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攻城战打了不到半日,臧霸便觉出一丝不对的味道。
临沂城中的官军的战力,怎么看也不像一群羸弱之兵,如此完备的防御布置,倒像是早有准备。
而更让他狐疑的一点便是,城中官军的数量,跟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似乎对不上。若官军只有五百人马,分摊到四面城墙,每面墙不过百余人,堪堪站满,早就撑不下去了。
臧霸是个很小心的人,否则也不会在盗匪丛生的泰山、琅琊一带脱颖而出。
对于臧霸来说,事有反常必有妖,他担心临沂真是官军布下的陷阱,便生出了撤退的心思。 但撤退一事,兹事体大,臧霸一时也下不定决心,便招来关系最亲密的尹礼来商量。
几个大盗之间,亲密关系也各有不同。
孙观、孙康是兄弟;昌豨喜欢独来独往;而尹礼是费县人,与臧霸是老乡,所以关系也最为亲密,平日里相约守望相助。
因尹礼不是外人,到了之后,臧霸便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尹礼听了,却是笑道:“臧大兄,你多虑了!临沂城本就对我戒备,有防御也是应该的,若是真毫无防备,我等反而要怀疑了。
至于多出来的那些人,我猜应该是城中青壮和大户人家的家丁、仆役,这些人也就是充个数的,不足为虑。”
臧霸听了,心中的戒备并未打消,反而越发踌躇。
尹礼也猜出臧霸的心思。
对于尹礼来说,他是希望臧霸攻打临沂城的。尹礼的地盘在东莞(治今山东省沂水县)一带,几个大盗之中,除了臧霸,尹礼离着开阳最近。
曹昂自引兵北上琅琊之后,尹礼便日夜担心,唯恐官军来袭。 今臧霸攻打临沂,便能将官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而若是臧霸就此退入山中,官军下一个目标,就是他的东莞了。
这是尹礼绝不希望看到的。
虽然尹礼和臧霸关系不错,可是关键时候,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所以尹礼便劝道:“大兄,你这前两日将豪言壮语都说出去了,若是这么退了,大家怎么看,你要知道,这姓赵的对大兄的污蔑,可还没有洗刷干净呢。大兄现在来了又退,可就更加深众人对大兄的怀疑了。”
臧霸听了,没有多言。
臧霸之所以有些犹豫,原因也在这里。好不容易组织起联军,若是就这么退了,对臧霸的名声是个巨大的打击。
虽然盗匪之中,强者为尊,可是盗亦有道,这是一个讲究名声的时代,若是名声丢了,强盗也做不好。
臧霸忖度再三,最终决定,先打完今日,到了傍晚,再做决定。
为了能够攻下临沂城,臧霸也拼了老命,直接命令军中的精锐,作为先锋部队,强攻城墙。
这些老兵,都是跟着臧霸起家的部队,装备优良,战力也惊人。 一众人在战场上很是夺目,光是精气神都与旁人不同。这些人踏着鼓点,有序而迅捷的向前。
云梯很快搭在城墙上,这群人一个一个,登上云梯,如不要命一般,奋勇向前。
带队的是臧霸堂弟臧宣,他一手环首刀,一手拿盾牌,带头攀梯而上,如猿猴一般轻盈。头顶的乱石、飞箭,尽被他拨打开来,根本不能近身。
守军见不能伤他,于是便扛起一根圆木,照着臧宣掷来。
这臧宣也是悍勇,圆木滚下,他丢了盾牌,抓着梯子,一个闪身躲过圆木,整个人几乎是从梯子内侧饶了一圈,从另一个方向回来。
等到守军再准备掷木,臧宣已然等到垛口。
眼看守军来刺,他挥刀乱砍,连逼得官军后退,而他空出来的手猛撑云梯,腾身一跃,跳上城头。
冷兵器时代,打得就是胆气。
贼军这股部队悍不畏死的勇气,再加上臧宣的先等,立刻便振奋了军心。很多人顺着臧宣打开的缺口,纷纷往城头涌去,然后和守军绞杀在一起。
此时的官军主将辛错,正注视在战场的情况。 虽然贼军已经登城,但他却并不慌张。
原来辛错经过一上午的观察,也发现了贼军有些挫败。辛错担心臧霸不敢再战,便故意将主力调下,只留郡兵,给臧霸一些打下去的勇气。
本来辛错以为双方要绞杀到傍晚,没想到贼军确实勇悍,倒是让他不得不再次将主力派上来了。
负责正面硬抗登城贼军的乃是中部甲曲,也是军中十六个曲中,唯一一个有名号的部队。
中部甲曲,主要由羊毅征募的北地逃人组成,参加了兹氏、九原等多场战斗,被曹昂赐名为“胜捷”!
分别从两侧登城的胜捷曲将士,分作三排,各持长矛,排着密集地阵型向前推进。
沿途登城的贼军,虽然勇悍,可多陷入各自为战中,而胜捷曲的将士则用矛阵来回突刺,很快便将贼军先等之兵碾压。
而其余两曲部队,则上前接管城防。
这些人一出击,敌军登城部队,立刻便困难起来。
官军一部分弓弩手在进行压制,而剩余士兵,则用长矛守在垛口,只待有人上来,数人上前攒刺,将其格杀。 一将悍勇,竟然跳上云梯,向下反杀。
在官军有序而紧密地防守下,登城贼军纷纷毙命,唯有臧宣一人,左右腾挪,却又捉襟见肘。
这时又有数人持矛来刺,臧宣只得用小盾隔档。
长矛刺在盾上,双方相持,直接将臧宣压到垛口处。臧宣只得挥刀乱砍,削断数根长矛,臧宣松了口气,再想挪动,又有长矛刺来。
臧宣眼看闪躲不得,只得向后急仰,可用力过猛,直接倒翻下去。
臧霸在远处看得,眼眶尽裂。
而臧宣好久才爬起来,整个人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若非底下尸体众多,他真要摔死了。
而其余人就没有臧宣这个好运了。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城头已然成了血河。登城的贼军,尽数覆灭,横七竖八的尸体,城上城下尽是。
而活人一脚踏过,血水漫湿脚面。
这一仗的惨烈,让辛错都有些咋舌,凉州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悍勇的贼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