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的经济危机,是第一次世界意义上的、涉及范围甚广的经济危机,其危害不言而喻。相比英法美等传统资本主义列强,帝国工商业起步不久,还很孱弱,势必会受到此次经济危机的冲击。
为打消陆雨晨的顾虑,杨烜故作轻松,说话轻描淡写。但在内心深处,他丝毫不敢放松,正在时刻关注世界经济运行情况,提前准备应对危机之策。
他半开玩笑似的接着问陆雨晨:“政务卿先生,你还有什么忧虑?”
这种亲切的口吻,使陆雨晨感到放松不少。他本来还有许多担忧,看杨烜如此乐观,也就不便再危言耸听,挑了个稍微严重的问题来讲。
陆雨晨说:“还有一个问题,主要是部分商品价格虚高,各省之间、军地之间存在价格差。譬如说火油,刚推出不久,很受市场的欢迎。
“目前在我国销售的火油,产地主要有两个,一是交趾、二是南洋。南洋的火油,又多来自婆罗洲和苏门答腊岛。这几处产油区,离内陆相隔甚远,运费不低,火油进口价格本来就高。
“革命军、交通部、工业部、各省政府等单位采购火油,都有价格、税收上的优惠。如此一来,就挤压火油的市场份额,推高火油价格。
“火油如此,其他大宗商品大体类似。不唯是钢铁、煤炭等工业产品,就连棉布、丝绸、茶叶等民用品的价格也居高不下。”
陆雨晨口中的火油,其实就是煤油,是一种石油产物。石油原油经过高温分馏后,获得的碳氢化合物的混合物,就是煤油。
煤油无色无味,主要用于点灯照明,工业上可用作各种喷灯、汽灯、汽化炉和煤油炉的燃料,也可用作机械零部件的洗涤剂,橡胶和制药工业的溶剂,油墨稀释剂,玻璃陶瓷工业、铝板辗轧、金属工件表面化学热处理等工艺用油。
杨烜压注石油,在石油工业上投入巨大,已经初见实效。不过,在内燃机普及之前,石油的应用并不像后世那样广泛,最重要的用处便是点灯照明。
帝国境内销量最大的石油产品,就是点灯照明用的煤油,民间俗称为火油。火油的价格远比中国传统的蜡烛、菜子油便宜,照明效果却远优于蜡烛、菜子油。因此,火油一经推出,立即受到民间的欢迎。
经济繁荣,势必会造成商品价格提高。杨烜对此并不担忧,问道:“粮食价格稳定吗?”
陆雨晨答道:“粮食价格还是很稳定的。一方面,江南、岭南、交趾、柬埔寨都是重要的产粮区,政府又组织流民到交趾、柬埔寨、台湾、琼州等地拓荒,保证了粮食产量。
“另一方面,粮食属于基本民生必需品,价格受到管制,浮动范围有限,各省都已建立粮食储备机制。此外,帝国又攻占了湖南、江西,即将占领湖北。这三省都是产粮大省,可以保证足够的粮食供给。”
杨烜点点头,说道:“粮食关系着社会稳定,老百姓有饭吃、吃饱饭,这是最大的民生,也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粮价稳定,我们就可以放心了。还有住房情况,租金、房屋价格是否稳定?”
粮食与每个人息息相关,住房则事关“中产阶级”满意度、忠诚度。老百姓有饭吃,这是社会福利的底线。中产阶级有房住,可以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
只要粮食和住房方面不存在大的问题,社会管理能保持稳定。经济过热,商品价格虚高等问题,就不会过多影响社会生活。中国人一向逆来顺受,容忍度很高,一定会体谅政府的难处。
陆雨晨对国民经济运行情况一清二楚,对住房情况一口清,说道:
“租房价格、住房价格总体上是稳定的。与粮食相似,租房价格、住房价格也纳入政府管控。以往时,牙行充当中介,左右住房价格。形势一有风吹草动,房地产价格就会出现大的波动。
“现在,政府住建部门牵头成立房地产协会,协会受政府指导,中介受协会指导,房地产价格得到有效控制。此外,政府也掌握了大量的房地产资源,可以为买不起房、租不起房的各类人才提供公屋。
“一方面,帝国从满清、太平天国手中没收了许多官产。另一方面,各级政府可以低价征用农田,将城市周围的农田改作工厂、住房等其他用途,增加房地产供给量,满足人们住房需求。”
工业经济下,城市势必会向农村扩张,势必要占用农业用田。在大多数情况下,农民在城市扩张面前是无力的。帝国已经建立了一套成熟的农田征用机制,既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城市用地,也能保护农民的利益。
通常情况下,被征用土地的农民会得到一笔补偿款,额外在城市获得一份工作机会。很多城市周边的农民,甚至会期待自己的农田被征收,好得到一个发财做“城里人”的机会。
杨烜笑道:“粮食价格稳定,农村就会稳定,整个社会就会稳定。住房价格稳定,城市就会稳定,社会中上阶层就会满意,人才愿意留在帝国,帝国就能焕发出勃勃生机。我可以确定,商品价格高的风险,完全是可控的。”
伍菡插话道:“现在,布的价格也升上来了。乡间的土布、机器织的机制布,甚至还包括土制、机制丝绸,价格都有上涨。依我看,这也是因为老百姓收入增加了,对布的需求量增加了,布匹价格自然上涨了。”
商品价格上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即纸币的大量发行。纸币本质上是一种信用货币,理论上,只要国家信用坚挺,就可以持续发行纸币。
发行纸币,可以缓解工业资金不足的问题,亦有利于促进商品流通。在实际应用中,超发一定程度的纸币,还有刺激经济的妙用。
此外,帝国法币的流通,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从城市向农村,向京城向边疆,从老根据地到新占领区。在此过程中,法币的分布是不均匀的,法币充足的地方,商品价格就会略高,法币不足的地方,商品价格就会略低。
苏、浙、沪、粤等地区商品价格的上涨,本就是一种正常的经济行为。
杨烜耐心解释道:“中国以往积贫积弱,老百姓贫困交加。很多佃农辛苦一年,无非是希望到秋收时节多收个三五斗,为妻儿划三尺布。
“在有些贫苦地区,很多人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一条裤子一家人轮着穿,男人出门穿了裤子,女人在家里就衣不蔽体。
“棉布、丝绸价格的上涨,背后原因是老百姓收入增加了,在穿衣上有了更高的需求。而帝国棉布、丝绸产量有限,供不应求,推高了棉布、丝绸价格。
“棉布如此,其他商品大体类似。这在经济层面上,是一种通货膨胀现象。本质上,是因为社会总需求增加,工业产量跟不上去,造成供不应求。表现在社会消费层面,就是商品价格上涨。
“温和的通货膨胀,可以刺激工业生产,促进经济发展,进而提高国民收入。国民收入的增加,又会进一步刺激消费需求,反过来促进经济发展。
“当前的通货膨胀,完全是可控的,不仅谈不上危机,反而有利于经济发展,有利于国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我们不仅不必担忧,还应继续鼓励工业投资,加大商品供给量,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需求。
“如果商品价格降低,社会消费需求低迷,那就是通货膨胀的对立面,经济学上叫做通货紧缩。这才是危机的根源,值得我们警惕。”
在座几人都智力过人,很容易就理解了杨烜的话。政务卿陆雨晨主抓经济发展,听过杨烜的话,才豁然开朗,对国民经济也有了更高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