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下令撤退,可没等命令落实,护军袁元长便起身问道:“纪郎将,左将军命我增援寿春,现在连寿春的城墙都没有看到,你就这么撤了?”
别人的质疑,纪灵可以毫不搭理,可是袁元长不行。
袁元长是袁术的族兄,身份特殊。而且陈瑀乱后,袁术加重了护军的话语权,皆以族人、亲信任之,因此袁元长反对,纪灵还真走不了。
纪灵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袁护军,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都陆一把火,我军粮草尽失。而徐州军死守黎浆水北,我军短期内亦很难进入寿春城。再待在此地,已经没有意义了。” 袁元长听了却是不以为然。
“如何没有意义?寿春是左将军的寿春,我等奉命来救,只能拼命向前。别说现在寿春没丢,就是丢了,也得夺回来。”
纪灵此时也有些愠怒,脱口而出道:“袁护军,我军失了粮草,弟兄们要饿着肚子,这仗没法打了。”
可即便纪灵如此说,袁元长仍是不从。
“纪郎将,我也要告诉你,寿春城中,有左将军的亲堂弟,还有左将军的家眷,物资,军械,以及我们所有人的眷属,若是丢了寿春城,不仅是你,我也没法给左将军交待。”
“我!”
纪灵看着袁元长,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袁元长说得都是对的。
只是,这有意义吗?
“袁护军,事已至此,我们当为主公保存兵力,以图再起。”
眼看纪灵有些油盐不进,袁元长也怒了。 “纪灵,保存兵力是以后的事,现在寿春不能丢。所有人都看着呢,这是关乎全局的事情,救不了寿春,我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袁护军!”
“纪灵,大战之前,你要动摇军心吗?”
纪灵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
纪灵终于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便是给袁术一个交待。而这份交待,要以他的性命为代价。
纪灵很清楚,如果他撤兵了,丢失寿春的责任就会落到他纪灵头上,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在乎。
可现在看来,他想揽这个责任都不成,因为袁元长不愿跟他一同担责。
袁元长占了第一,理论上来讲,袁术军就是不能丢了寿春,所以此时摆在纪灵面前只有两个选择,杀进寿春城,或者兵败身死。
纪灵望着全军艰难地说道:“传我军令,全军向北,不惜一切代价,驰援寿春城。”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纪灵赌上一切,拼了命地往寿春赶。
数干徐州军,不顾一切地强渡黎浆水,前仆后继,如扑火的飞蛾一般。
面对发了疯的纪灵,徐商、周瑜二人也是吃惊,想不明白纪灵为何突然变得凶悍。
徐商本人就是一个勇将,也被激起了凶性,他命周瑜指挥部队,他本人则一提长槊,高声呼喊,亲自带头冲阵阻击。
于是双方在黎浆水两岸展开了殊死搏杀,昏天黑地,石破天惊。
大战整整持续三日,各不相让,直杀得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纪灵麾下,粮食将绝,着实撑不下去了。
纪灵只得召集诸将,商议最后的决战策略。而诸将各不说话,唯有心腹大将梁纲,看着纪灵,欲言又止。
纪灵再三相询,梁纲却是不答。
待众人散后,梁纲方言道:“兄长,这两日,我一直在思索天下形势。今曹昂父子,雄踞三州,若是再得了淮南,那天下三分有其一入其手。” “我知道!”
“左将军不是曹昂的对手。”
纪灵听得一愣,看向梁纲。
“你这是何意?”
“兄长手握重兵,实力超群,不论到哪里,都会为人倚重。今左将军大势已去,哪怕白起、韩信重生,亦无再兴之理,兄长何不率兵投降徐州军,到时候帮着大将军夺取豫州、扬州,下者封侯拜将,封妻荫子,上者彪炳史书,名传干古。”
纪灵看向梁纲道:“你是想让我做二臣?”
“兄长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非是兄长不忠,实在是左将军为君不明。”
“徐州军派人劝降你了!”
“这倒没有,只是我自己想的。”
纪灵听了,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突然从腰间抽出佩剑,转身向梁纲。 梁纲毫无防备,被纪灵一件戳穿腹部。
“兄长!”
梁纲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纪灵恶狠狠地说道:“我生受左将军之恩,甘愿粉身碎骨,以报左将军,你要叛降敌军,莫怪我不将兄弟情谊。”
纪灵说完,一刀划过梁纲的脖颈,将其杀死。
纪灵杀了梁纲,又召集诸将。
众人见到梁纲脑袋,俱是大惊失色。
“梁纲意图反叛,被我所杀。”
众人听了,皆不说话。
纪灵乃高声说道:“我知道,我军已经陷入绝境,很多人心思不安。可忠臣不顺时而取宠,烈士不惜死而偷生,谁敢再言投降,梁纲便是下场。” 有梁纲的脑袋,众人再无敢言降者,只得跟着纪灵在黎浆水旁流尽最后一滴血。
双方又血战一日,最终纪灵所部因为粮尽而力不可支,在泰山军不断地冲击下,完全崩溃。
纪灵本人,甲胄破裂,浑身是血,靠在一辆破损的大车前,努力地挺直着身子。面对着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他泪流满脸,又无可奈何。
这时亲兵对手来到纪灵身边,劝他尽快突围。
纪灵忍不住叹息道:“大丈夫的性命自有所在,吾受主公厚恩,当以此身偿之,何惜一死。”
纪灵说完,挥舞着佩剑冲入乱军之中,最终战死。其所部亲兵百余人,亦追随纪灵,尽没于军前。
纪灵死后,三军溃散,无可挽回。
袁元长望着远处的寿春城,叹息再三,下令部下放弃抵抗,向徐州军投降。
至此,寿春城最后一支援军亦全军覆没。
······ 战后盘点损失,泰山军伤亡高达三干余人,伤筋动骨。
徐商见状,恨不得要尽屠降兵以泄私愤,多亏周瑜拦着,才没让他挥起屠刀。
战后的黎浆水,硝烟尚未散尽,水中岸上,到处都是鲜血,将大地染得赤红。一排排的俘虏从河岸上牵过,落日余晖将人影拉的老长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