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唐约翰来到琉球后,萨摩藩便加强了戒备,派了两百多名武士来到那霸,加强“在番奉行所”的防御。
当时,萨摩藩在日本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强藩,但与越国相比,仍然十分孱弱。萨摩藩面积仅有七千平方公里,辖区包括现在的日本鹿儿岛县与宫崎县一部。
根据1862年的统计,萨摩藩的人口为61万人。如今是1854年,萨摩藩的人口肯定少于60万人。就人口而言,萨摩藩的人口,仅相当于中国广西省下面的一个普通地级市。
萨摩藩与其他日本各藩不同的是,其士族大概占全体人口的四分之一以上,远远大于各藩5-6%的比例。
也就是说,如果爆发战争,萨摩藩可以在短时间内动员出十五万人左右的武士。靠着海上贸易,萨摩藩勉强维持了如此高比例的武士队伍。
日本武士等级分明,最多的是“乡士”,其次是地位在“乡士”之上的“城下士”。萨摩藩穷兵黩武,士族比例很高,但大多数都是地位卑微的“乡士”,只领十石俸禄。
当今的萨摩藩藩主也是一代雄主,名叫岛津齐彬,于1851年继承藩主。岛津齐彬是幕末时期萨摩藩崛起的关键人物,被日本历史爱好者们赞誉为“齐彬公”。
岛津齐彬的祖父是岛津重豪。重豪嗜好兰学,即西学,精通汉语和荷兰语,被誉为是“兰癖大名”。
齐彬继承了重豪重视西学的优点,采用西式练兵方法,建造新式武器,创办海军,开创民办事业,取得了很突出的成就。
当然,以萨摩藩的经济体量,这些成就对于列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
1853年,马休·佩里第一次率舰队登陆日本时,惊慌失措的德川幕府派岛津齐彬出头解决这一问题。齐彬老谋深算,主张暂时接受佩里的要求,争取时间猥琐发育,等强大之后再与列强算账。
现在,被萨摩藩视为禁脔的琉球国,竟然向中国投怀送抱,成了中国的藩属。岛津齐彬深感为难,派了一名得力干将来到琉球,授意他见机行事,保护“在番奉行所”,为萨摩藩争取利益。
这名得力干将名叫西乡隆盛,出身于萨摩藩下级武士阶层,是一个阶级较低的“城下士”。
西乡隆盛属于萨摩藩政治团体“精忠组”的骨干。“精忠组”由一群关心国家命运的年轻下级武士组成,骨干有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吉井有实等人。
岛津齐彬继承藩主前,萨摩藩因藩主继承人问题发生内乱。“精忠组”支持开明有才的岛津齐彬,但下级武士无权,因而受到萨摩藩保守派家臣的迫害。
齐彬即位后,当然要重用“精忠组”,尤其对西乡隆盛和大久保利通非常倚重。西乡隆盛擅长军事,大久保利通精于内政。两人一文一武,地位超越了萨摩藩的老臣。
西乡隆盛到达琉球那霸后,自知实力不济,下令加强“在番奉行所”的防御。他几次晋见唐约翰,试图与唐约翰展开谈判,维持琉球“一国两属”的状态。
这种谈判当然毫无结果。
今天,唐约翰集结义师,向萨摩藩“在番奉行所”开进。
图穷匕现,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候。西乡隆盛不敢怠慢,亦披挂上阵,集结手下武士,准备与唐约翰摊牌。
萨摩藩与越国实力悬殊,岛津齐彬不敢与越国开战,派给西乡隆盛的武士只有两百多人。“在番奉行所”原有的文官、仆役亦全都动员起来,勉强凑齐了三百多人。
透过望远镜,西乡隆盛发现那霸港口的外国军舰也开动了,试图包围日本战舰“琉大炮船”。
“琉大炮船”是萨摩藩的主力战船。与之前的越南、清朝战船一样,这是一种杂合了本土与西洋特征的战船。
那霸港外的“琉大炮船”是萨摩藩海军中最大的战舰,在越国、美国的蒸汽战舰面前,犹如小巫见大巫。
讽刺的是,这艘“琉大炮船”建造时,需要得到德川幕府的批准。岛津齐彬亲自向幕府写信,声明建造此船是为了保护琉球,才得到了幕府的批准。
眼下,“琉大炮船”保护不了琉球,反而有葬身琉球的危险。西乡隆盛头脑敏锐,当即派人传令给“琉大炮船”,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许开炮。
很快的,西乡隆盛透过望远镜看到,一支身着三种服装的小型联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日本武士所在的位置前进。
这支中、美、琉三国联军,虽是临时拼凑而成,却步伐整齐,与训练有素的列强军队无异。
前排的军队人手一支火枪,看形状是越国产的新式步枪,更非日本武士所能敌。马休.佩里的白人军队个头很高,个个趾高气扬,令西乡隆盛又是憎恨,又是畏惧。
西乡隆盛自诩知兵,此时却无力应对三国联军,顿生一种黔驴技穷的悲哀。
弟弟西乡从道血气方刚,在一旁怂恿道:“兄长,敌军擅长海上作战,短于陆上作战。我们何不趁敌军立足未稳,率先向敌人发动突击?”
另有一名亲信,同样主张先发制人,说道:“敌军有火器,我们也有火器。先挡上一阵,冲到敌军面前,论剑术,日本武士可是天下第一。”
西乡隆盛好歹见过世面,知道西洋火器的厉害。萨摩藩虽然创立了花园制炼厂(炼铁厂)、集成馆(武器制造工厂),但规模很小。与其说是现代工厂,不如说只是一个小型作坊。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武士,发现他们神情紧张,有的露出怯意,有的恨得咬牙切齿。但日本武士从小受过严格的教育、训练,而萨摩藩武士更是把战死沙场视作无上光荣。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萨摩藩武士,不管是否真的敢于战斗,口气向来硬得很。
西乡隆盛并不怕死,却也明白忍辱负重的道理。他与岛津齐彬一样,都主张先猥琐发育,再寻机抗衡列强,此刻便厉声对身后的武士说道:
“藩主有令,决不可轻启战端。玉石俱焚,不过是匹夫之勇,于大局毫无裨益。诸位若真有家国之志,就应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二十年,等我们强大了,再与敌人决一死战。”
日本武士等级观念强,西乡隆盛又是藩主岛津齐彬的亲信,底下武士也不想死,只好听从了西乡隆盛的命令。
两军相距还有三百米时,联军停了下来。一名使者举着白旗,骑马向日本武士驰来,送来一封最后通牒。
汉字是中国、日本、琉球通用的官方文字,这封最后通牒自然由汉字写成。西乡隆盛博学多才,可以毫无障碍地阅读最后通牒。
这封最后通牒非常简单,要求西乡隆盛在三日内撤销“在番奉行所”,所有“在番奉行所”的工作人员、西乡隆盛带来的萨摩藩武士,必须在三日内撤离琉球。
否则,越国革命军、琉球军队将使用武力手段,驱逐在琉球的日本武士。落款为中国钦命全权公使、海军司令唐约翰。
最后通牒的内容并未超出西乡隆盛的意料,但他还是被唐约翰的强硬态度所震撼。三天的期限,显得过于紧凑,尤为西乡隆盛所不满。
他问使者:“你能否转告唐钦使,就说我要与之谈判。”
谁知,使者却毫无通融的意思,说道:“唐钦使有令,这份最后通牒,乃唐钦使与琉球中山王、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佩里磋商而成。
“此为中、美、琉三国所能接受的最低条件,没有妥协退让的余地。唐钦使有言在先,先生只有接受最后通牒,方可与钦使接触。否则,我不敢替先生传达谈判的提议。”
西乡隆盛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使者。转念一想,若是这样,就是萨摩藩构衅在先,正好为三国侵略萨摩藩提供借口。到时候,萨摩藩就要招来奇祸了。
萨摩藩控制琉球这么多年,好处占得也多了,此时撤回“在番奉行所”,也毫不吃亏。
西乡隆盛出奇的镇定,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唐钦使,就说我接受最后通牒,并邀请他到萨摩藩参观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