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吗?”
伯洛戈不自主地攥紧了手,将饮料杯捏瘪,果汁溢了出来,洒满了一手。
“什么故意的?我只是在很正常地与你交流。”
贝尔芬格的嘴角微微挑起,他成功地诱惑了伯洛戈,无论他接下来说出什么怪话,伯洛戈都会陪他聊下去,只为那真实或虚假的情报。
伯洛戈的觉得自己的心跳逐渐剧烈了起来,胸口变得滚烫,清晰的心跳声回荡在影院内。
贝尔芬格见伯洛戈沉默,他自顾自地说道,“如果说永生是肉体的不灭,那么这样的例子,你在不死者俱乐部里应该看到过了吧,石塑与枯朽的躯壳,那样的永生有意思吗?”
“还是说瑟雷那样,肉体永远年轻的永生?其实也没好到哪去吧?看看瑟雷那副样子,他的肉体永存,精神却濒临崩溃,你难道没发觉吗?”
伯洛戈说,“我倒觉得瑟雷精神头很好。”
瑟雷可能是不死者俱乐部中最快乐的一位了,每天徘徊在不同的女人身旁,腻了就饮酒作乐,亦或是和帕尔默他们打桌游,伯洛戈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烦恼可言。
“那只能说,你从未了解过瑟雷。”
伯洛戈没有回答,这一点他承认,去了风源高地后,瑟雷在伯洛戈的眼里被大抹大抹的谜团覆盖,种种割裂的形象拼接在他的身上,让人倍感不安。
“说回永生在这个话题。”
贝尔芬格拿不死者俱乐部里的各位举例,“如博德那样,只剩个骷髅架子,丧失了人类一切感官的刺激,只剩麻木的内心永存?亦或是薇儿那样,它永远只能是一副野兽的姿态,丧失为人的能力。”
“可这不是你们、魔鬼们的把戏吗?”伯洛戈咬牙切齿道,“是你们造就了这一切。”
“我们只是实现他们的愿望而已。”
贝尔芬格说,“别把魔鬼想的太复杂,你可以将我们视作一群……许愿机器,没错,有着自我意志的许愿机器。”
“人类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予什么,只是这一过程,我们需要收取必要的代价……你看,我们也是被自身规则所束缚的,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也想赐予人类永恒的生命远离苦难的折磨,很遗憾,我能做到,但人类并不具备获得那样完美永生的价值。”
“那么我呢?”伯洛戈问,“我的不死趋近于完美。”
贝尔芬格说,“所以你才如此独特、美丽,你对于我的某位兄弟而言,一定价值非凡,所以他才赐予了你这样的不死,但我明白,你终有一日也会如瑟雷一样厌倦的。”
“不,我才不会厌倦。”
“真的吗?在无限未来的某天,你所认识的人、熟悉的事物、生活的时代,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埋入历史的尘埃,你就是一头爬出坟墓的幽魂,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样你还能忍受吗?”
“当然,”伯洛戈自信极了,“只要有回忆,我就能一直活下去。”
贝尔芬格沉默了,他摘下了墨镜,与伯洛戈对视在一起。
“那么……拉撒路先生,要与我打个赌吗?”
刹那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伯洛戈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石化,动弹不得,黑暗吞食了所有的光线,黑暗虚无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与贝尔芬格。
贝尔芬格凝视着伯洛戈,他的眼眶开始发黑,如同烟熏妆一样,紧接着整双眼瞳也化作了绝对的漆黑,有焦油般的物质,从其中流出,淌过苍白的脸颊。
伯洛戈嘲笑似地反问着,“你觉得这可能吗?”
如幻觉般,那诡异的光景在顷刻间破碎,黑暗散去,昏暗的光芒重归影院,贝尔芬格依旧戴着墨镜,他没有看伯洛戈,一直以来,他的目光都锁定在荧幕上。
“看样子我们无法争论出个结果了,”贝尔芬格失望地摇头,但他又补充道,“但没关系的,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们每隔一百年就见一次面,怎么样?拉撒路先生,和我聊聊你的经历,以及你对永生的看法。”
“你是想将我变成你的‘诗人’吗?”
“大概吧。”
贝尔芬格接着说道,“我是你的粉丝,因为我觉得你的人生精彩非凡,那一定是很棒的电影素材,应当加进那《无尽诗篇》内。”
“这样吗……”
伯洛戈低声道,他弄明白了贝尔芬格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这家伙就是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沉浸于自己美好幻想里的颓废青年。
贝尔芬格喜欢艺术创作,所以他笼络了一群诗人,替他奔走收集,到了近现代,他见识到了电影这一艺术,为此他开始提取灵魂里的记忆,剪辑着伟大的影片。
他即是观众,也是导演。
越是精彩的人生,越是具备价值,越是崇高的艺术,越是值得他付出筹码。
“哦,不好意思,说跑题了。”
贝尔芬格很享受与伯洛戈的交谈,他收起了魔鬼的邪异,以最普通的姿态面对他。
“总之,我认为,对于凡人而言,肉体并不存在真正的永生,反倒是精神与意志可以。
我向诗人们所许诺的永生,便是精神的永生,他们的作品将被收录进《无尽诗篇》中,至于他们本身,凡是向我付出灵魂的诗人,也将受到我的庇护,享受永恒的安眠,直到这诗篇完成之际,我们会一同在影院内观看,永无尽头。”
贝尔芬格语气深沉婉转,仿佛正吟诗颂唱。
伯洛戈喃喃道,“收藏的衍生品……住满了旅店……”
“看吧,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对等的关系,是朋友、是兄弟、诗人们与我一样,我们都想见证《无尽诗篇》的诞生……”
贝尔芬格的话音一转。
“但这样的许诺终究太遥远了,我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个千年了,《无尽诗篇》仍在编写着,我想、唯有到世界终结时,它才能真正地完成。
这太漫长了,新事物的冲击下,很多诗人觉得我的许诺是场骗局,比起死后的永恒世界,他们更愿意去相信眼下的欢愉。”
贝尔芬格回忆着,“就像我们刚刚提过的……快餐文化?对,差不多这个意思。
我的一位兄弟姐妹抓住了机会,她以生前的欢愉诱惑着诗人们,令他们抛弃了我,就此无缚诗社逐渐消失于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纵歌乐团。
他们不在意未来,只在意当下,他们并不在乎什么深邃的思想,只渴望感官上最直白、最强烈的冲击。”
贝尔芬格的语气有些难过,“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不是吗?”
伯洛戈懒得去理解魔鬼的悲伤故事,他甚至怀疑魔鬼究竟有没有所谓的悲伤这一情绪。
“你和我说这些,不还是为了让我成为你的一员吗?”
贝尔芬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魔鬼从不强迫他人,更何况,我现在有了新的诗人们。”
伯洛戈的表情僵住了,贝尔芬格与秩序局达成了血契,或许秩序局便是新的……新的无缚诗社。
“不,这怎么可能?”伯洛戈反复确定着,“我没感觉到任何异样。”
以伯洛戈的脐索之深,他能轻易地察觉到周围的与魔鬼有关的异样,但除了特别行动组外,他没发觉秩序局内的其他债务人,就连受到加护的契约者也没有。
“因为这场赌约还没有结束,虽然说,我觉得我已经赢了。”
贝尔芬格胜券在握。
伯洛戈努力令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强化着自己对魔鬼的仇视,以免放松警惕。
“果然啊……魔鬼终究是魔鬼。”
伯洛戈质问着,“你不会只是想以言语来影响我吧?”
伯洛戈相信自己不会受到贝尔芬格的蛊惑,他的所作所为在伯洛戈看来都是无用之举。
“如果你能轻易被我说服,我反而会觉得失望,”贝尔芬格收起了笑意,“我只是在提醒你,拉撒路先生。”
“我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是你潜在的盟友,你真正的敌人,是那个腐化了无缚诗社、令它变成纵歌乐团的存在。”
贝尔芬格对伯洛戈阐述着。
“欢欲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