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沅要去茂陵为贵太妃守陵的消息,如湖面落入一片落叶荡起的涟漪在上阳传开,但她只是个不得宠的侧妃,虽做了很多人不愿去做的好事,人们传了几日,在她随送灵的队伍出发后就戛然而止,甚至都没有传她的风言风语久。
茂陵在上阳西南,送灵队伍又走得慢,陆芷沅从马车上下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她只模糊看到前边不远处有黑魆魆的半圆小山。
听夏躲在闻春身后,带着惊惧的眼神望着那半圆小山,小声地说道:“听说那就是先帝的陵寝,会不会有?”
“会不会有鬼?”陆芷沅听到她的话,随口接过。
听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先帝与太后,还有诸位太妃,都是仙人下凡,他们都已回到天上去了,哪里来的鬼。”陆芷沅看着听夏害怕的模样,便安慰她。
说到底,她和闻春千里迢迢陪自己嫁给东秦,也是可怜。
“侧妃,您坐了一日的马车,膝盖怕是受不住,早点去上药歇息。”茗玉扶着她道。
她的膝盖已能行走,只是如御医所说,站立行走都不能过久,否则就会胀痛难受,这些日子随楚珮容进宫祭奠,楚珮容照顾她,总找借口让她早些回府,今日赴茂陵坐了一日的马车,膝盖又胀痛了,此刻站着腿都是软的,只能扶着茗玉和闻春。
茗玉唤来随侍的内侍监过来,带着她们往陆芷沅的住处去。
他们落脚之处在
茂陵旁边的一处小村落,十来户人家,是朝廷养来看护茂陵的,虽然后边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护陵城邑,但日常洒扫供奉都是这十来户人家,陆芷沅作为守陵人,也是住在这里。
陆芷沅作为皇族,住的是村子前边几间大屋子,她们随内侍监来到一间屋子前,正要进去,后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华侧妃。”
陆芷沅转过身,祁泓站在她对面的屋子前,村落烛火不甚明亮,门口透出昏黄的烛光,他人站在门口,背光而立,只看得清他身着孝袍,脸隐在暗处,面容模糊,但那温润的笑是清晰的。
“殿下。”陆芷沅扶着茗玉和闻春向他回礼。
“你的腿伤还没好么?”祁泓向前走进了一步,目光落在她腿上。
“原是好了,只是今日坐马车久了,有些不舒服,歇一歇就好了。”陆芷沅垂眸含笑。
“九弟。”那边传来了叫声,有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祁泓突然压低声音:“华侧妃身子不适,早些进去歇息。”
说完他向那边走了过去,并叫道:“四哥。”
陆芷沅原是不解祁泓为何如此,听到他叫四哥,便知那是齐王祁衡。
祁衡是魏贵妃之子,楚魏相争,是楚后和魏贵妃争,也是祁渊和祁衡争,陆芷沅在贵太妃寿辰宫宴上,已经领教了魏贵妃咄咄逼人的争斗威逼,此时在野外的暗夜,祁衡若见到她,指不定会平地起浪。
“快进去。”陆芷
沅忙吩咐,待进了屋,又让听夏把门关上。
她刚在屋中坐下,就听到外头祁衡问祁泓:“方才不是看到你和华侧妃在说话么?”
“是,路过遇到就打了声招呼。”祁泓答道。
“父皇和母后,母妃他们在那边城里休息,就我们几个在此处,本王还想着华侧妃同我们一次用晚膳呢,怎么她就休息了么?”祁衡的声音又说道,他们似乎停在她的屋子外。
祁泓说道:“此时父皇母后,皇兄与皇嫂他们皆不在,我们怎好与华侧妃同席,待会让人送来给华侧妃就好了,走吧,我们过去用膳。”
祁衡似乎不动,声音还带了点笑意:“就是皇兄他不在,华侧妃孤零零地在此守陵,我们做弟弟的,更该多照顾照顾华侧妃。”
屋里茗玉和闻春她们脸色顿变,祁衡这句话说得暧昧,无礼至极,闻春走到门后,把门闩上。
祁泓似乎有点生气了,“四哥,你再浑说,我告诉父皇去。”
“为兄见此处阴森可怖,不过说笑两句,你还当真了,真是小孩子。”祁衡的声音渐渐远去。
茗玉给陆芷沅倒了一盏茶,陆芷沅捧着那盏茶,温热的茶汤透过盏壁出来,她更加清晰地感受自己指尖的冰凉。
闻春听着外头没有声响了,才打开带来的包裹,找出御医给的药膏,给陆芷沅的膝盖抹药,抹了两下,她抬头看了陆芷沅一眼,满眼的担忧。
陆芷沅放下茶盏,手撑着
扶手,扶额闭上双眼。
方才祁衡所说之话是一个危险的讯息,难保魏氏以后不会用此龌龊的手段对付楚氏。晋王本就因冶荡之名厌弃她,她也不似楚珮容那般有强硬的母族,万一她被魏氏扣上名节有损之命,只怕晋王会第一个要她去死。
夜晚的有些寒意,茗玉拿出披风给她披上,劝慰她:“侧妃,您毕竟是为太后守陵,陵寝周围还有护陵军,他们不敢如何的。”
房门突然传来叩门声,本还在安慰陆芷沅的茗玉身子一震,脸色有些发白。
“谁?”茗玉来到房门后问道,闻春和听夏也紧紧盯着房门。
外头的人说道:“华侧妃,小人是宋王殿下身边的鉴书,奉殿下之命,给华侧妃送晚膳。”
茗玉回头看陆芷沅,见她点头,才把门打开。
陆芷沅看来人,果然是祁泓身边的侍从,她在贵太妃的丧仪上见过。
鉴书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后头还有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木桶,木桶上有热气升腾着。
鉴书把食盒交给茗玉,让小厮把木桶放在屋子中,躬身道:“这是艾草汤,泡足能缓解疲劳。殿下还说,晚上他守夜,请华侧妃放心歇息。”
他说完,行了个礼,带着小厮退出,顺手把门关上。
闻春去看那木桶,笑道:“太好了,奴婢还想着,公主今日坐了一日的马车,要是能用热水泡足就好了,没想到宋王殿下就送来了。”
陆芷沅看着木桶上氤氲
的白气,双眸也泛着氤氲的水汽。
几个月之前,有个男子也是这般细心地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