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睡没多久,对面就隐约看到有人追过来,祁渊拉着她往后面跑去。
陆芷沅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跑一阵,歇一阵,双腿先是痛,后是麻,现在已毫无知觉,只下意识地往前移动着。
雨终于停了,天际的浓墨淡去,透出一层光。
陆芷沅望着那微弱的光,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跑了一夜。
身前的祁渊停下脚步,她探出头去看,他们站在一座山峰的山脊,前后左右都是耸立的山峰,一座接着一座,绵延到目力所不及之处。
身后的山林中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人还在锲而不舍地追杀着。
祁渊环顾了一下四周,拉着陆芷沅转向左边的高峰。
陆芷沅跟着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一截山路,待身后没有动静,可以歇下时,她悄声问道:“你是想绕回去?”
祁渊坐在她身前,微微喘着气,“擎苍山绵延数百里,我们再往里,只怕会走不出去,若是能绕回去,校事,虎豹骑,还有西南大军会更快地找到我们。”
两人坐了许久,都没再听到追杀之人的脚步,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继续往里走了。
天光亮了起来,但依旧阴沉沉的,似乎还要下雨。
祁渊望了望天色,道:“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你的身子不能再淋雨了。”
他起身拉起陆芷沅,她虽然累得不想再动一下,也只得咬牙撑着继续往前走。
雨转眼又下了起来,所幸的是他们沿着这条山径走,祁
渊很快发现有处悬崖边露出一个山洞口。
祁渊先爬上去查探情况,然后下来带陆芷沅上去。
山洞不大,洞口有烧火的炉灶,里头的地上有破旧不堪的草席,旁边有块大石头,上面有两个缺了口的粗陶碗,不知是猎户还是什么人在此住过。
祁渊在洞口里边的石块坐了下来,匕首放在旁边,此处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若是那些人找过来,他们可以立刻逃走。
陆芷沅坐在他旁边,她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但划痕还在,他怜惜地触碰她的肌肤,“还痛不痛?”
陆芷沅轻轻摇摇头。
脸上的痛怎比得上腿上的痛,昨夜刚跑的时候,她还只感受到膝盖和脚底如被银针扎着,一点点的刺痛,如今两条腿似乎扎满了上千根银针,刺痛感一阵接着一阵,痛得她无力地靠在祁渊身上。
祁渊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轻轻给她按揉着,低声道:“让你受苦了。”
他的手掌不同于往日的温热,不知是不是因为淋雨的缘故,冷得如冰块一般。
陆芷沅又累又饿,疲累至极,腿上的痛也挡不住困倦重重袭来,她靠着祁渊,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觉得身子有些发烫,似乎被什么压到,沉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她睁开眼睛,转过头,才发现是祁渊伏在她身上睡着了。
她不敢动,祁渊带着她跑了一夜,自己还可以眯几次眼睛,
而他却一直盯着追杀的人是否追上,他一定也是疲累至极了。
他的手还搭在她膝盖上,似乎是帮她按揉膝盖时撑不住就睡着了。
陆芷沅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心下突然涌上一种难言的滋味。
她到东秦后,所遭受的苦楚都是拜他所赐,可昨日他不顾身为储君的身份,孤身犯险前来相救,没有权衡利弊舍弃她。
她眼中浮现水汽,伸出手覆盖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很凉,她的手素来都是凉的,但此刻他的手居然比她的还凉。
不对劲。
祁渊趴在她身上的身子分明是热的,手为何如此冰凉?
“祁渊。”陆芷沅叫道。
祁渊没有反应。
陆芷沅用手撑起他的身子,转过身,祁渊的头无力地垂下来,脸色红得异常,粗重的鼻息喷在她手臂上,滚烫地令人心惊。
陆芷沅从他怀中出来,让他的身子靠着自己,又叫道:“祁渊。”
祁渊依旧双目紧闭,两手垂在身侧,对她的呼唤没有一丝反应。
陆芷沅慌了,目光扫过他身上,心顿时一沉。
他左侧腰间的衣服被割开,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裂开之处足有一指宽,绽开的皮肉猩红,有些地方血水还在冒出,渗入旁边黑色的衣袍。
陆芷沅想起昨晚他同那些黑巾人打斗时发出的闷哼声,许就是那时受的伤,他竟忍受了一个晚上,一声不吭。
“祁渊。”陆芷沅颤抖着声音,去拍他的脸。
祁渊睫毛动了动,睁
开了眼睛。
陆芷沅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
“他们追过来了吗?”祁渊想坐直身子,刚一动,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摔倒。
陆芷沅忙抱住他,小心地不碰到他的伤口,“他们没有追过来,是你受伤了。”
祁渊靠着她,缓了缓,待回过神,强打起精神安慰她:“不打紧的,我歇一歇就好了。”
陆芷沅看着地上破烂的草席,想着他躺下会舒服点,便过去稍稍收拾了一下,然后扶着他过去躺下。
他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陆芷沅看着他的伤口有些犯愁,他得处理好伤口,不然他的病只会更严重,可她不知如何处理。
山洞外的雨还在沙沙下着,风裹着凉气扑进来,陆芷沅哆嗦了一下,躺着的祁渊眉头也拧着,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的,黏在身上湿冷难受,她尚可忍着,祁渊发着烧,一身湿气只怕会烧得更加厉害。
她把他黑色的外袍解开,看到里面白色中衣上的斑斑血迹,只觉得喉头一哽。
他不仅是腰间受伤,手肘,肩膀,腿等很多地方都有挫伤,昨晚他们在黑暗中滚落时,他都把她护在怀中,自己挡住了沙石树木的撞击。
陆芷沅抹去眼泪,在裙摆找到干净之处,用牙撕下来,到洞口接了雨水,小心地给他擦拭伤口。
外头的天光又暗了下来,不知是一日准备过去了,还是又要下大雨,陆芷沅坐在祁渊身边,茫然地望着洞口。
他们在洞
里呆了很久,她身上的衣服几乎都干了,但祁渊还没有醒来,他全身依然滚烫,如火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