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子婴表示,莫说这些普通的百姓,就连他,堂堂的嬴姓赵氏子孙,也怕啊。
传闻中,项羽是饥餐人肉,渴饮热血的。
看谁不顺眼,就会将人大卸八块,甚至是千刀万剐。
这是人吗?这简直就是野兽啊。
一路走来,杀人放火,听说还把章邯军手下的兵士都坑杀了。
要不是项羽,大秦也不可能灭的这么快。
与项羽相比,沛公刘邦同为起义军,简直就是仁义之师。
哪怕是在咸阳,他都隐隐听说了。
否则也不可能设计杀赵高后,就忙不迭的向刘邦投降。
只可惜,刘邦貌似护不住他,也护不住咸阳城的军民。
项羽挑挑眉,看了一眼勉强镇定,实则惊恐不安的子婴“怕我杀人如麻?”
子婴:……
就在这时,章邯被荪歌一把推了出来。
看到章邯,刘邦身后的军民恨不得冲过来狠狠撕咬。
秦人恨项羽,更恨没有骨气投降的章邯。
章邯神色复杂,抬高声音,确保能在风中吹的很远“项将军并未坑杀秦人将士,外界传闻所言不实。”
“我归顺项将军,是无奈之举,但也是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的一条生路。”
“早在殷墟,我与项将军就已定约,他会善待归降的将士,入主咸阳,亦不会大开杀戒。”
“自始至终,项将军都没有想过会屠杀咸阳城中的诚心归附的无辜军民。”
“我不知百姓们在何处听了何人煽动,竟会怀疑项将军要在咸阳城中大肆屠戮。”
“我章邯在此保证,倘若项将军提起屠刀,我必立于百姓之前。”
章邯的话对于子婴来说,又是一剂定心剂。
好歹,章邯是秦人。
见状,项羽霸气道“本将军,一言九鼎。”
“早在奔赴函谷关时,本将军心中便有了章程。”
“宣本将军令,本将麾下将士入咸阳者不得亵渎秦国宗庙,不得烧毁百姓房屋,不得掠夺百姓财物,不得伤害妇孺老幼,归降兵士好生安置,不得无故寻衅滋事。”
“秦二世残暴,秦地百姓也深受其苦。”
“无论是本将麾下将士还是咸阳城中百姓,若刻意制造混乱,居心叵测者,绝不轻饶。”
“沛公,下次莫要行如此荒谬可笑又自以为是之举,揣测本将军的心思。”
“战场之上是敌人,不得不杀。”
“归降后,便是本将军的麾下,本将军的臣民!”
“敌友,本将军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说到此处,项羽高举着荪歌的手,高声道“咸阳城的军民,与其感谢沛公,倒不如感谢本将军的师父。”
“是他一日一日言传身教,让本将军牢记,得志,与民由之。”
“本将军,不像沛公会经营自己的名声,但在师父的教导下,本将军知道想要亟拯斯民于水火,就必须得覆灭暴秦。”
“秦二世不会因为本将军有仁义之名,就改邪归正回头是岸做一个明君,本将军能做的就是在战场上实打实的灭掉秦二世的倚仗,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秋风振振,军旗猎猎。
军旗之下,是荪歌和项羽并肩而立。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在项羽心中,若非师父的耳提面命言传身教,他可能就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畏之如虎的残暴模样。
他兵临咸阳城时,就是咸阳城被屠城之时。
真以为靠着刘邦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项羽重新上马,人群分列两侧,入函谷关。
声势浩荡,气势如虹,恍惚间真真有了几分始皇帝巡游会稽郡时的盛况。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刘邦只觉得面上讪讪的,他的那些算计,在言行坦荡直白,兵强马壮的的项羽面前仿佛都没有作用。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只纸老虎。
入咸阳后,起义军中有些兵士仁心存侥幸,在咸阳城中欺男霸女,嚣张跋扈。
然后死了!
有心怀叵测的被煽动的秦人试图挑起冲突。
然后,也死了!
咸阳城的各个城门上,都高高的悬挂着尸体,任由风吹日晒雨淋,震慑着所有人。
直到这时,项羽在函谷关外的那些话才被奉为了金科玉律。
项羽,是真的杀人啊。
他从来都不是仁善的性子,他只是在努力学着做一个仁善的人。
咸阳宫里,子婴战战兢兢的跟在项羽身后,大气不敢出。
荪歌敛眉,轻叹一声,这是子婴,又不是她记忆中的子婴。
咸阳宫中处处是回忆,好像就连那一抹夕阳,都比别处好看了许多。
咸阳宫城很大很大,可那十年里,她还是走遍了每一个角落。
荪歌目露怀念,拾阶而上。
“我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
刘邦在低眉垂首,表达着衷心。
荪歌斜靠在殿门外的柱子上,懒洋洋道“那丞相府中的户籍、地形、法令等图书档案呢?”
“沛公既然处处已项将军为主,又为何命手下将那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走。”
“丞相府中所藏的档案,当比府库之中金银玉石更珍贵,得知便可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
她曾经与李斯共事,最是清楚李斯的本事。
李斯,可能称不上一句忠臣,但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能臣。
东汉王充在《论衡》中说:“萧何入秦,收拾文书,汉所以能制九州者,文书之力也。
这足以说明,那些东西的重要性。
嗯,抽空得给李斯烧个纸了。
项羽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懒洋洋,可偏偏又与古朴壮阔得咸阳宫相得益彰的师父,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入主咸阳宫,师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沛公,你作何解释?”项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刘邦。
说实话,项羽宁愿刘邦有些傲气,与他翻脸,这样他也能明目张胆的挥军歼灭了。
此时这番作态,反倒让他如鲠在喉。
“我麾下有一人,甚是推崇李斯,但无缘得见,我这才破例允其去丞相府收拾下李斯的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