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闼罗修罗虽然自幼失母,但是这位小公子却从来都不缺乏氏族中最好的教养。
五岁之前,他在出身于琴奢氏的嫡出小姐琴奢宝珠膝下开蒙识字,认字后便学习家中基本的医理;
五岁之后,他在胞姐伊闼罗氏最有医术药理天赋的未来掌姓人身边受教。
其实除了脾气大了点外,这少年人各方面在西疆酆斓九大高种姓的年轻一代中,都算是出类拔萃的。
伊闼罗黛梵见他知道好歹,这才含笑道:
“你知道就好,像是刚才那种自视甚高,看不起谢医律身边护卫的话,可就不要再说了。那几个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伊闼罗修罗皱眉。
“难道,他们有什么古怪不成?”
二十六岁的伊闼罗氏掌姓人皮肤极其白皙,一头深褐色的卷发舒展着披在背上。
她长着一双格外冷淡犀利的丹凤眼。
若是不笑时、自上而下看人,让人有种无端背后一寒的感觉。
此时,伊闼罗黛梵微微眯着眼睛,缓缓道:
“其实这倒也算不上古怪,毕竟谢医律一介扶病之体,行万里之路在外,身边带上几个武艺高强、武道境界卓然的高手随扈左右,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只是其中两个的武道境界,似乎有点太高了些。
伊闼罗修罗皱眉问:“莫非她的护卫,在武道境界上很厉害?”
伊闼罗黛梵轻轻摇头道:
“我也不知,我们伊闼罗氏掌姓人府中,武道境界最高的高手是大乘人境。
据他说,他只能看出谢医律自己是金遥境,还有谢医律身边那个笑眯眯的男护卫是观宇玄境;
至于另外一男一女不苟言笑的两个护卫,他们的武道境界深浅,他居然全然看不出分毫。”
伊闼罗修罗愕然道:“什么?那岂不是说谢医律另外两个护卫,武道境界都在大乘人境之上?”
伊闼罗黛梵颔首:“只怕不止。”
伊闼罗修罗悚然失色:“这这未免也太恐怖了罢?如今毗诺门氏的掌姓人,据说不过也才在大乘玄境而已啊!”
伊闼罗黛梵似笑非笑的看着弟弟,叹道:
“所以我方才才说,让你在贵客面前注意言辞,不要言语冒犯了谢医律,其实是为了你好。
能随身有这般武道境界的高手一路保驾护航,这位谢医律在南朝的出身自然不低,兴许是一位出身世家大族的贵人。”
说到这里,伊闼罗黛梵突然微微一顿,面露怔忪之色。
等等。
谢医律姓谢.
莫非?
她下意识与弟弟对视,果然伊闼罗修罗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他踟蹰道:“她随行有如此高手护卫,该不会就是.姐姐你先前说的那个什么南朝大世家谢氏的贵女吧?”
虽然西疆酆斓与世隔绝,不太与周围其他三个国家往来建交,但是伊闼罗黛梵在西疆毕竟是权柄通天的九大高种姓当家人。
作为如此显赫出身的大人物,她自幼对于周围几国庙堂朝局还是有所了解的。
若连这点政治敏锐度和洞察力都没有,怎么能躲过明枪暗箭,带领伊闼罗氏蒸蒸日上?
伊闼罗黛梵想了又想,还是缓缓摇头道: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不是。你过去对南朝天宸皇朝可能不曾留意了解,浔阳谢氏绝非寻常人家,当今南朝天子的母族便是浔阳谢氏。
据说天宸皇朝庙堂上的满朝文武,有一半都曾出于那位已故的‘文能提笔安天下,无能上马定乾坤’的帝师上柱国门下。”
伊闼罗修罗瞪着眼睛抚掌道:
“这不是正对得上吗?只有这般高贵的门第,族中女郎出行时,才会有如此厉害的护卫随行吧?”
谁知伊闼罗黛梵却缓缓摇头道:
“修罗,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南朝谢氏自从帝师上柱国谢霖及其三位沙场上素有威名的将军儿子和贵为一朝国母的女儿相继亡故后,门第如今已落寞。
谢霖所在的谢氏主宗一脉,如今只余下一子,便是两年多前曾经出使过我朝的那位浔阳郡王。
只是那位南朝异姓王浔阳郡王,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且尚未婚配,也没有女儿。”
浔阳谢氏,今时今日,已无贵女。
伊闼罗修罗闻言皱眉。
“若是这位谢医律是谢家旁支的小姐呢?”
“那也不会。”
伊闼罗黛梵还是摇头。
“南朝天宸与我们西疆酆斓国情不同,医者在南朝的地位中庸寻常。
若真的是浔阳谢家的子弟,只怕不是如同浔阳郡王谢焕章那般从文从政,就是像‘谢氏三杰’那样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又怎会从医呢?”
伊闼罗修罗瞠目。
“什么?南朝人居然这么看轻医者?”
“倒也不是看轻。”
年轻的掌姓人笑笑,道:“其实不止是南朝天宸,即便是在北朝邯雍和中州瑞安,只是相比于文武之道,大多数寻常医者在那边都是微不足道的。
不过,若是顶尖的神医,不论在哪里都是地位尊崇、受人尊敬爱戴的。”
伊闼罗修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不过,这位谢医律若不是南朝浔阳谢氏的子弟,那岂不是更好了?
<div class="contentadv">她若是谢家人,那么必然自幼见惯了富贵,姐姐想要讨她欢心,只怕更加不易。”
伊闼罗黛梵笑了。
“你的想法还是太过偏执,人之相交在乎于心。即便不是见惯富贵之人,若想得到人心,也不是单单靠利益诱惑便可以的。
当然了,我也并不是说用金玉堆砌的感情就不真切。
换一个角度来看,若是感情中连一点身外之物也舍不得相予对方,那种自然也没什么真心可言。”
伊闼罗修罗:“.?”
好.好复杂。
他平日潜心于毒术毒理,还不曾经历过少年人的感情,于是被姐姐这一套话说得迷迷糊糊。
姐弟二人正在说着话,突然听到门外婢女轻轻敲门的声音。
被打断了说话,伊闼罗修罗面带一丝不虞。
不过伊闼罗黛梵却神色平静,她淡淡问道:“何事?”
门外婢女恭敬回答:
“掌姓人,客院的管事来禀,居住客院的客人询问他想要拜会您,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您曾交代过客院有什么事情要立刻禀告,所以奴不敢耽误。”
伊闼罗黛梵闻言一愣,当即扬声道:
“进来回话!”
门扉轻轻开合,她的贴身“黑赛骆”婢女身姿袅袅入内,拜伏于地,道:
“掌姓人。”
伊闼罗黛梵眼底带着一抹笑意,含笑问:
“是谢医律要见我?”
“是。”
婢女道:“谢医律说,她昨日与掌姓人初见,惊觉您似乎微微抱恙,想要与您一叙,替您解忧消愁。”
伊闼罗黛梵还未开口,其弟弟伊闼罗修罗已经皱眉迫不及待的追问了一句:
“她可曾与你们说了掌姓人何处抱恙?”
婢女一愣,回过神来立刻摇了摇头,坦白道:
“回禀医律大人,谢医律不曾详说。管事许是知道掌姓人无恙,所以不大相信,倒是追问了一句,不过”
伊闼罗修罗皱眉:“不过什么?”
婢女回忆一瞬,接道:“不过,谢医律说此乃病患隐私,不足为旁人道,所以不能与我们说。”
伊闼罗修罗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看来这位谢医律,果然是个懂得礼数体面的人,居然有这般警惕之心,即便对他们府中的下人都不曾多嘴,总算没有将他姐姐右手有疾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他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想:怪不得他姐姐如此看重她,这位南朝来的神医为人处世确实很周到啊。
尽管伊闼罗修罗目前还不曾与这位传闻中的谢医律见过面,但是此时也已对她有了一丝微妙的好感。
伊闼罗修罗抬头看向胞姐,果然看到他们伊闼罗氏一向喜怒不显于色的掌姓人,此时眉眼舒展含笑,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她看向伊闼罗修罗,微微轻叹道:
“我想着谢医律初来西疆,兴许水土不服,所以不应该这么早打扰她,本来想要等忙完三日后的宴会,再好好亲自招待贵客。
不成想如今反而要让客人主动提及拜访我们,倒是我们失礼于人了。”
伊闼罗修罗笑吟吟道:
“相逢不如偶遇,如此岂不是正好?既然谢医律主动过问关心姐姐的身体,我们何必还要再等?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昨日我人在城外的药庐并不在府内,与贵客居然错过了。今日便由我陪姐姐一同去拜访一下这位谢医律罢。”
其实最主要的是
伊闼罗修罗虽然因为这位谢医律严谨周到的态度对其有了一点好感,但其实就目前来说,他对这位来历成谜的南朝神医的看法,还是有所保留和警惕的。
毕竟他们如今对她的了解还十分有限,而他的姐姐乃是西疆声名赫赫的九大高种姓氏族掌姓人。
她的生死安危,在伊闼罗氏目前就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也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
伊闼罗修罗学习毒术和毒理多年,除了当年下毒之人竺珀之外,他对于伊闼罗黛梵所中的毒是最了解的。
只有他同行左右,亲自盯着看着,才能放心。
虽然说以伊闼罗黛梵的眼力,那位谢医律绝不可能是装神弄鬼、蒙骗掌姓人的江湖骗子,但是多一分警惕之心总是好的。
伊闼罗修罗不动声色的看了姐姐一眼,心中嘟囔道:
这可毕竟是他们家掌姓人,生而为人的二十六年以来第一次动心,万一掌姓人色令智昏,失了判断
不行,总之他可得亲自好生盯紧了那客院一行南朝人才行!
伊闼罗黛梵听到弟弟的话,略一迟疑,终于还是轻轻颔首。
“也好,你毕竟是我们伊闼罗氏主管毒术的医律。
如今南朝天宸贵客来访,你身为在我之下的氏族第二尊贵的主人,总该去见一见的,否则岂不是无礼。”
她从容起身,清清冷冷的笑了笑。
“走罢,不要让贵客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