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英国领事阿礼国,杨烜也颇感疲惫。今天这一天,又是充实的一天。
一大早,他便接见了美国商人,与之签订广三铁路合同,与属下商量开建铁路的细节。
之后,又接见了阿礼国,在派遣访英使团、派遣海军留学生、设置英国驻广州领事馆、贸易结算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这期间,他还插空处理了三条紧急军报,签发了五道王令。
虽然身体很疲惫,杨烜的心里却很高兴。尤其在贸易结算问题上,杨烜据理力争,逼迫阿礼国就范。
作为一名穿越者,杨烜深知金融货币的重要性。英镑霸权曾为英国维持世界霸主地位做出了突出贡献。而美国最终粉碎英国世界霸主地位,最重要的武器也是美元。
阿礼国虽然精明强干,视野开阔,却并未意识到使用本币结算出口贸易的深层次含义。十九世纪的英镑地位,远不像后来那样重要。即便是英国经济学家,对英镑霸权的认识也非常有限。
阿礼国急于与杨烜合作,急于扩大英国在华南的影响力,在贸易结算问题上采取了妥协立场。
这个并不起眼的决定,将深刻影响日后的远东格局。
已是深夏,广州的天气格外火热。杨烜的妻子伍菡身怀六甲,临近产期。为此,杨烜这几天都守在越王府,从未出过门。
今**迫阿礼国就范,无异是外交上的重大胜利。杨烜心情大悦,和唐约翰一起走出越王府,到迎宾楼吃驴肉火锅,顺道考察法币流通情况。
迎宾楼是一家老牌饭馆,火锅很有名气。满人祖先生活在东北苦寒之地,上层社会嗜食火锅。因广州驻有八旗兵,满洲火锅也逐渐流行起来。
迎宾楼的火锅,又以驴肉火锅最为有名。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迎宾楼的驴肉取材自东莞县的小黑驴,肉质鲜嫩,营养丰富,远近闻名。
广州上流社会组织家宴,常常从迎宾楼预订饭菜。这其中,又以驴肉火锅、驴肉火烧最受欢迎。
杨烜虽已称王,却喜欢微服私访,从来不端架子。这次来迎宾楼,他换了便装,带上海军参谋长唐约翰,再加上一名秘书、一名侍卫。
穿越到晚清,一切都很落后。但彼时,华夏山清水秀,食品里没有掺杂海克斯科技,倒是一件意想不到的福利。
四个人来到雅间,订了一个鸳鸯火锅,一斤生驴肉、一斤熟驴杂、一斤黄酒,时蔬若干,另有四个驴肉火烧。
工作之余吃点美食,既能缓解紧张情绪,又能犒赏味蕾,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唐约翰是美国人,习惯吃面食。驴肉火烧面饼烧得焦黄,里面塞以肥瘦相间的驴肉。唐约翰吃过之后,直呼过瘾。
恰巧火锅汤已经滚沸。杨烜介绍道:
“约翰,你知道怎么吃驴肉火锅才叫地道?”
唐约翰与杨烜私交甚笃,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他拿手帕擦掉嘴巴上的油水,说道:“惠清,是不是像羊肉火锅那样,七上八下?”
惠清是杨烜的表字。平时,无人敢以惠清称呼杨烜。但唐约翰是美国人,又比杨烜大了二十多岁,是杨烜最好的外国朋友,常在私底下称杨烜的表字。
杨烜摇摇头,说道:“非也,驴肉与羊肉不同。吃驴肉火锅,要用漏勺盛驴肉,放在正在沸腾的水泡里,浸入三十至六十秒。
“你要是喜欢吃嫩的,可以烫三十秒;要是喜欢吃熟的,可以烫六十秒。超过六十秒,肉质就要变老,滋味就没那么赞了。”
唐约翰恍然大悟,又问道:“为什么要放在沸腾的水泡里呢?”
杨烜解释道:“水泡沸腾时,带动汤料流动,可以把生驴肉的肉沫带走,又能把火锅底料浸入驴肉。”
唐约翰以为完了,杨烜却接着说道:“烫过了驴肉,还要调一碗好酱料,用酱料调拌驴肉,既能为驴肉降温,又能增加驴肉的风味。”
唐约翰大笑,说道:“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美食同样冠绝天下。想那法国人一向对美食都很自负,但法国人的美食,不过就是鹅肝、松茸、红酒。
“与中国美食相比,法国美食真的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今日有此美食,世间的烦恼都可一扫而空了。”
众人皆笑。杨烜使用公筷夹了一勺生驴肉,使用漏勺汤熟,分给了唐约翰。
唐约翰一尝,果然是人间美味,对驴肉火锅赞不绝口。
吃到一半,杨烜询问一旁的秘书是否已经吃饱。
秘书名叫卓林,二十出头,聪明机警,谨慎知礼。每次杨烜微服私访,总是让他扮作仆人。若要吃饭,秘书、侍卫照例可以落席,如同亲朋好友。
卓林并未吃饱,却知道杨烜有事安排他,便假称已经吃饱。
杨烜说道:“咱们来迎宾楼时,路过一家新开的书店。你去瞧瞧,里面有没有新引进的西洋书籍,有的话买几本回来。
“记得到柜台看看,留心书店老板收不收法币纸币,顾客拿什么钱付账,是法币还是白银还是铜钱?”
卓林欣然领命,离走时又另外买了个驴肉火烧。
卓林走进书店,只见里面装修一新,墨香味、桐油味混在一起。
进门左手边摆着传统书目,有经史子集,也有诗词小说,但冷冷清清,顾客不多。
进门右手边摆着新式书籍,前来购书的人甚多。正在销售的书籍有暨南大学堂、实务学堂出版发行的科普书籍,也有司法部编纂发行的法典,还有翻译自海外的外国书籍,如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巴克勒的《文明史》等。
见卓林长得一表人才,一位年轻的伙计赶紧迎了上来,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位爷,本店里刚进了一批汉英字典,您有没有兴趣?”
军政府大力倡导洋务,办洋务就得学洋语。因此,汉英字典甚是紧俏。目前,军政府已经出版发行了汉英字典,由新宁公司钢铁厂厂长唐廷枢编纂而成。
在真正的历史上,中国第一部汉英字典,作者正是唐廷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