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
昏暗的房间,只在月光下才能隐约看到人的轮廓,只要低着头,表情就能藏在阴影之中。
但黎菲然就算没看到,也能想象出他的样子。
“没有。”庞书景从阴影里露出一双眼,轻声道,“很晚了,快休息吧。”
“我睡不着。”
“胳膊上的刀口还疼么?还是腿?”
“不是。”黎菲然的身体还僵硬着不能动,只能轻微摇头,“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现在我们出院了,回来了,以后你还有多少心思能用在我身上。”
庞书景的心微颤,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
他握紧黎菲然的手,“别乱想了,还是休息重要。”
“你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手机,是想给她打电话吧?担心她这个时间还没回来,是不是?”
心思被拆穿,庞书景躲过她的视线,没有回应。
“没关系。”黎菲然回握他的手,安慰似的笑,“我在医院的时候不也一直跟你说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我想那么做而已。哪怕再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挡在你身前的,就像你毫不犹豫的来救我一样。”
“所以,你不用有负担,也不用觉得亏欠了我什么,如果你想离开,完全可以…”
“我不会离开的。”庞书景向她近了一些,露出整张脸,“医生说了,虽然你脱离危险了,但是还需要人贴身照顾,所以你好
好睡吧,在你睡着之前我不会走。”
“嗯…”黎菲然笑了。
那笑里,是慢慢的放心与释然。
庞书景知道,她明明不想让自己走。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尤为脆弱,他给她的,那么可怕的回忆,随时可能化作梦魇追得她无处遁形,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够离开呢?
这明明就是他的责任,他要负责。
至于成安照…
光想到这个名字,都会让庞书景的心脏发紧。一周多的时间里,两人只有在微信上短暂联系过几次,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该死,她也受伤了啊…
哪里受伤了,会不会疼,有没有害怕,要不要帮忙,现在这么晚你怎么还不回来…好多事情,他都想问。
可是…看着黎菲然还缠着厚厚绷带的胳膊和腿,庞书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她的手。
十一点半了…
寂静的夜晚放大了他的情绪,可成安照的脸,在他的脑海里却在模糊。
他们好像,越来越远了。
这时,他隐约的,听到楼下有一声很轻微的响动。是门的声音。
她回来了么?
接着,是楼梯在响,脚步声…不,是有意放轻了的脚步声。嗯?没了?是停住了么?现在在门口等我呢么?在…
“唔!”黎菲然似乎想转身,却正好压住了受伤的胳膊,表情痛苦的呻吟着。
庞书景连忙起身,将她的身体放平。
可黎菲然还是醒了,睁开眼,眼里的泪水瞬间涌出。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对着信任的人哭
诉。
“书景,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庞书景摸着她的头,轻声哄着。
这样的事,一晚上要经历很多次,他比谁都清楚,她的痛楚难受。
“书景,我…”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黎菲然再次在困意的折磨下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
可此时,走廊里的声音也消失了。
浴室里,成安照弯着腰,一下一下的将流动着的水扑打在脸上。
水四溅开来,浸湿了她的衣服。
果然,他和她在一起,那一声声呼唤着的名字,她听的一清二楚。
真傻,都这么晚了,要打电话早就打了,要是担心早就问了,干嘛还傻乎乎的在外面乱晃,傻乎乎的等着呢?
夏溪跟她说要主动争取,可现在,她有争取的立场么?光是跟他们待在同一屋檐下,她都尽了最大努力了。
她真的做不到。
这一晚,成安照以为自己又会失眠,却很快就睡了。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身边有人,可她睁不开眼睛。嗯?好像有人在摸自己的脸…额头有些凉,嘴唇也是…
是谁…
猛地,成安照睁开眼睛。
房间被阳光照得明亮,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摸了摸嘴唇,触感好像还在,是…做梦么?
很快,胃疼让她忘记了一切。
现在胃疼的频率好像比从前更频繁,也更严重了。以前一天不吃饭胃会疼,现在好像一顿不吃,就开始发痛。是更严重了么?
在更疼之前,她得去吃个早饭。
成安照捂着肚
子,脸都没洗,就往外走。
正巧,女佣端着餐盘刚刚上楼,黎菲然房间的门开着,庞书景正站在门口。
“这是黎小姐的早餐,您的需要拿上来么?”
“我的不用,我…”
虽然距离很远,但他们的视线,对上了。
庞书景心脏骤停似的的,漏了好几拍。
凌乱的头发,宽大的睡裙,苍白没有精神的脸…该死,昨夜偷偷去看她的时候,竟然没发现她整个人都瘦了两圈。
最近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才一周多不见,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
手又为什么在捂肚子?肚子疼,还是胃疼…我不在,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么…
“庞总?”女佣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脑海中挣脱出来。
成安照也回过了身,像没看见他似的,一步一步走过来,到楼梯处转弯,下了楼。
“书景,怎么了?”
“没事…”庞书景接过餐盘,关上了门。
门的门响声,如同一把斧子,重重的砸在了成安照的心上。
想象过无数次的重逢,原来就是这么虚无,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房间里,庞书景在一口一口的,喂黎菲然早餐。
“我今天得去公司一趟。”他一边搅着粥,一边说。
黎菲然顿了下,一闪而过的忧虑很快被笑容取代。
“嗯,对不起,因为我好几天都没去公司了吧?你忙你的,我没事的。”
“我喂完你再走。”
半个小时后,黎菲然从房间的窗户里,看到庞书景的
车驶出了院子。
她怎么会猜不到呢?
公司只是又给幌子,是去找成安照了吧。
嗯,去吧。
就像手心里的一把沙子,抓的太紧,反而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