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朝跟随仆从来到陈县令的书房里,行礼问安:“给大人请安。”
陈县令从办公桌走出来,细细打量着霍云朝的情况:“云朝,你有没有受伤?你媳妇孩子还有你徐爹呢?他们怎么样?”
霍云朝低头回答:“回大人的话,家人平安无事,多谢大人关心。”
陈县令听得出霍云朝心中有怨气,叹息着说:“云朝啊,这世道便是如此,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绝大多数不好不坏的人夹在中间,成了受气包大冤种。”
出身于顶级世家大族,陈县令与当今圣上有极深的交情,他见识也参与过权利顶峰的厮杀,也能在这贫穷落后的县衙里安居乐业。
他知道底层百姓生存不易,也知道上层人士贪得无厌,世道太差,人性太坏,他又太过自我,无法违背本心去争权夺利,所以他选择逃离。
陈县令见霍云朝不为所动,主动谈及他跑来这地界当芝麻官的心路历程。
霍云朝起初听着陈县令的话,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富二代拥有的东西太多,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轻易得到满足和收获快乐,所以跑到乡下来摆烂。
当陈县令说:“云朝,当我确认你发现亩产十石的新粮种时,我一度想过干脆把这消息给捂死。”
霍云朝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县令:“大人,您为何会改变想法?”
“因为你。”
“啊?”
陈县令重复一遍:“你没听错,我是因为你才会放
弃养老生活,揽下这桩注定要闹着天下风云变色的麻烦事。”
霍云朝猜不透陈县令的心思,直接问出来:“为什么?”
陈县令眼中满是怀念:“我在你身上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年少时我也曾豪情万丈,想要证明我不靠家族势力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奈何形势比人强,我身在笼中,无处施展抱负,笼中之鸟再如何扑腾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所以,我为了逃离那种让我窒息的环境,不惜抛弃一切来到这里。”
霍云朝眼神深了深。
陈县令看霍云朝默不吭声,笑了笑继续说:“事实证明,哪怕我跑到天涯海角,我的骨子里仍旧是那个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实力的天真少年。所以我重拾梦想,想要借助你的能力实现年轻时的远大抱负,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男人至死是少年。
霍云朝与陈县令对视,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大人,不瞒您说,当我意识到我的妻儿老小会被歹人杀死时,我无比后悔大张旗鼓地种植红薯。我问过我两个爹,我是不是做错了?他们无比坚定地跟我说,我没错,说天底下会感谢我。可是,我的妻儿差一点,就差一点点被歹人杀死。我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如果我的妻儿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
他顿了顿,极力将眼泪给逼回去,继续说:“大人,我跟您不一样,我没有您那么崇高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我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陈县令注意到霍云朝一闪而逝的泪光,紧握住他的肩膀说:“云朝,我懂,我都懂。古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我没你想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我曾见识过权力巅峰,也曾见识到无家可归的贫苦百姓。云朝,你要记住这句话,论迹不论心。没人会真正在意你到底追寻的是什么,只看你追寻过程中的作为。”
霍云朝垂头不语。
陈县令继续说:“云朝,我会加派人手保护好你和你的家人,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以陈氏一族的继承人的身份向你保证!”
霍云朝不答反问:“大人,待红薯种成之后,您是不是要调回京城?”
陈县令一怔,摇头失笑道:“是啊,我是要回京城了。我不回去不行啊,我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写封家书都要等上月余才能收到回信。我在这施展不开,但我向你保证,下一任县令会全力协助你,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谢大人!”霍云朝恭恭敬敬地向陈县令鞠躬致谢。
陈县令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拜,“云朝啊,莫怕。”
方才陈县令对霍云朝说了那么多句安慰,唯有这一句真正触碰到霍云朝的内心深处,让他破防,当场掉眼泪。
陈县令先是一怔继而笑道:“我听说你差点将歹人剁成肉酱。你没有临阵脱逃,而是奋不顾身保护妻儿,此举是
男子汉所为。”
霍云朝带着鼻音说:“宁娘怕我真成了杀人犯,在一旁捂着肚子喊疼才唤醒我。大人,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陈县令笑得更真切几分:“不,云朝,你已经做到你所能做的最好的程度。”
他知道自己终于走进霍云朝的内心,成为霍云朝真正信任的人。
安抚好霍云朝的情绪之后,陈县令才跟霍云朝说清楚该如何处置那三个歹人:“云朝,这三名歹人的底细不好查,就算我动用家族势力顺藤摸瓜查下去,至少也得三五个月才能有结果。幕后黑手藏得深,又没关键性证据,怕是会不了了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三个歹人要杀要剐,由你决定。”
霍云朝又拜了拜:“谢大人!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大人查出来幕后黑手,请大人通知一声。我有妻儿老小要顾,不会以卵击石,但杀身之仇不共戴天!”
“好,我答应你。”陈县令答应了霍云朝的要求,他大概能猜到是那股势力所为,但没证据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说给霍云朝听。
霍云朝区区一介草民,要想跟那等势力正面硬刚,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处理完三个歹人的事情,霍云朝从县衙出来,精神非但放松,反而越发紧绷。
徐屠户迎上前来,关切问道:“朝儿,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县太爷怎么说?”
“徐爹,县太爷说会给咱们主持公道!”霍云朝没
说得太详细,只简单回了句。
徐屠户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走吧。咱们回家去,别让宁娘担心。”
霍云朝却说:“徐爹,咱们去挑两匹布吧?等宁娘生产之后就有新衣裳穿,孩子也能有干净的尿布用。”
徐屠户笑呵呵说:“朝儿,还是你想得周到。走走走,给咱家宁娘和福娃娃买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