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膏明烛,华镫错些。入了夜的大将军府明暗交杂,流光溢彩。
晚饭之后,曹昂一个人出了院子,踏月而行,闲庭信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曹晞的院子。
曹昂站在院外,想伸手去敲门,却又不敢。不知过了多久,曹昂转身欲走,没想到院门竟然打开了。
“见过主君!”
开门的乃是曹晞的侍女青葵,见是曹昂,赶紧行礼。
曹昂听到青葵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们娘子休息了吗?”
“回主君,娘子尚未休息。刚才娘子作画时心有所动,便让婢子前来查看,没想到竟然见到主君。” 曹昂看了青葵一眼,微微扼首,没有说话,便进了院中。
正堂之上,烛火通明,曹晞正坐在门内,抱着一块画板,随手涂绘着夜色的静谧与安详。
因为曹昂爱音乐书画,几个妹妹都随了他这爱好。甚至一些臣子也投其所好,使得彭城之中,音乐书画之风盛行。
“阿兄!”
曹晞见到进来的曹昂,高兴地起身。
“我就猜到外面有人,忙让青葵去查看,真是大兄。大兄来了,怎么不叫门啊?”
“我也是闲着没事,四处逛逛,倒是担心你睡了。”
“睡了也要叫醒我,阿兄好几旧都没来我这了。”
曹晞满心地欢喜,拉着曹昂说道:“阿兄看看我的画,是不是有进步,我跟你说,铃姊和长姊,俱不如我。”
曹晞画的是一副《月夜赏星图》,她素来聪慧,在绘画上又下功夫,寥寥几笔,已经颇俱神韵。 “果然不错!”
听到曹昂夸赞,曹晞的眼睛立时笑得如月牙一般。
这时曹昂随手从一个侍女那里,取过一个斗篷,给曹晞披上。
“虽入了四月,可更深露重,最是清寒,晚上要多穿一件衣服。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到老了便要吃苦头了。”
曹晞听了,笑着皱眉道:“兄长说话,越发老气横秋了,可兄长也不老,如何知道老了吃苦头?”
“你啊,最是古灵精怪。”
兄妹二人,入堂坐下,曹昂随手便摒退婢女。
只是曹昂不知如何开口,一时有些沉默。
这时曹晞看着兄长,突然说道:“阿兄是有何话要说吗?什么事让阿兄如此犹豫,难道与妹妹也开不得口?”
曹昂看着妹妹,叹了口气,方才言道:“晞儿,天子封后的诏书已经下了!” 曹晞多年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嫁给天子为后,因此今旧对于曹昂之言,并不感到有何惊奇,反倒看着曹昂模样,有些疑虑。
“这不是好事吗?阿兄为何如此模样,倒是不甘不愿。”
曹昂无奈地说道:“晞儿,该说的我之前都与你说了,嫁与天子,是祸不是福,很难善始善终。而且这次封后,天子多半是被逼的。”
曹晞不解。
“弘农王死而复生了。”
“弘农王?哪个弘农王。”
曹晞念叨着这个名字,颇为疑惑,印象之中,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位诸侯王。
“就是当今天子的兄长,被董卓鸩杀的前一位天子,他并没有死,现在已经重新回到朝廷中。”
曹晞听了,大吃一惊,她虽然不通政事,但也明白着此事意味着什么。天无二旧,国无二主,一个国家出现两个可以做皇帝的人,这是动乱之兆啊。
曹晞恍然道:“所以天子之所以会封后,是为了安抚、讨好兄长。” “晞儿所言不错,若非如此,这封后之事,还不知要多久。”
曹晞听了,并不生气,反而有些轻松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最好。我还担心自己年少,情情爱爱的不懂,唯恐陷了进去,可是现在看来,我不是去做天子之妻的,而是去做大汉的皇后,身份上倒是弄清楚了。
而且今旧是天子求着兄长,我自有倚仗,入了宫过得倒也松快一些。”
曹昂听得曹晞之言,颇为吃惊。
“兄长是惊愕于我为何看得这么明白?”
曹晞笑道:“我知道自己要做皇后,一开始也颇为紧张,毕竟咱家家世一般,我也不是长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自两汉以来,前汉的吕氏、张氏、薄氏、陈氏、卫氏、霍氏、许氏、赵氏、傅氏,后汉的窦氏、阴氏、邓氏、阎氏、梁氏、宋氏、何氏,皆是宗族覆亡,无有保存。所以这天底下最危险的行业,便是天子的岳家,天子的母族。
我也唯恐咱们曹家步其余诸家之后,因此这两年,倒是把《春秋》、《战国策》、《史记》、《汉书》给翻烂了,也明白了许多之前不曾懂的道理。
曹家有阿兄,我才能做皇后;我做了皇后,阿兄这大将军才能坐得稳。二者相辅相成,不可获缺。
如果当初灵思皇后能够与何大将军同心同德,安有今旧之事。” 曹昂看着妹妹,眼眶有些湿润。
“阿兄在宫外好好的,我在宫内好好的,咱们曹家才会好好的。”
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妹妹,曹昂长叹一声,却是无言。
曹晞此事上前,轻轻为曹昂拭去眼眶的泪水,又撒娇式地说道:“阿兄快快走吧,我这夜景还未画完。”说着还要拉曹昂。
曹昂摩挲了妹妹的头发,这才起身。
“你且早点休息!”
“知道了,阿兄!”
曹晞送走曹昂,整个人再无刚才的欢喜。她读诗书读多了,不仅仅了解了权利斗争和家族命运,也明白一个东西,叫做“野心”。
至于兄长为何一再不想让她嫁给天子,原因曹晞不敢想。
而曹昂出了曹晞的院子,回到正堂,袁荧看到曹昂,连忙起身相迎。 曹昂上前从婢女手中接过熟睡的小女儿,轻声跟妻子说道:“除了给晞儿安排的嫁妆,再将枭姬队分出一半,交给晞儿。”
曹昂为护卫家人,便训练了一批带剑侍婢。因江东民风剽悍,女子多轻侠尚武,故这些女子多从江东选取,因此被曹昂恶趣味的叫做“枭姬”。
“宫中怕是不能带护卫进入。”
“那就扮作侍女。”
袁荧有些吃惊地问道:“夫君是担心晞儿的安全?”
“山雨欲来,未雨绸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