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革命军已经攻克了衡阳？”左宗棠大吃一惊，他精通舆地之学，深知衡阳的重要性。
五岭山势连绵，易守难攻。衡阳则位于五岭山脉的北端，是岭南地区通往北方最便捷的通道。衡阳一失，岭南军队就能长驱直入，进入湖南、湖北，乃至北方中原，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衡阳实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历史上有名的古战场。
“不错”，杨烜气定神闲地说道：“罗罗山在衡阳督战时战死，李续宾继领其军，昨天已经退到了湘潭。”
罗罗山即为罗泽南，是湘军在湖南的统帅，专门负责对付革命军第二军。第二军以罗大纲为军长，从广西北上湖南。
曾国藩创建湘军时，左宗棠是湖南“二巡抚”，为湘军筹饷筹钱，对湘军人事甚为熟悉。
湘军初期，罗泽南为当之无愧的第一悍将，足当方面之任。大弟子李续宾勇略不输罗泽南，但性格偏向急躁，又有些急功近利。
湖南的局势已经相当紧张，罗泽南尚且打不过罗大纲。以李续宾的资质，更非罗大纲的对手。左宗棠虽然归顺了革命军，仍不免为之忧虑。
一旁有个作战参谋，向众人详述了罗泽南之死。原来，罗泽南自知打不过革命军，便在彭玉麟的建议下，决定实施“游击作战”。他和李续宾坚守衡阳城，派各部精锐南下，绕到第二军后方，袭扰革命军后勤补给线。
一时间，此计颇为得力。但革命军也很快做出了应对，出兵占领了湖南南部的永州府、桂阳府等地，大力宣传“均田免赋”政策，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
湘军开展游击战，靠的是地主，以及地主编练的地方团练。革命军依靠的是贫苦老百姓，数量上是地主的百倍以上。湘军游击队有任何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到革命军那里
形势很快逆转。革命军先在桂阳、永州两府围剿湘军，稳住了后方，继而派大军围攻衡阳。
衡阳之战，关系两湖战场全局。罗泽南不敢怠慢，在衡阳城周围集中了四万大军，决心坚守衡阳。
对手为革命军老将罗大纲，此公用兵剽疾如风，不动如山，亦集中了步兵第三师主力两万五干人，采用“剪其枝叶，攻其躯干”的策略，先扫清衡阳城外围据点，进而直逼衡阳城下。
革命军攻势凌厉，湘军伤亡惨重。罗泽南为人执拗，亲自走上城头督战，被流弹击中额头。湘军医疗条件差，罗泽南第二天伤重死亡，死前把军队交给了大弟子李续宾。
李续宾同样无力回天，在衡阳城又坚持了两天，不得不引军撤退。湘军损失很大，李续宾手中大概还剩两万兵马，退守湘潭。
湘潭位于长沙以南，是长沙在南翼的门户。一旦湘潭有失，长沙可就不保了。因此，湖南巡抚骆秉章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方面加紧募集新兵，一方面派人向曾国藩乞援。
曾国藩麾下的兵力主要集中在湖北，同样左支右绌，难以为继。尤其是长江南岸，楚军全军覆没，吉字营孤悬半壁山，湘军就连守卫半壁山都没有把握。
长江北岸的革命军人马偏少，力量偏弱，以步兵第一师、骑兵师为主，推进相对缓慢。湘军在长江北压力稍小，他们主动撤出了安徽，在湖北黄州府黄梅县、罗田县与革命军相持。
革命军打了大胜仗，杨烜尚能保持镇定，在左宗棠面前也没有骄矜之色。
左宗棠议论道：“湘潭距离湘乡只有一百里，革命军一旦攻克湘潭，可以迅速折兵向西，威胁湘乡。湘军陆军起源于罗泽南办理的湘乡团练，王錱的老湘营也发源于湘乡。
“因此，湘军将领以湘乡籍为最，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刘蓉、李续宾李续宜兄弟、刘腾鸿刘连捷叔侄，我麾下的杨昌濬、蒋益澧，已经战死的王錱、罗泽南等，吉字营猛将萧孚泗、彭毓橘等，无不是湘乡人。
“一旦革命军进攻湘乡，湘军后院不保，军心自乱，前线将士谁还有心思与革命军对战？”
杨烜叹道：“说起来，我们革命军也好，楚军也好，都是中国人，也都是汉人武装。同室操戈，我实在心有不忍。湘军将帅中亦不乏忠勇爱国之士，我有心招抚他们。到时候，就要借重黄老先生、季高兄了。”
这意思，是想让黄冕和左宗棠帮忙游说湘军投降。黄冕投顺得早，对革命军认识更深，也被做通了工作，慨然应诺。
左宗棠却趁机说道：“臣最佩服皇上的，有两处。第一，皇上精通洋务，大胆引进西方科技、制度，使帝国治下在短时间内焕发出生机活力。
“第二，臣以为，革命军最厉害的地方不是装备精良、兵精将广，而在于优待俘虏政策。以往湘军俘虏了太平军，短时间内无力处置，往往一杀了事。
“杀俘虽然痛快，却会激发敌军的仇恨和抵抗意志，后患无穷。革命军却非常自信，不仅释放俘虏，还优待俘虏，给俘虏赠送路费。
“若是没有大智慧，若没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俘虏政策，若没有强大的凝聚力和组织力，一般军队根本就不敢释放俘虏。
“不过，臣想劝谏皇上一件事，若皇上准许，必能更好地促进湘军投降。”
左宗棠说了半天，重点是最后一句。杨烜问道：“季高有何谏言，若说得对，我一定采纳。”
左宗棠这才说道：“革命军武器精良，此为战胜湘军的重要方法。但有些武器，实在是过于残忍，容易给伤兵留下终身残疾。
“贵军中有一种烧夷弹，不易扑灭，沾到人体上可以持续燃烧，灼透肌肤，直至骨髓。这种烧夷弹令楚军谈之色变，将其称为‘鬼火’，实比鬼火更令人恐惧。
“此物用于洋人，固无不可。但当前两军交战，毕竟是中国的内战，交战官兵也都是汉家男儿。日后分出了胜负，自然就要和谈，和谈之后自然要和平重建，该退伍的退伍，该从戎的从戎。
“可烧夷弹威力太大，楚军官兵沾染上燃烧剂，不死也残。他们就算投降了革命军，也是因为恐惧，而非诚心归顺，等到老无所依，还会憎恨革命军。
“因此，臣以为，对于国内内战，皇上应当禁用烧夷弹，好让湘军诚心归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