做点什么,她不能让老实的丈夫一个人战斗。
大姐杨玉兰的要死要活,老丈人的欲言又止,全都被张国全看在眼里。
白鸽和他对视了一眼,有点想笑,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显然她也看出来这是大姐故意做的戏,演给爹看的。
要是放在以前,以杨老怪的精明劲儿,肯定能看出来大丫头这是在演戏,可自从二女婿离开到现在,有了自己的庄稼地,再也不用饿肚子,再也不会像他那样想的,会哭着,跪着求他回来。
杨老怪故作镇定的表面,其实心里早已乱了阵脚,他已经失去了二女婿,现在要是大女婿也跟着离开,他确实害怕了,哪还有心思去琢磨大丫头是不是在演戏呢。
一旁的白鸽用一种请求的眼光看向张国全,她希望张国全能解决这僵持住的局面。
张国全读懂了,却只是摇了摇头,白鸽一下子不明白了,国全这是怎么了?是因为爹以前对他不好,对爹产生记恨,不想再给这个家去解决一点难题了。
可她不知道,张国全没有急着去解决,恰恰是在帮助姐夫王永贵,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在等待。
他希望杨玉兰继续撒泼打滚,闹得凶狠一点,他在心里默默为她打气,闹吧,闹得让老丈人心里打鼓,哭吧,哭得让老丈人乱掉阵脚。
加油啊,大姐。你不能让老实巴交的姐夫一个人去战斗,你要帮着他呀。
杨玉兰像是听懂他的话似的,从地上猛然站起来,在杨老婆子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抓过破木桩子上的半瓶农药,拧开了就要喝。
这一幕把杨老婆子当场吓得瘫软在地。
“砰”的一声,杨老怪把烟锅甩在地上,站起来喊:“行了,闹个啥子闹,我去找他回来。”
你看,杨老怪妥协了,他终于服了输。
张国全看着白鸽,白鸽同样看了一眼张国全,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张国全刚才不主动去解决问题。
杨老怪能放下身架,主动说去把王永贵找回来,这说明他对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认识到是不可取的了,不能把女婿当牲口一样使,要不然这两个女婿都会离他而去。
张国全等的就是老丈人的态度,有了他服软的态度,张国全才能去解决下面的问题。
他主动说:“爹,我和你一起去吧。”
想让姐夫回来,光是靠杨老怪一个人,很可能适得其反,同为倒插门的女婿张国全跟着去,效果上肯定不一样,至少女婿是懂女婿的想法的。
杨老怪抬了抬头,对上二女婿的目光,又慌忙把头偏向一旁:“那,也好,就麻烦你了。”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张国全可是第一次听到老丈人说出这种客气的话。
大王村位于杨家庄正南偏西,大概有十公里的样子,不算远。
老丈人和张国全到了半晌午的时间,便来到了大王村,之所以这么快,全然因为两人一路无话,都只是闷着头走路,速度自然就上来了。
有经过的人,还以为一前一后,一老一少的赶路人是陌生人呢。
等到了大王村,打听了半天才找到王永贵这么个人的家。
王永贵这三个字对于大王村来说是陌生的,姐夫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大王村一次,这么多年过去了,能记住王永贵大名的几乎没有了。
幸好张国全说倒插门到杨家庄的王永贵,才有个老头拍着光秃秃的脑门想了起来。
“哦,你是说大贵啊,他娘死了,昨天刚来的,你们是来给老太太奔丧的吧。”
听到老头的话,张国全当场沉默了。
老头还在继续说:“这大贵孝顺呐,卖出去的儿子没有回来的道理,尽管这些年也没咋个见大贵回来,可俺这听说了,都是因为大贵的老丈人强横,不让他回来。”
杨老怪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老头话锋一转:“不过这次大贵的娘死了,他能回来,也算人家老丈人讲理,要不然这老丈人也太恶毒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国全还是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姐夫为何突然离去的思绪中。
看来,他们之前对姐夫回家的原因都猜错了。
他们以为王永贵是受不了这份累了,忙活了那么长时间,每天当牛做马,不让有一刻喘息的机会,所以在去沟里打草的时候,受不了累,觉得委屈才回的家。
张国全怎么也没想到,姐夫的娘死了,那他为什么不和家里面说一声呢?
张国全其实已经想到原因,最后只能轻叹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爹,咱去看看吧。”张国全招呼了一声老丈人。
有了家里死了娘的王永贵,这就好找多了。
没有半会的功夫,他和老丈人就来到一处破土屋前。
张国全看了一眼,和当初老丈人分给他村东头的那间破土屋,几乎没什么两样,无非眼前的这间破土屋常年住着人,不至于显得过于陈腐。
破败的院墙上只是简单的挂了几条白布,大门口也是两条白布,就以这么简单的形式,宣告老太太去世了。
过于清冷了些,没有吹响的喇叭,没有人来人往的吊唁,只有三五个近人帮着忙碌,一切都显得那么荒凉。
看着这一幕,张国全是觉得悲哀,至于老丈人对这样的一幕有什么想法,他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