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入了腊月,天寒地冻,雪虐风饕。突然而来的一场暴风雪,遮天迷地,将半个北国封印在白色的世界之中。
明明是同一个世界,可这茫茫白雪中,一面是粉妆玉砌,琼枝玉叶,皓然一色的富人梦境;一面又是大雪盈尺,风刀霜剑,啼饥号寒的穷人生活,着实让人不知是怨恨这老天爷太公平,还是不公平。
曹昂一行,冒着风雪一路南下。
这些日子,灵帝如火烧眉毛了一般,就盼着曹昂回京。曹昂甚至顾不得军队,只得轻车简从的南下。
曹昂倒是耐得住旅途的苦寒,只是灵帝的催促让他不得劲。
局势真到了这么疯狂的地步了吗?
曹昂一行走了约十多日,离着河东郡治安邑已经不远了。之前为赶速度,曹昂一行几乎是昼夜前进,绕城而过。 曹昂虽然年幼,但平日里行军惯了,倒也适应这种颠簸。倒是韩悝和左丰二人,平日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早就养出一番贵人姿态,这一场急行军,将二人的骨头架都快颠散架了,可要了二人的命。
可二人还不敢说什么,毕竟是二人催促的紧。
可眼看到了安邑,二人是说什么也走不动了,苦苦哀求曹昂,入城歇上一天,也缓缓疲乏的身子。
曹昂倒也没有拒绝。
这连日行军,他也很累,而且不断思索着如何回京之事,脑海一片混沌,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入城歇上一天,放松一下脑子,或许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再说众人这一路物资消耗极大,也需补充点食物和水。
众人一路往安邑赶,可是还没到安邑城,马铜带着探路斥候回报。安邑城外,围了数万灾民,此时城门紧闭,根本无法进入。
曹昂听得,脸色立时便难看起来。
老百姓待在这冰天雪地里,一夜之间能冻死一半人。虽有数万百姓,也遭受不住这般天灾人祸。 “河东郡是干什么的?老百姓受了雪灾,就这般不管不顾。”
曹昂等人这些日子,俱在并州,全部的精力也用在平乱讨贼上,根本没注意河东的事情。
还是左丰之前北上,似乎更了解情况,这才偷偷言道:“曹侯,这些灾民,怕不是受了雪灾,而是受了水灾!”
“水灾?”
“今年夏天,雨水众多,河东、河内、魏郡等七郡国爆发水灾,听说情况比较严重。”
曹昂听了,有些皱眉,这件事他知道,只是因为诸事繁多,没放在心上。
“朝廷没赈灾吗?”
虽说大汉朝廷已经腐朽到家了,但是像这种发生于家门口的灾情,一般还是要顾及的。哪怕是为了面子,也要赈一番灾。
曹昂问完,便觉得自己傻,若是有人用心管,何至于此。
左丰看着曹昂发黑的脸,只得小声说道:“陛下已经命朝廷赈灾了,还专门派了夏常侍专办此事。” 曹昂没再说什么,而是命马铜带人,前往灾民之中,了解灾情。
这时左丰劝道:“曹侯,此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咱们还是先返回洛阳吧,省得在此耽搁了。
就是真有不妥,也得等曹侯回京请旨,专办此事。”
左丰跟曹昂接触多了,也算了解曹昂。此事曹昂的样子,明显不善,他着实担心曹昂这“拗劲”上来,再凭空掀起波折。
曹昂看着这白色的冰雪世界,语气不善的说道:“左公,你看看这暴风雪,你觉得这数万河东百姓,能等到我回京再回来吗?”
左丰被堵了一句,不敢再言,只得去看韩悝。
韩悝见左丰吃瘪,心里倒是很畅快。这些日子,左丰仗着和曹昂的交情,上蹿下跳,颇有些不将他韩悝看在眼中的意思。
此番也算杀杀左丰的锐气。
韩悝自觉也是个人物,清清嗓子,便劝道:“广陵侯,这河东之事重要,天子那里更重要。若是误了归期,你我都吃罪不起。”
曹昂眼色凌厉,回头看了韩悝一眼,吓得韩悝一颤。 “若是韩常侍着急,自可先行回京。”
韩悝被曹昂怼了一句,才想起这是连张让都吃瘪的曹昂,再不敢多言。
曹昂在原地等了有半个多时辰,马铜便带着人返回了。
见到马铜,曹昂立时问道:“情况都弄清楚了吗?”
马铜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些人都是河东受水灾的百姓,主要以安邑周边地区为主,这些人差不多七八月份就来了安邑,一直待在安邑城外。”
“朝廷不是救灾了吗?河东郡是主灾区,连夏恽都在。”
“朝廷名义上赈灾了,可是这些老百姓,根本没见到一粒粮食。众人在安邑待了四五个月,不过是扒树皮,吃白面土过活。甚至很多人以吃人肉过活。”
“人肉?”
“先吃死人,然后吃小孩、妇孺,最后相互斗杀,互食。城外有数十处人肉摊子,都是在卖人肉的,其场面比昔日的河内还要惨烈。” “那朝廷粮食呢?”
对于这个问题,马铜不能回答,他是没见到一粒粮,谁知道是那些人给贪了,还是朝廷根本没有安排赈灾的粮食。
曹昂也没指望有个结果。
这时曹昂叫来郭嘉便问道:“奉孝,河东郡太守是谁?”
“张忠!河间国人,董太后姊子,天子的表兄。”
曹昂北上并州时,河东郡还没有正式太守,这张忠也是新到任的。
曹昂没想到这人后台如此硬。
这时郭嘉上前对曹昂说道:“明公,河东的水很深,明公一旦参与进去,很容易沾湿鞋子。”
曹昂笑道:“奉孝,我都做到骠骑将军,封万户侯了,你说现在的我图一个什么。别说一个太后姊子,你觉得对方就是何咸、张奉,我会在乎吗?”
左丰、韩悝等人也愣住了。 左丰立时言道:“曹侯,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咱们尽快回洛阳吧!”
左丰满是哀求的声音,都快要哭了!
“这种事我若是不管,还是曹昂吗?再说我现在还有权节制并州河东军政事,所以现在插手河东郡事,不算是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