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枚“神箭”火箭刺破天穹,尾翼搅动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叫,飞向黄金乡的楚军后队。火箭弹飞到楚军头顶时,触发延时引信,炮弹爆炸,把死亡的烟花撒向楚军。
这种可怕的武器,被湘军称之为“鬼火”,本质上是白磷燃烧弹。火箭弹射程远,可以在敌军上空爆炸,产生的白磷燃烧剂杀伤面积大,对密集敌军非常有效。
楚军看到“鬼火”,个个大惊失色,惊呼道:“鬼火来了!鬼火来了!”他们无心战斗,纷纷寻找掩蔽物,或干脆逃离战场。
“神箭”火箭弹精度一般,甚至可以称之为差劲。但“鬼火”带来的心理震慑,却胜过干军万马,令楚军闻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后队动摇,作为楚军前队的常捷军也军心不稳,官兵战斗意志受到削弱。负责正面打击常捷军的步四团官兵,则越战越勇,逐渐占了上风。
楚军也看出了端倪,派重兵争夺白羊山,与步三团官兵纠缠到一起。战至上午十时,两军人困马乏,战场陷入焦酌状态。
常捷军颓势已彰,援兵不至。此刻正是歼灭常捷军的大好时机,步五师师长林启荣下令预备队步一团出击,从北翼加入战场,会同步四团打击常捷军。
步一团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军部队,被林启荣雪藏为预备队,战斗力胜过韦俊的步四团。步一团一出马,与步四团前后夹击常捷军,战场形势很快逆转。
常捷军战线动摇。德克碑极力抵抗,部下法国军官极力收拢部下,妄图死战不退。但“鬼火”在战场后方开花,负责支援常捷军的楚军后队纷纷败退,常捷军独力难支,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反观步五师这边,新加入战场的步一团是支生力军,战斗力又胜过步四团。步五师兵力在实力、数量上已经超过了常捷军,胜败之势已经非常明朗。
步一团越战越勇,率先打破常捷军防线,三名法国军官阵亡。德克碑又急又急,委托副将对抗步四团,自己亲率一营人马迎战步一团。
步五师四个主力步兵团,只有步一团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军,枪炮装备率高,官兵战术素养高。
德克碑不要命,身着显眼的军服,冲锋在前。军旗手亦紧跟着德克碑,高举着常捷军军旗,如影随形地跟着德克碑。彼时战场指挥手段匮乏,军旗是重要的指挥媒介,旗在军在,旗倒军亡。
眼见德克碑冲锋在前,步一团集中步枪手,先迎头送来一阵弹雨。子弹所及,敌军纷纷倒地。德克碑亦身中两弹,仆倒在地。
子弹并未伤到德克碑的要害,但他已经不能动弹。两军看得分明,都过来抢夺德克碑。步一团火力更猛,官兵士气更高,常捷军不仅没抢到德克碑,反而被毙伤不少,就连军旗手也中弹身亡。
常捷军军旗手阵亡,军旗随之仆倒。德克碑编练常捷军时,常常向部下灌输军旗意识,把军旗视作常捷军军魂所在,要求旗在军在,旗亡军亡。
常捷军抢救德克碑不成,又过来抢夺军旗。这正中步一团下怀,常捷军败局已定,步一团不怕他们死战到底,就怕他们撤退逃命。
两军就近贴在一起,围绕德克碑和军旗,反复争夺,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常捷军不敌,军官大半战死、重伤。
德克碑重伤,军旗被夺,军官谁出头谁死。常捷军屡战屡败,士气崩沮,最终崩溃。他们之前作战有多勇猛,现在撤退就有多狼狈。
步一团和步四团趁机掩杀,常捷军大败,被杀、被俘超过了一半,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惊闻常捷军惨败,左宗棠气急败坏,急调部队增援黄金乡。此处为楚军后路,一旦被革命军攻破,楚军在枫林镇的大营就会受到直接威胁。
看情形,黄金乡阵地摇摇欲坠,已经靠不住了。左宗棠当即立断,下令向木港镇、毕家垴两个方向增兵,希望从这里打开突围缺口。
木港镇和毕家垴都位于枫林镇以南,而枫林镇正是楚军大营所在。木港镇偏西南,从木港镇继续向西南走,道路相对宽敞,可以到达龙港、阳辛市、崇山县。毕家垴偏东南,道路相对崎岖,将进入江西省南昌府武宁县境内。
左宗棠判断,楚军最好的突围方向便是木港镇、毕家垴。因为楚军西面有富水河,富水河已被革命军海军陆战队控制,楚军没有水师,绝难跨越富水河。
北面当面之敌为步五师,离九江近,可随时从九江方面得到增援。常捷军在北翼大败,足见步五师今非昔比,不容小觑。
唯有南面,当面之敌相对薄弱,足供楚军在此突围。左宗棠自以为得计,又调兵遣将,试图从木港镇、毕家垴两个方向突围。
然而,楚军出队没多久,各种噩耗便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
“什么?”左宗棠难以置信,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可能,步四师一直在皖南,刚到饶州府不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木港镇?”
信使非常肯定,说道:“大帅,卑职怎敢欺瞒您老人家?芗公在木港镇遇到的粤匪,确属粤匪第四师,骑兵很多。”
芗公指的是蒋益澧,是左宗棠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他字芗泉,原是罗泽南的弟子,与罗泽南大弟子李续宾不和,又与王錱来往过密,受到曾国藩的排挤。于是,蒋益澧干脆辞官回乡,一度闲废在家。
左宗棠创办楚军时,把蒋益澧收罗麾下。这个原本在罗泽南军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军官,却在楚军大放异彩,俨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蒋益澧很受左宗棠的器重,奉命向南突围,确保楚军退路。他打算向西南突围,经木港镇向龙港、界首,向阳辛市或通山县撤退。
没想到,蒋益澧率军刚路过木港镇,就与革命军步四师骑兵遭遇,损失相当惨重。
面对左宗棠的质问,信使信誓旦旦地说道:“回大帅的话,我军在木港镇所遇到的,确是粤匪步兵第四师。第四师为粤匪精锐,骑兵可在马上灵活使用马枪,火力相当凶猛。”
不用信使多解释,左宗棠就能想象蒋益澧的败状。德克碑的常捷军向来号称是楚军精锐,对手为革命军步五师第四团,算是革命军中的二流部队,竟然差点被全歼。
主帅德克碑被俘,常捷军军旗被缴获。常捷军已被打垮,所乘不到一干残军,军官大半战死,短时间内已不可能恢复重建。
德克碑有常捷军在手,尚且一败涂地,更何况于蒋益澧?
左宗棠叹道:“粤匪步四师师长李秀成,是杨烜的亲信,深得杨烜的真传,擅长用兵,狡诈难防。步四师又是革命军老牌部队,装备精良,枪械充足。
“如今,步四师也从南面赶了过来,粤匪对我军合围之势已成。这仗真是越打越乱,越打越糟。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何处方能破局?”
信使不敢相信,左宗棠一向刚愎自用,有种迷之自信。他确实很有本事,对付太平军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可如今,革命军大军压境,左宗棠也顿感黔驴技穷。
一旁有个亲信,试探着说道:“大帅,九帅在半壁山,与我军近在咫尺。两军唇亡齿寒,九帅一定不会坐视我军被围。或许,我们可以向西面努力,争取得到九帅的支持。”
左宗棠拈拈胡须,说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指望曾国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