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更时分，夜色初上，遥望茫茫大地，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在月光映照之下，显得格外清朗。四野一片空旷，寒风怒雪之中，听着火堆斑驳的灼烧声，倒显得万籁俱寂一般。
文聘再回望一眼阳翟城方向，下达了攻击命令。
夜袭的最佳时间是三更到四更之间，毕竟初更之时，很多人都是将睡未睡，很容易被惊醒，进行反击。
可是文聘已经等不得那么久了。
雪停之后，天气变得更加寒冷，文聘担心此时缺衣少食的荆州军，根本撑不到三更半夜，所以天一黑他便急着动手了。
东峰的荆州军主力一动，其余三营的兵马也一同出击。上万的荆州军从四个方向，同时向波才部发起了总攻。
一时间整个三峰山上，旌旗招展，金鼓齐鸣，喊杀声不断。
为了鼓舞士气，文聘甚至亲自冲锋在前，就连身为文官的伊籍也跟在队伍之中，身先士卒。
这是一波人潮，文聘寄希望他们可以将波才部给彻底吞灭。
波才对于荆州军的突然出击是震惊的，但却不慌乱。实际上波才也准备在这个时间进行突围，他同样撑不到深夜，只是没想到让文聘抢了先。
面对四面出击的荆州军，波才当机立断，放弃中峰，与杨旻兵分两路，从金沟两侧突围出去。
此时此刻，两支部队谁也不再保留实力，一经相遇，立刻便搏杀起来。
谷中积雪深厚，因为三峰山是土山，再加上人马践踏，此时已经彻底成了一堆泥浆，没过小腿。
双方在泥浆之中，进行着最原始的杀戮。
相较于波才部，荆州军着实太疲惫了，饥寒交迫下，发起的攻击不过是一腔之勇，难以支撑，时间一长，颓势尽显。
因此荆州军虽然人马众多，却让波才部成功突出围去。
文聘拼命指挥部队向前，希望从波才部身上咬下一口肉来，可此时此刻的局势，已经非人力可以改变。
文聘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忍不住泪下，他虽心有猛虎，可天不佑他，着实是无力回天。
眼看计划的第一步便失败，文聘不敢再耽搁，下令全军向西南方向突围。
可此时各部多有混乱，命令根本传达不下。文聘无奈，只得抢先向山下的方向而去，打开突围的通道，又鸣鼓立旗，指引各部，向他围拢。
而此时的波才突出重围，尚未喘息，眼看荆州军竟又向南涌来，还以为对方要穷追不舍，也是大怒，竟然又调转方向，向对面杀去。
狭路相逢，只剩下一个“勇”字。
荆州军开路的是大将刘匊，冲在最前面。
波才悍勇，一马一矛，突入无前，如一道电光，便飞至刘匊面前，挺矛刺去。刘匊急忙持矛遮架。可波才力大，竟然将刘匊长矛击断。刘匊大惊，心中胆怯，拨马就走，波才在后，眼看追之不及，竟然直接将手中长矛掷向对方。
长矛扎中刘匊左胸，透体而出，刘匊翻身落马，立时毙命。
刘匊一死，荆州军势头更乱，无数的荆州军前后相涌踩踏，简直溃不成军。波才身边不过数百老卒，卡住金沟下山口，竟然有当关之势。
文聘在中军，听得刘匊身死的消息，急忙往前奔去。
隔着老远，文聘便看到波才，这是那个与他较量多时的男人，对方用兵根本比不过自己，却能将自己逼到今日田地，真是时也命也。
文聘紧握手中长矛，恨不得上前斩杀波才，可惜他不敢脱离身边的军队。
“兄弟们，今日已至绝境，想回家的，跟我冲锋！”
“回家！”
“回家！”
······
众人纷纷高呼。此时能提升士气的，也就只有回家这个念想。
荆州军最后能打的一点力量，与波才的精锐在山上拼命绞杀，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到处是残肢断臂，鲜血横流，大片大片的雪地被直接染成红色。
正当双方战到激烈之时，波才军后一骑突入，正是许褚。
“波中郎将，大将军有命，命你们放开防线，放荆州军南下。”
波才听后，顿时恼了。
“打到现在，我军几乎拼上了全部力量，只要你们立刻增援，绝对会将荆州军全歼在三峰山上，现在你让我放他们逃？”
许褚眼看波才不听令，目光变得悠长起来，手中的长槊也蓄势待发。
“波中郎将，如何指挥，大将军自有安排。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战斗，由左骁卫接手。”
波才真的很想跟许褚翻脸，可他做了这个多年首领，早已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时至现在，他手下主力都快打光，连翻脸的资本都没了。
“波才听命！”
波才接令之后，立刻命令麾下部队向东峰方向转移，让开金沟南面的通道。
波才对这一仗是没指望了，只想着能多一些缴获，补给亏空。
随着波才令下，众人“呼啦啦”地往东而去，中间道路立刻闪开。正在指挥的文聘见状也有些吃惊，但很快明白了徐州军的用意。
可即便如此，文聘还是命令军队向南前进。
这时一旁的伊籍立刻说道：“文中郎将，曹昂这是围三阙一，张网以待，咱们不能中了他们的陷阱。”
文聘听了，满脸无奈地说道：“伊从事，你看看这些部队，不用我下令已经往南冲了，这难道是你我能阻止的？时至今日，大家只有回家这个信念，所以南边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得往前。”
文聘被南逃的荆州军一路裹挟，不停地向前。
因为生路的出现，众人也没了死战的勇气，只剩下逃命的心思。杨旻带着部队从金沟北侧一路往南赶，更是逼得这些溃兵撒丫子跑路。
很快众人从三峰山下来。
可面前尽是茫茫雪原，道路尽被遮掩，很多人一瞬间竟然不知该当如何。无数的人几乎没有思想地往前行，也有无数人死在雪原之上。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两支骑兵分别出现在众人的两翼，所有人知道，他们真的无路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