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雷雨交加,房间的窗户仍然敞开着,冬风夹着冬雨扑打进来,驱散暖意。
明落尘刚吃完饭,心情比较愉悦,她看着床上的孟志勇夫妻也比较顺眼,和他们说话,她脸上带着笑,你们怕死吗?
她把孟志勇之前问她的话还给他们夫妻两人,她从孟志勇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却在黄霞的眼里追逐到了她要的答案。
孟志勇不说话,黄霞也不说话,夫妻两人拒绝配合的样子让白浩俞都笑了。
笑什么,严肃点。明落尘轻扫白浩俞一眼,让他别破坏她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
严如雪的眼神几乎和明落尘同步,他的眼里冷意肆虐,说出来的话也是不含半点感情,想被丢出去?
我,闭嘴。白浩俞在嘴前画了个叉。
勒敬正在房间里收集指纹,他偷偷瞄了两眼队长,然后默默又低头继续干活。
明落尘往前站了一步,她的视线定格在孟志勇脸上。
孟志勇等着她说话,可她看了他之后就把视线挪到了他的妻子那,一句话没说。
他注视着她。
房间里,唯有她能让他们夫妻两人忌惮几分,他想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
吕兴说他三十年前曾经死过一次。
明落尘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孟志勇和黄霞的表情产生了波动,但波动很小,就好像一颗石子掉入湖里,湖面微微荡漾了两圈水纹又趋于平静。
你们真的不想说点什么?明落尘故作思考,这可难办了,我这人不擅长拷问,但我擅长的,你们肯定不想尝试。
孟志勇烦躁得粗声粗气,我们死也不会说的!
死也不说吗?明落尘诧异地看着他们,你们既然不怕死,为什么要信什么尊者?难道你们都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里很不屑那什么邪门歪道?难怪了,心这么不诚,能有什么好下场。
明落尘说完,故意啧了两声。
孟志勇和黄霞相握的手心出汗了,她说出了他们内心深处隐藏多年的秘密。
她说得没有错,他们不信什么尊者,但他们感激先生,而且他们至始至终只信祖祖辈辈祭祀的神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这是孟志勇和黄霞在山外悟出的道理。即使他们远离了山村,远离了祖辈生活的故土,他们也永远无法把信仰丢弃。
韦老头和吕兴可以抛弃神明,但他们夫妻两人却做不来,因为他们家世代都是神明与族人沟通的神徒。他们从出生到死亡,骨子里都刻着对神明的敬仰,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们背叛神明。
信尊者得永生又如何,他们信仰的神明需要神徒的奉献。
他们早有打算,等到他们大限将至时,他们要回故土奉献他们的一切。
孟志勇和黄霞没想到明落尘会揭穿他们的秘密,他们内心感觉到狼狈,好像他们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她的这种本事,除了先生以外,他们只在族长身上见过。
哪怕韦老头和吕兴,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你们知道你们要死了吗?明落尘接着说。
胡说八道!孟志勇不信。
黄霞半垂眼帘,她的反应让明落尘挑眉。
你不信没关系,她知道。明落尘走到黄霞身边,弯腰,脸几乎贴在黄霞的脸上。
黄霞的睫毛颤抖着,眼神不敢与明落尘对上。
许久,明落尘直起身子,她这回收起了笑容,你们的孩子要死了。
孟志勇听完明落尘话,知道之前的坚持全白费了,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妻子。
黄霞再也坚持不住,急切地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孩子,是夫妻两人心里最惦记的人。
他们夫妻当年被族长赶出来,但他们的孩子却留在了族里。这三十多年来,他们渴望再有一个孩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所以他们再也没有过孩子。
他们没有放弃他们的神明,他们思念着远在故土的孩子,这也是他们想要死前回到故土的第二个原因。
临死之前,他们想见一见亲生孩子,希望得到孩子的原谅。
孟志勇和黄霞作为神明的神徒,他们会的东西很多。但他们会得再多的东西,也无法窥探孩子的事情。
明落尘的话如同千斤巨石压垮了独木桥,黄霞作为母亲,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可以说得详细点,有来有往,你们也要配合我们的工作才行。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黄霞稍微冷静了下来,她紧张地看向丈夫,没有说话。
孟志勇没有错过妻子眼里的挣扎,他的内心其实也在挣扎。
他的本事不如妻子,所以她知道的东西比他多很多。刚才明落尘说他们要死的话,他就感觉妻子的情绪不对。
他们是受神明庇护的神徒,不可能现在就死,不过他们这些年做的事,要死了也不稀奇,可他们的孩子怎么会这么早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恨他们不能感应到孩子的一切,而明落尘的话,是不是真的能相信呢?
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学艺未精,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孟志勇还是不相信明落尘的话。
谁说我学艺未精?明落尘指着自己的鼻尖,算天算地算凶吉,看生看死看乾坤。真金不怕火炼,我可是出师才能来京城的。不过你们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又没有拿刀子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非信不可。
明落尘接着说,信不信在于你们,反正什么都讲究公平,条件很简单。
明落尘说完,她不再看孟志勇夫妻,她背对着他们朝白浩俞眨了眨眼睛。
严如雪注意到小姑娘的小动作,他飞了眼刀到白浩俞身上。
白浩俞平白无故被扎了眼刀,他眼皮抽动两下,却对明落尘露出一口白牙。
严如雪想敲掉白浩俞门口牙,看着碍事。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要不要先回去了白浩俞配合着明落尘。
好,那辛苦你们了。明落尘顺着白浩俞铺好的台阶走。
明落尘转身要走,她一动,严如雪也跟着动,孟志勇和黄霞的视线也跟着他们动。
眼看着明落尘跨出了房间门,丈夫迟迟没有反应,黄霞一心挂念着孩子,终于感情战胜了理智,我配合你们的工作!
孟志勇闭眼轻叹,却没有喝斥妻子。再睁眼,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松动,我们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我们要先知道孩子的情况,而且事情结束后,你们要放我们离开。
回应他的,是明落尘果断拒绝的声音。
你们杀过人,不可能放你们走的。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开口,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别忘了,你们的伤还没有处理,你们确定有那个闲情逸致和我们谈条件?
孟志勇觉得他真的小看了明落尘,妻子的不安严重影响他的判断,他还是妥协了,你告诉我们孩子的事,我们要见他一面,剩下的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们尽量配合。
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明落尘回头,视线和白浩俞对接,他轻点头,她出声回应,好。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恰巧救护车到了,明落尘和孟志勇夫妻约定第二天见,他们分道扬镳。
**
严如雪给明落尘请了一天假。
早上九点,明落尘和夜十二先到宠物医院接煤球。
煤球在宠物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整只猫的恢复情况不错。虽然能走了,但医生建议再养养,明落尘听着医嘱,连连点头。
煤球趴在明落尘腿上舔爪子,尾巴一甩一甩地撩着明落尘的手臂,它还要明落尘给它顺毛,她只要动作稍微有点停顿,它就会软绵绵地喵一声,然后用梅花爪拍打她,提醒她不要误工。
住院的这段时间,它的喵生充满了无聊,差点它要得抑郁症。要不是夜十二时不时带着天命过来,它都要怀疑自己被抛弃了。
半个月后再做一次全身检查,看看恢复情况。大致就这么多,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来电。
医生亲自送客,他和蔼可亲,但煤球一点都不喜欢他,冲着明落尘撒娇,催促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明小姐,煤球这段时间还需要住在笼子里,即便是它排斥,还是健康第一。
喵喵喵!
煤球听懂了笼子,它朝着医生弓起身子呲牙,发出愤慨的不满喵叫。要不是明落尘抱着它,它一准扑到医生身上使出连环猫爪。
它好不容易离开这破地方,离开破笼子,他竟然还给它挖坑!
喵!
煤球冲着医生发了一顿脾气,它对着明落尘讨好地叫了一声,小小的脑袋顶着明落尘的手掌,意思再明显不过。
明落尘看懂了煤球的要求,手指点了点它的眉心,调皮。
她又向医生道谢,惊得医生连连摆手。
上车后,明落尘发出了疑惑声,怎么感觉,那个医生有点怕我?
前排的司机和夜十二交换了一个彼此明白的眼神,他们绝对不会主动告诉落尘小姐,这家医院已经被爷买下来了。见了老板娘,他能不怕吗,除非不想要饭碗。
煤球对于明落尘惦记别人不惦记猫的行为很不高兴,猫身不断地拱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噜地鼻音。
煤球,你突然这么爱撒娇,我想撸秃你呢。明落尘笑眯眯地对怀里的猫说。
煤球又听懂了一个词,它犹豫地看着明落尘,想着它到底要不要定定地给她撸,最后它瞄到才长出来的猫毛,决定远离。
猫爪子拍开明落尘伸出的手,它从她的怀里轻松地跳开,然后蜷缩在空位上,还软趴趴地叫了两声,歪头闭眼睡觉。
明落尘看着煤球一套可爱的操作,还是忍不住伸手撸了一遍。
煤球不堪其扰,可眼睛里对明落尘只剩下无奈的眼神,身子没有避开,放任她上下其手。
煤球,你做不成冥猫了。明落尘捏着煤球的前爪子,郑重地宣布这个事实。
煤球已经感觉到了,它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明落尘的手指,做只安慰主人的猫。
明落尘没错过煤球眼里的伤心,她突然伸手举起煤球,对着吊在空中的黑猫说:做不成冥猫,你就做玄猫!天命是玄狐,你是玄猫,以后好好干活,小鱼干管够。
喵?
煤球傻乎乎地歪头,萌得明落尘当场喂了好几条小鱼干。
**
京城医院,孟志勇和黄霞被安排在一间四人病房中。病房里除了他们夫妻两人,还有两名警察。病房外,也有两名警察,其中一人是勒敬。
明落尘抱着猫站着等电梯的时候,白浩俞也刚好到医院。
白浩俞不见严如雪,觉得奇怪,瞧了眼夜十二,你家爷呢?
白少有事?夜十二问。
随便问问,这么严肃干什么?
夜十二还是回答了,爷在公司。
都是劳碌命啊。
白浩俞站在明落尘身边,低头瞄了眼她怀里的猫,嫂子,你养的狐狸会变身?
明落尘不想和脑子不好使的人说话,她选择闭嘴。
白浩俞伸手撩猫,结果被煤球一爪子呼过去。
这猫还挺凶的,来,给我抱抱。
他还不信治不了这只猫,居然敢动粗。
明落尘施舍了一道目光给白浩俞,你幼不幼稚?
它居然鄙视我!白浩俞指着猫一脸不可思议。
大惊小怪。
明落尘抱着煤球走进电梯,夜十二紧随其后,白浩俞落在最后,喋喋不休,嫂子,这猫成精了,怎么你养的狐狸和猫都这么精,有什么秘诀?还是它们本身就是妖怪啊,你给我也弄一只,浩宁应该会喜欢。
明落尘无视白浩俞,直到电梯停下开门,他才换了个人。
病房门口,勒敬拿着手机一脸凝重。
白浩俞远远看到,直觉出事了,他叫了勒敬。
勒敬朝他们跑了过去,明小姐,队长,你们终于来了,两名嫌疑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