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再美,漫漫长夜,两人也有些无聊。
越是夜深,越是静谧。
偶尔只能听到远处草丛里几声蛐蛐的叫声。
两人说话,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仿佛声音一大,就会惊扰了这般静谧的夜。
“今晚星星这么多,明日大抵是个晴天。”
段景曜笑道:“你还会看星象?”
“从小阿公就这么跟我说,我不过是学阿公说话罢了。”
顿了顿,楚昭云又说道:“小时候学阿公说话,长大了学夫子说话,后来阿公教我验尸我又学阿公说话,仿佛一直在学人说话。”
“不一样,思考过后说出的话,就是自己的话,你没有学任何人。”
楚昭云觉得段景曜说得对,心中方才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丝悲伤瞬间消失,笑道:“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思考,也许学会思考也是一门学问。”
“你跟阿公,感情很好。”
“阿公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是我最亲的亲人。”说完,楚昭云想段景曜可能不知道她和永勤伯爵府的关系,又补充说道:
“我虽从小不在永勤伯爵府长大,可上次汴京一行,我也很感谢伯爵府的家人们,他们都待我很好。”
“那你会来汴京城生活吗?”
楚昭云话里带着笑意,问他:“大人是想问我去不去汴京城谋差吧?”
“嗯。”
回答段景曜的却是沉默。
段景曜转头看向楚昭云,见她望着天。
月光将树叶的影子零星打在她的脸上,形成一片斑
驳的光影。
等了好久,才听到楚昭云又开了口。
语气很是郑重。
“之前祖母和母亲也希望我去汴京城生活,我推脱,说阿公不喜欢汴京城。可若是我喜欢,阿公也是一定会跟着我去的,阿公向来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听楚昭云这般说,段景曜忽然紧张得坐直了身子。
他有预感,楚昭云要讲真心话。
意识到楚昭云要对他说这些,这对他很重要。
这意味着楚昭云真的把他当作了朋友,当作了自己人。
楚昭云还是抬头望天的姿势。
继续说:“在汴京的时候,长乐郡主一事,长公主的态度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汴京贵人。这和在襄阳府时不一样,贵人一句话可能会让别人整个家族都被诛九族。我嫂嫂大喜之日被绑,而那韩影却早就被衙门放过,在襄阳府我不是没见过官护民或者官护官,就连我那上司袁扒皮,也经常收银子办违心事,可这不一样……连着绑了这么多新娘还能无事,实在是太过猖狂。还有淳儿家里关于双生子不详的传闻。”
楚昭云说完,看向段景曜。
“我本以为汴京城什么都是好的,规矩多也意味着办事的规章流程多,自然也就更严谨。可经此一行,我只觉得汴京城的水又深又浑。更何况,我接触的还只是最表面。”
听楚昭云将心里话都说出来,段景曜也听明白了。
只是他无处反驳。
身为皇城司的提点,没有人
比他更清楚。
汴京城的真面目,只会比楚昭云说得更甚百倍。
段景曜轻声说道:“可我们要做的,不就是激浊扬清吗?”
闻言,楚昭云愈发觉得段景曜好。
也转头看向段景曜。
两人忽然对视,眼中却毫无风花雪月。
“我没大人这般高尚,我想着做好自己的差事,让手里的每一个差事都没有冤屈就行。”她的野心也就止步于成为推官了。
至于在皇权脚下激浊扬清,对她来说太遥远。
况且,她也不想掺和进争权夺势的暗流中。
“你我都一样,汴京城像你我这样的人也很多,做好自己的差事,何尝不是另一种激浊扬清?”顿了顿,段景曜又说:“我也不似你想的那般。”
“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在她短暂的谋差生涯中,段景曜是她接触过的最好的人。
“我也有我的私心。”他进皇城司,本就是为了自己的私事。
只是这私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哪怕是家中父母他也从未提起。
因为一旦说起,等待他的就是被迫离开皇城司,就是功亏一篑。
“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我相信有人为官是无私的为民为君为大盛,可这般圣人是少数。像我这样的普通百姓,学一门手艺,难道全是为了传承我阿公的手艺吗?不是,我是为了银子,有银子才能生活下去,这也是私心啊。”
段景曜倒是一次听人直白地说谋差是为了银子。
但仔细一想,这是大
实话。
知道了楚昭云的真实想法,段景曜也只觉得她坦荡。
话说到此,便也止住了这个话题。
而楚昭云一直以来,都是个有分寸的人。
听段景曜说有私心,她也不会追问。
也正是她的坦言和不追问,反而让段景曜生出了倾诉的欲望。
朋友之间,本就是要交换真心话。
没有只有楚昭云说而他不说的道理。
“我并非汴京人士,家在青州,父母和兄弟姐妹也都在青州。”
“青州?”楚昭云一愣,段景曜和宫中有联系,她下意识就以为段景曜是汴京人士,且是权贵家的孩子。
眼下却听段景曜说自己不是汴京人士,着实有些吃惊。
“以前家中长姐嫁来了汴京,段家便举家迁来了汴京,后来姐姐去世,因为一些原因,段家又回了青州,只有我一个人留在了汴京。”
楚昭云何其敏锐,听段景曜这般说,也知道段景曜既然说出来便不怕她猜测。
问道:“这是大人进皇城司的私心吗?”
“是。”
但楚昭云的猜测,也止步于此,只说:“若是有朝一日大人需要我的帮助,我定会全力以赴。”
“昭云,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大人和白泽都是我的朋友!”说完,楚昭云又笑道:“难道大人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我一直将你看作朋友。那你以后别叫我大人了。”
楚昭云难得不听段景曜的话,解释道:“可是白泽也这样称呼大人!”
不叫大人
,那她叫什么?
景曜?
她可开不了口这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