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肯来南市，到底为了什么？”
徐夏一句问话，这次换对面的人沉默。徐夏就这么看着，看着对方，眼眶仿佛剥洋葱圈一样，一圈红过一圈。
太远了，童处讲的事情太久远了，是两辈子前的事情，可是，好像不知道怎么的，历久弥新。
踩死的青菜苗？
她有印象。
那是79年，高考才恢复没多久的时候。她那会儿刚结婚，也就是那段时间，她刚刚知道赵安然的事情。
赵安然，他的老公，原来在南市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
因为自己地里的青菜苗被踩死了，她去找那个军嫂理论，结果后者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她兴师动众，为了几根青菜就这么，满身土坷垃味道，比不上顾思明真正喜欢的姑娘。
她是为这个事情动手的。
不仅仅是跟那个嫂子，还有顾思明。
那天回去，她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赵安然的事情。她觉得他欺骗他。他也只是不说话。
男人越回避，女人是越容易歇斯底里的。
徐夏觉得自己就是这方面的典范。
她的疑心在一次次的沉默中极大的膨胀。每天都跟他闹一场。
原来这会影响他的前途么？
可为什么他从来没开口？
童处说顾思明转业是为了她。
她翻了记忆，翻了好久的记忆，终于是想起来，顾思明转业之前最后一次吵架，他问她是不是在这里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她回答是。
她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
竟然就去打了转业报告？
他明明，明明告诉她是赶上了裁军……
“你是傻子吗？”
声音很轻很缓。
眼前的人默不作声，徐夏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酸涩的不行。
“阿姐。”
外面突然传来江连宇的声音，徐夏怔一怔，默不作声。
“去吧。”
人突然敲门，不是突然有事，不会这么打扰。顾思明看着面前的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淡。
江连宇表白的事情，江楼昨天电话告诉他了。他知道两人如今关系比常人要亲近很多。
他还是让她过去。
徐夏起身。可半途中，打开的房门又被她关上。
身子紧贴着门锁，徐夏看着对面病床上的人，眼眶里的潮红没有退去，但是她脸上有一种杀伐肃冷的果敢，“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这病房里明明没有别人，明明房间就这么大，她问的这句话，听到的只有她，可是，徐夏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自己疯了。
她在自作多情什么呢？
若是从前，丁是丁，卯是卯，她一定要他说出一个答案。可是，如今，她只是自嘲一笑，转开门把手，一颗泪也是这个时候落下来的。
“顾思明，你王八蛋！”低骂一声，带着鼻音的哭腔，把手拧动，她下一秒就要开门。可是，突然下一秒，突然之间，天旋地转，一股力把她钉在了门边。手腕被人扣着，门又合上了。
一个吻毫无征兆地落在
她的眼角，伴随着一声轻叹，“我就放你这么一次，是你自己不走的。”
门内，迟迟没有人出来。门外，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等了好久。直到巡逻的护士都产生好奇。
“等人？等很久了吧，怎么不敲门？需要我帮你敲？”
青年似乎才回神，回了一个极清浅的笑，“谢谢，不用。”
他等不到了。
人的念头是很多个瞬间。瞬间与瞬间之间，只要一个瞬间发生改变，就会交汇出万般的可能。可若不是刻意回想，人大多数的时候都意识不到现在的自己是因为哪个瞬间决定出来的。
徐夏再出现的时候，江连宇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她抹了抹自己发烫的脸颊，还没从刚才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见到对面的人，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地，“不好，不好意思啊，等很久了吧？”
白衬衫的青年笑得一如既往，摇头，“没有。我正好走过来太累了，歇歇脚。见到阿姐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诶！”
徐夏看着前面的人，叫住，抿抿嘴，半晌之后还是选择开口，“那个，上次说考虑的话，你……”
“考虑什么？阿姐，我忘了。”
徐夏在心里组词组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想到对方却这样回答她。
愣了愣，看着那笑得如同月牙一样的长眸，沉默片刻，摇头，“没什么。”
“恩。那你先休息。我明天上午过来接你们去封顶大会。”
农家乐那
边肯定是去不了了。明天的封顶大会，徐夏还能去参加，已经是极限了。
青年说完之后就转身下楼。
“江连宇……”
“怎么了？”
“谢谢。”
漫长的天光里，徐夏看着对面的人，郑重点头道谢。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耸耸肩，手插进大衣的兜里，随后转身，留一个清薄的背影给她，摆摆手，消失在月色。
“回来了？”
徐夏再回到病房，病床上的人伸手。徐夏坐回去，但是忍不住还是觉得有点内疚。忍不住瞪他，“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媳妇骂人，顾领导却好脾气的什么都应。挪了挪窝，让她在自己身边躺下，圈起来，抱在怀里。徐夏气鼓鼓的，挪开他的胳膊。
不过兴许是太累了，徐夏很快睡着。
顾思明就在旁边看着，看着自家媳妇闭上眼，这会儿终于是有机会好好欣赏这久违的睡颜。随后，也终究是喉咙中溢出一丝浅笑。床太狭小，他就这么任由媳妇挤着他睡。
月色躲在云层里，这一天往事散尽。城里一家小酒馆里，有人解了围巾坐下。
“老板，四两酒，一碟粉肠，一碟小肚。”
青年带着银丝眼镜，老板娘上酒，一口接着一口的闷。没一会儿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老板这会儿也出来，好奇，“怎么今天又来一个？”
老板娘一边打算盘，百忙之中终于抬眼啧了一声，“可不是。昨天那个，也戴个金丝眼镜，文质彬
彬的。结账的时候都站不稳。现在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