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坎渊九垒
炎流刀芒在掌心爆开,锐利痛感让昭阳君一度误以为自己手掌被削成两截。
“你——”
昭阳君眼见左手掌心血流不止,五指不得动弹,立即明白伤创颇深,已不堪再战。
惊惧交加,昭阳君强催罡气,身形一分为四,以流波幻身拦阻程三五,自己则飞身脱出战圈,急忙朝下属喝道:
“把飞剑拿来!快!”
昭阳君麾下俱是得力之辈,无需多言,八人分工明确,有人架起手弩朝程三五放箭牵制,有人取来上好伤药为昭阳君止血包扎,其中一人放下背后的长条木匣,内中是一柄锈迹斑斑的三尺古剑。
昭阳君一把抓起古剑,身中真气不由自主倾泻而出,被古剑疯狂汲取。
此时程三五已经将流波幻身斩碎,周身缠火飞掠而至,有四名下属挺身上前抵挡,却被当场腰斩,炎刀过处,扬起沸滚血雾。
惨嚎声中,昭阳君强撑气力,举剑直指程三五,张口叱喝:“飞剑破敌,受命奉行,疾!”
敕令一发,古剑表面锈迹尽销,通体焕发凛然青光,如同游鱼般摇摆急颤,挣脱昭阳君之手,朝着程三五笔直飞去。
飞剑电射而至,程三五横刀格挡,却感到剑上传来极大力量,脚下步伐顿时停滞。
飞剑一击无功,立刻游走至旁侧刺来,好似身法极佳的剑客,程三五不及挥刀格挡,只是稍稍挪动身形,奈何在飞剑面前,仍显得动作迟缓,被青光划破腰肋,带出几滴滚热鲜血,所幸伤创不深。
绕至后方的飞剑再度掉转锋尖,直逼程三五脖颈,意图斩首。极端强烈的杀意让程三五不得不舍下昭阳君,运起轻功身法,飞掠远去。
可飞剑紧追不舍,化作一线青光,而程三五在前面奋足狂奔,如同一颗火流星。二者一前一后,转眼便远离这处谷地。
劫后余生的昭阳君心有余悸,程三五实力忽然提升,本已让他落于下风。掌心伤势突然爆发,更是令昭阳君几失一手。
“可恶,方才那究竟是……”
昭阳君看着被草草包扎的左手,他还记得先前自己空手捉刀,当时程三五短暂催动刀芒,在掌心留下轻浅伤痕,本不足为虑。
而方才二度交手,自己再次以肉掌接刀,有流波罡气缠护,原本也确实挡住了刀锋。可不知为何,本该闭合的伤口之中,好似有一缕微妙气机与外界炎刀共鸣,毫无征兆般爆发开来。
“难不成是刀意?”
昭阳君迅速想到一个可能,他听说有个别专精于刀剑极意的武者,能够以十分玄妙的方式操纵刀剑气芒。曲折拐弯这都不值一提,甚至可以通过刀剑极意,将罡气寄附于他人或外物。平日里潜藏不发,只待必要之时忽然引动,自有刀剑气芒无端爆发,从而做到遥制他人生死的程度。
只是这等刀剑极意过于玄妙难测,与寻常武学根骨无关,而且真到了具体交手厮杀的场合,也不见得有大多用处——起码昭阳君过去是这么想的。
“好你个程三五,若非提前准备了杀手锏,只怕这回还真要栽在你的手上!”
昭阳君又恨又怒,方才他放出的飞剑,乃是冯公公先前派下的一件差事中所得。当时昭阳君奉命去往齐鲁之地,寻找一名隐居不出的剑客,传说此人早年乃是逆党一员,而且炼就一口飞剑,能杀敌于百步开外。
好在这位剑客年老体衰,还没来得及祭出飞剑,就被昭阳君乱掌狂轰打成肉酱,那口飞剑自然成为昭阳君的战利品。
可惜那口飞剑随着主人身死,失了真气温养,渐渐锈蚀,眼看就要灵性丧尽。昭阳君不想失了这等宝物,只好求助于内侍省神工司中擅长炼制法器的术者。
这些术者说,飞剑与原主同气相连,想要它认昭阳君为新主,恐难做到。神工司只能另施秘法,污了飞剑灵性,让它从如臂使指的杀敌利器,变成凶性难抑的野兽。
唯一的问题在于,想要催动这柄飞剑,需要“喂足”真气,好似那等发了饷银才肯上战场的兵士,而且胃口极大。
即便是修炼了《坎渊九垒》的昭阳君,气机深厚非常,可每次运使飞剑,都要被吸得一阵四肢疲软。但是为了对付程三五,他只能拿出这等杀手锏了。
好在这飞剑的威力,昭阳君也是见识过的,他曾拿来对付一伙商队。飞剑出匣不过数十息,便将商队中所有活口杀光,连同骆驼马匹都肢解了。
因此当昭阳君得知朔方一带真有妖魔出没时,他并不担心,这飞剑放出去,一样可以斩妖除魔。
稍作调息,昭阳君凝神倾听,土坡另一侧传来铮铿声响,应该就是程三五正在与飞剑缠斗。
昭阳君冷笑不止,这飞剑如今没了主人,一旦出匣,便会朝着杀意最盛者扑去,好似豺狼恶犬一般,谁也不认。程三五越奋力抵抗,飞剑越是追杀不断,耗也能耗死他。
程三五那身中流火的情况,绝不可能长久维持,只要等他那口气一泻,飞剑便能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趁这片刻功夫,昭阳君当即取出几枚补益气机的丹药服下,赶紧调息行功,其余属下则环护左右。
“怎么还没死?”
行功一轮,昭阳君还是能听到刀剑交击之声,他心中困惑,唯恐再生变数,立即起身前往查看。
当他来到土坡高处,就见程三五正在乱石丛中挥刀抵御飞剑,二者交击迸出点点火花青光。眼见程三五身上多添了几道血痕,显然是被飞剑所伤。
但程三五仍是遍体火光熠熠,不见分毫势弱,这让昭阳君分外焦躁不耐。
此时程三五出招不多,往往是在乱石丛中腾挪闪躲,飞剑若遇土石阻碍,一举洞穿斩开,直奔程三五而去。
飞剑虽利,可是经过土石阻碍,去势已缓,此时程三五再挥刀拦截,便大为省力。
炎刀斫下,飞剑表面青光迸溅,好似灵蛇被扣住七寸要害,掉头绕开,尚未再进,程三五抡刀横劈,荡开剑锋,随即迈步跃起,避入另一块巨岩之后,飞剑再度斩石而出,继续重复此前交锋。
“不对。”昭阳君目睹战况,心生不安,程三五这种游移闪避的策略,分明就是在耗损飞剑锋芒。
飞剑原主已死,昭阳君并非取而代之,而灵性浅薄的飞剑,对敌之时已无灵巧走势,遇到阻碍也不会绕开,只晓得迎头撞上,仗着锋芒强行贯穿。
靠着汲取自身真气方能出匣杀敌的飞剑,同样不能一直维持,迟早会耗尽锋芒,复归锈蚀原貌。
“可恶,他怎会、他怎会……”
关于飞剑的弱项,昭阳君也是此刻才领悟过来,而看程三五的应对策略,显然比自己更早洞悉。
从最初的急急而奔,到现在的从容应对,胜负之数渐渐扭转,程三五再度扳回颓势!
“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啊!!”
昭阳君越想越恼,程三五不止极耐久战,而且对战场厮杀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判断,总是能从细微难察的线索中,找到逆转败势的关键一子,这一切都让昭阳君感到极大愤恨。
正当昭阳君恼恨之际,远处一阵刀剑铮铿、响彻方圆,青光炎流激散开来,几块巨石被崩飞削平,大片烟尘升起,遮掩视野。
“不好!”昭阳君心头一惊,身中真气当即生出感应。
烟尘渐散,就见一人拖刀走出,正是遍体鳞伤的程三五,他此刻不再有那经脉流火的暴烈状况,步伐迟缓蹒跚,气息粗重,应该是受了内伤。
“你的剑,还给你!”
程三五甩手一抛,残破剑柄被扔到地上,想来方才惊爆,应该就是飞剑损毁炸裂。而程三五身上伤势,估计也与此有关。
昭阳君眼角抽动,飞剑毁坏固然是极大损失,但此刻程三五伤疲交加,脸上气色发白,明显是功力催谷过甚导致虚脱。
既然如此,昭阳君岂能放过这绝佳机会?他不容程三五调息回元,脚下轻点,几步功夫逼至近前,单掌运出“鱼龙出坎渊”,罡气隐隐化为鱼龙之形,务求将他诛杀于此。
“死吧!!!”
怒掌推出,宛若巨浪排空,四周气流俱被带动,十二成掌功突破极限,正正压上程三五胸膛,打得他身屈如虾。
一声闷响,程三五倒飞而出,横刀脱手,呕血扬空,身形砸落地面后,又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
“不够,这样还远远不够!”
昭阳君要将心中嫉恨惊惧尽数宣泄,他阔步上前,罡气凝于掌中,现出一轮有如深潭水底之色的幽幽光晕,搅动方圆气流,形成涡旋,朝着程三五步步逼近。
“像你这种人,永远只配趴在地上舔泥吃粪!”
昭阳君抬掌拨弄,罡气旋流将倒地不起的程三五隔空摄起,正好见到他眼眸中黑翳渐多,如同将死之人瞳孔涣散。
不知为何,面对行将就木的程三五,昭阳君反倒生出忌惮之意,他不敢再有迟疑,极招“万水归涡极”沛然运成,引动方圆天地间坎水之气来聚。
一旦被此招击中,掌功威力会连带着体内血液一并旋搅起来,受招之人若试图行功抵御,反倒会助长旋流功劲,好似火上浇油一般,将五脏六腑全数绞为肉泥。
过往昭阳君最喜欢用这招折磨他人,尤其是那些恩爱夫妻、武林侠侣,拿下夫妇二人后,便以极细微的旋流功劲点入丈夫周身穴窍,如果不想他受尽折磨,其妻便要剥光衣物来侍奉自己。如此看着夫妇二人身心饱受凌辱,方能满足昭阳君恶毒欲念。
“你还有一招的机会。”此时程三五忽然开口,语气平淡非常,完全不像是重伤将死之人:“你这招打不死我,就轮到我打死你了。”
昭阳君忍无可忍,悍掌推波,旋流掌功带着呼啸响声,拍向程三五的膻中穴!
如今程三五早已没有罡气护身,掌功威力毫不受阻地灌入他的体内。昭阳君狂喜之际,却惊觉旋流掌功好似落入某处深渊,未能伤及程三五分毫。
“你——”
昭阳君抬眼便见程三五咧嘴狞笑,心中一时慌乱大生,正要抽身而退,却发现自己手掌被牢牢吸在对方胸膛,无法松脱。
更可怕的是,随着运掌行招,气窍大开,自己身中坎渊真气竟是不由自主地奔泻而出,被程三五无情吞吸,势头比那飞剑还要凶残!
昭阳君大惊失色,这种吸人真气功力的邪功他早有耳闻,不曾想今日亲身体验。他来不及细想,当即按照心法抱元守一,强行闭锁周身气窍,气机流泻被截,手掌得以挣脱吸力,脚下连忙点地飞退。
“玄冥吞海诀?”昭阳君惊出一身冷汗,手掌犹自颤抖。
就见程三五微微吐息,身上被飞剑造成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更让昭阳君肝胆俱裂。
“妖、妖怪……”昭阳君牙关打颤,心中退意萌生。
“想走?”程三五冷哼一声,双臂抬起,坎渊真气汇于双掌,左运“鱼龙出坎渊”,右运“万水归涡极”,两股庞然气劲一齐浮现。迈步前踏,脚下地面霎时龟裂,如承千钧水压!
昭阳君见此情形,脑海一片混沌,脚下欲逃,却赶不上程三五如怒潮暴湍而来,双掌破空压上。
身受掌力,昭阳君流波罡气自发护体,然而双方功劲同源,并非成对抗角力之势,庞然掌功被流波罡气消纳大半,复归身中百脉。
浩掌推出,昭阳君那肥硕如球的身子向后一跌,连连翻了几圈才重新站稳,他察觉自己全身上下并无伤损,内心情绪又从惊惧惶恐转为狂喜,大笑道:
“哈哈哈哈!无知蠢辈,竟然妄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殊不知《坎渊九垒》中早有应对之法,你赢不了我的!”
“哦,是么?”程三五淡淡一句,眼中黑翳消散。
“准备受死!”昭阳君不再忍耐,催动根基,这一回,务必要将程三五彻底杀败。
噗——
可是当昭阳君提运功力的瞬间,心头似乎被人猛然攥紧,百脉气机顿时紊乱暴窜。周身穴窍喷出大片血雾,染红方圆地面,登时气空力尽,仰天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