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双眼睛在金丝眼镜后面是泠泠淙淙的冷意。仿佛身坐钓鱼台,无论江楼那边风浪多大,都不动如山。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说什么他能不知道?
想到徐夏给出的解决方案,江楼被顾思明装傻的表情给气的心肝儿疼,片刻后冷笑:
“行,你能行了吧。把我找过来救你媳妇,现在用完就扔,顾思明,你可真行啊!”
后面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旋即出门。
一下撞上了后面赶着端茶进来的小常。
怒气冲冲的来,怒发冲冠的走,虽然情况不对,但怎么看着跟这江同志被自家领导渣了一样?
不过作为顾思明的得力助手,小常给江楼赔笑道:
“江同志,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喝杯茶消消气,我们领导平日里最和气,脾气很好,你要不好好跟他说?”
和气?脾气好?
看着顾思明这助手满脸的笃信,江楼更加觉得牙酸。
和气脾气好的人,能上他家吃他媳妇几顿饭都不给?
这分明就是个锱铢必较,小心眼的铁公鸡!
想说什么,但是看小常这样,显然早就被顾思明给腐蚀过了。江楼一甩袖,只丢下一句:
“你们都被他骗了!”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腐蚀”过的小常:“怎么会呢,我们领导人多斯文冷静啊!”
而且,顾思明的斯文冷静可不是只在小常心目中,在家属楼,那是出了名的
丈夫的标杆一样的青年!
晚上回家,顾思明找到徐夏的时候,她正在王婶家学习织毛线。年年见到他,摇着个学步车求抱,后者压根没看见,一双眼睛全在自家媳妇身上。
徐夏已经跟这团灰色羊毛线打架一天了。
从江楼兴冲冲地来,蔫巴巴地走后,徐夏就回到王婶家,居委会的婶子们都在等着她,抢着要教她打毛线。徐夏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进了狼群的小肥羊,还是那种没有什么天赋的小肥羊,被拉着使劲磋磨。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两根棒针打出来的那么多花样,又是铜钱花,又是菠萝花,还有什么四平针法,狗牙针。打个毛线,跟练武似的。
而聚众打毛线,简直就是一场没有锣鼓的武林大赛!
看着一种手指如梭的婶子们,徐夏感觉自己伶俐的脑袋瓜完全不够用了。
眼看天色不早,徐夏刚准备借口说要回去做晚饭开溜,没想到顾思明找到门口了。
“哎哟,小顾下班了?瞧瞧你媳妇,正给你织羊毛衫呢!”
“哎哟,小顾今天没出差?要不要坐会儿,这里有茶有瓜子。”
顾思明在家属院是很热门的人物。刚返乡那会儿,因为徐夏还没跟过来,大家都热心给他介绍对象。等徐夏来了,对于两人的生活,也一直都很关注。
这也是徐夏之前为什么说,要是离婚抢抚养权,离不开王婶这些老居委会的人的缘故!
徐夏看到顾思明,
今天头一次,如同看见救星一样高兴。顾思明站在那,她顿时就露出一个笑脸。
“回来了?”
太好了,她可以“下课”了!
媳妇一张笑脸,顾思明金丝眼镜后面一双冷淡的长眸,眼角微扬,但这是个平日里没有太多表情的青年,因此,无人发觉。
见到这王婶家里热火朝天的景象,以为徐夏玩的真开心。他仿佛这会儿才看见自家儿子一般,难得开口:
“嗯。你再坐会儿,我先把儿子带走。”
这一下不得了,顿时惹得居委会的大姐们赞不绝口:
“哎哟,小顾真疼媳妇。夏丫头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年轻夫妻这么恩爱的可不多见,小夏,看见没有,婶子说你没嫁错人吧!”
……
徐夏:???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夸奖心情好。可是此刻到了徐夏这里,却是恰恰相反!
好比学生时代,自己正上着最讨厌的数学课,好不容易盼到下课,然后数学老师说,“下堂体育课改上数学课,我们继续”的那种绝望!
她不想再坐一会儿,顾思明他在说什么?!
心中仿佛一万头马儿奔腾而过,然而,徐夏不能外露啊。眼前都是将来抚养权陪审团举足轻重的大佬,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因此,徐夏脸上出现了一个跟江楼早上相同的表情--假笑。
“是……是吧?”
呵,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会转移罢了。
自己眼底的绝望顾思明并没有看出来,不知
道他是不是今天吃错药了,甚至破天荒地打了一个招呼才带着儿子离开,留下徐夏绝望地看着父子两离开的背影。
终于等到晚上回家,徐夏拿着给儿子织的最后一副小帽子,终于好心情地就着儿子的脑袋吧唧一口。
自己老公就在旁边,但是徐夏选择视而不见。
她织毛线最快乐的时候大概就是最后织完给儿子戴上的时候。
徐夏不会那么多花式,但是她脑子里见过的点子多,就用普通针法,但是她给儿子和自己分别织了一顶兔耳朵的帽子。
年年眼睛又大又清澈,带着白色兔毛的兔耳朵帽子,小奶团子奶萌奶萌的,让人想吃一口。这要是有相机,她非得拍上个十几张照片才罢休。
继彩电之后,徐夏突然觉得不行,小孩儿几乎一天一个样,她得买台DV记录下来!
徐夏今天冷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丈夫却并没有从前“知趣”,甚至他最爱的报纸也不看脸,主动凑过来,
“我的呢?”
婶子们分明说她在学给他织羊毛衫。
“你的?你的什么?”
这会儿,徐夏却装起傻来。
呵,羊毛衫的影子没有,兔耳朵的帽子他也没有!徐夏精致的下巴一扬,这才感觉“拖堂”大仇得报。
经济学家说,在市场上,小孩的的经济价值大于女人大于狗大于男人。男人永远是消费底层,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这话之后,身边的人沉默,可无形之中,
徐夏却感觉顾思明凑的更近了,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颊侧边。徐夏下意识地侧开身。可腰肢被人揽着,这个动作只让她粉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是那种一折就断的纤细。让人又一种毁灭的欲望。
顾思明的眸子沉了几分。
他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更不会解释。哄老婆这事儿对江楼这种来说或者信手拈来,但是,他不行。
他内里住着的是一头猛兽,若真放出来,他怕吓着她。但是他心中有喜悦,他想让徐夏知道他的喜悦。像是捕猎的花豹盯上纤细的羊羚,对于自己的所有物,要存在印记!
徐夏还要冷嘲热讽两句,唇上却是一疼,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哪里还有还嘴的余地……
第二天,徐夏是龇牙咧嘴的醒的。于是,晚上回来,顾思明就发现自家床上出现了两床被子。
……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眨眼,徐夏的店面就要正式开业。
这天早上天不亮徐夏就醒了。
或许是开店的兴奋让她睡不着,她干脆起身开始预备炸肉丸。
这么早,窗户上还带着露水,徐夏一边打哈欠一边挣扎着爬起来,原本打算点着煤油灯去厨房。眼前却是一亮,电灯被捻开了。
是顾思明。
天色将明未明时分,那种清濛濛的天色总让人觉得霜冷。可当电灯打开,真是奇怪,明明没有热度,却让徐夏感觉暖和不少。
看了后者一眼,他还是闭着眼背对着她睡觉
,徐夏笑了一声,也没有多言。
距离上次她受伤住院之后,顾思明没有再提要她放弃生意回来带孩子的话,也没说同意支持。夫妻两人这点默契却是有的,徐夏也没指望顾思明说什么支持她的鬼话,只要不拦着就不错了。
唇角上兜兜地一路进厨房,从窗户往外看,周遭外面一片清冷。这个时候其实往往才是最好睡的时分,她却起了。
今天试营业的菜单是春卷和肉丸粉丝汤,属于快手抗饿的套餐类。
炸肉圆是个体力活。剁好的肉馅加入鸡蛋,盐和味精,放一点葱姜水去腥提味。然后就要顺着一个方向去搅打上劲。
这个是有讲究的,往往肉多一些,要求人腰马合一,不然是搅和不动的。而且如果不是一个方向,肉圆就容易吐水变烂。一直要搅打等肉呈团状不沾盆的时候,就算成了。
徐夏调好馅,等肉丸差不多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清醒,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也有一层薄汗。
顾思明起床就看见徐夏看着手里那一盆肉馅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