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决的尸体原本是要最后一个被火化的,但鹤九章最终决定还是将其入棺土葬。
他的遗容被整理干净,也重新换上了他最爱穿的白色锦袍,可外露的皮肤依旧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一道道被利器割伤的疤痕,预示着他在死亡之前遭受了多么骇人的场面!
阮离红着眼站在石棺旁边看了他许久,他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里面,再也不笑了。
只是现在的阮离已经平静了许多,这件事给她带来的痛苦和伤害也已被她埋在心底的最深处,而她现在心里唯一能想的,就是有朝一日亲手为槿阳师兄、西决师兄报仇。
她知道,掌门师叔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盖棺吧。”
鹤九章神色沉重,吩咐一旁的弟子盖棺,他决定将楚西决葬在后方视野极佳的山头。
他在无涯峰待得太久了,想来应该不愿一个人葬在那里。
“等一下!”
谁知,阮离突然抬手,制止了盖棺的动作,她的目光落在西决师兄脸上的那一道道伤疤上,神色探究。
“怎么了阿离?”
其他人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鹤九章开口问。
阮离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楚西决的脸大脑在努力的回想,半晌,她终是确定道:“这伤口,我见过!”
抬头,看向掌门和诸位师叔,语气坚定:“在云娇师姐的身上!”
“什么?”虎阳一惊,转头看向芙蓉:“你那徒弟也受了这样的伤?”
芙蓉摇头,水云娇虽也受了很多皮外伤,但严重的是内伤,且身体上没有这样触目惊心的割痕。
阮离见状直言:“不是这次,而是几个月前在岳麓山,云娇师姐死里逃生,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和西决师兄的一模一样。”
伤口凌厉,割面整齐,像是被同一种利器所伤。
只不过师姐受伤后,自己就着手为她疗伤,身上的疤痕也经过几个月的药敷淡化消失了,现在显然无从比对!
但只要师姐看见西决师兄的伤痕,就一定能认出来。
“水云娇如今情况如何?”鹤九章问芙蓉。
芙蓉叹了口气:“刚醒过来没多久,精神不是很好,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短短几个月,她就经历了两次死里逃生,说到底她是幸运的,可这两件事带给她的心理伤害却是巨大的!
犹豫了一下,鹤九章还是道:“把人带来,确认一下。”
目前整件事情都没有丝毫的线索,若是水云娇能认出这伤口真的和她之前所受的伤一样,那这将是整件事唯一的进展!
不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任何一丝的细节。
不多时,水云娇一脸疲惫的被搀扶而来,她脸色极差,白的渗人。
“师姐……”
阮离担心的走上前,水云娇却已经知道来意,牵强的开口安抚:“别担心,我没事。”
可尽管她这么说,当看到躺在木棺之中的楚西决时,水云娇还是忍不住捂住嘴巴哭了起来。
若不是西决师兄,他们幸存的七个人一定都会死在浮云岭!
“云娇,仔细辨认一下西决身上的伤口,是否与你之前在岳麓山时受到的伤一致?”芙蓉问。
水云娇只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因为那伤口有个特点,整齐的切割面是月牙形的,这种伤口是利器旋转时会留下的特征,比如阮离的钢俐扇的扇叶在空中旋转时,留下的也是类似这种形状的伤痕。
“那你还记得之前岳麓山发生的事情吗?”
水云娇摇头:“对方手段狠辣,似是无差别屠杀,只一瞬我就没有意识了,能活着都是侥幸。”
如此,芙蓉便没有再多问了,而是让水云娇赶紧回去休息。
鹤九章陷入沉思,以此来看,这入侵者不但有着强大的实力,甚至可能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但很快,鹤九章就把这个想法否认了。
对方先对天归派动手,继而又对北虚剑宗动了手,保不齐接下来还有其他的动作,这绝对不是杀人取乐那么简单,对方的目的性已经非常强了!
“万师弟,北虚剑宗有幸存者吗?”鹤九章突然问。
万丘摇头:“没有,九百余名弟子包括修为在结丹境后期的两名长老都没能幸免。”
虎阳则道:“西决有元婴境一级的修为尚且不是对手,结丹境就更不用说了。”
“万师弟,你亲自去一趟北虚剑宗,比对一下他们受伤弟子身上的伤是什么样的,不论如何这些痕迹是抹不去的。”鹤九章道。
浮云岭事件中,通过罹难弟子的伤情和幸存弟子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入侵者有两人。
那北虚剑宗那边的情况尚不可知,若是死于不同手法,就可以初步断定对方这一行究竟有几个人。
敌人和真相尚且遥远,他们总得一步一步来!
而死去的人尚未瞑目,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向前。
浮云岭试炼本意是让弟子公平竞争最后的二十个名额,结果最后只有七人幸存,剩下的十三个名额在各堂长老商议后,给出了最后的结果。
名单里,有阮霖一席!
“还好试炼我没去,不然的话说不定已经死了。”
“师兄别这么说,宗门损失了那么多同门,实在让人惋惜!”
阮霖看向阮湘,轻哼一声,笑道:“你善良的让我担心,修行之路本就是自己走出来的,你有心思关心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等我去了皇室修行学院,你就得自己留在宗门了,小心被人欺负。”
阮湘敛眸,她性子温吞,要不是自小两家交好和阮霖一起长大,阮霖也未必会走到哪都和她一起!
且在宗门里,名副其实的阮家人其实只有他们两个,所阮湘觉得自己应该跟着阮霖。
她天赋不高,能通过试炼也是因为和其他人联手勉强为之,和阮霖相比她没有那些争强好胜的欲望,她觉得自己能拜入天归派已是为家族争光了,她只想潜心修行。
“我会好好修炼的,只是皇室修行学院不比宗门,听说那里有很多规矩,你莫要再逞强斗狠了。”阮湘嘱咐阮霖!
“你放心,我一定会变的比现在更强。”阮霖目光变的幽深且坚定。
<div class="contentadv">而阮湘则有些不解的看他,明明修为只是筑基境界,为何师兄实战时候那么强,她问过缘由,但她不信。
经验和运气在初期境界或许真的可以跨越修为,但每次都如此却不太可能。
这或许是师兄的秘密,她虽好奇,但也不想再窥探了!
与此同时,阮恒竟是收到了阮自淳的来信,阮家发生了一个重大事件。
阮玉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阮离得知之后大为震惊,更多的却是不解,这阮玉虽灵根被费不能修行了,但他依旧是阮自雄和秦氏的掌中宝,阮自雄甚至还没有放弃他。
怎么会离家出走?
阮恒点了点头:“这信寄来有一阵了,我一直没在宗门所以没收到,这次回来才拿到手,可见阮玉离家已是有段时间了。”
阮自淳时而会给阮恒写信,即便阮恒连阮家都不回去,但阮自淳似是明白了阮恒才是他日后的依仗。
有时信会寄到学院,有时会寄到宗门,阮恒也看,但从不回信!
他娘的死,他始终没有办法原谅!
“家主和夫人,又生了一个儿子。”阮恒道出原因。
如此,阮离不由恍然,有了新希望,难免会忽略阮玉。
且阮玉生性孤傲敏感,即便阮自雄没有表现出任何,他自己也会胡思乱想的。
只是离家出走这个决定,恐怕有些冒失了,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哪里知道外面漂泊流浪的艰辛,恐怕到时候活着都要用尽全部力气了。
凤阳县外的一处破庙里,一小乞丐端着乞讨的碗哼着小曲走了进去,那碗豁了齿,里面放了两块干巴巴的面饼!
他将碗放在地上,又去院子里拾了点柴,冬天的凤阳县银装素裹,很美也很冷。
而就是在他出去拾柴的空挡,破庙的佛像后方,探出来一个身形,他看着那地上碗里的面饼,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下一秒,饿极了的他冲上前去,拿起那面饼就开始啃食了起来,即便那面饼硬的硌牙也顾不得许多!
“你是谁!那是我的东西,你放下!”
那乞丐将怀里的柴扔到一旁,大喊着冲了上来,两人为了两块干巴巴的面饼顿时扭打在了一起!
谁知那人用力一推,乞丐本就瘦弱的身体一个不稳,踉跄两步之后直接向后仰去。
一声闷响,他的头颅结结实实的嗑在了石墩上,怒瞪着双眼没了声息。
而那不速之客依旧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抢来的面饼,眼睛没有情绪的看着地上因他而死的人!
直到那两块面饼都被他吃完,他才走近了些。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即便是误杀,但这个人也显然已经死了!
像是后知后觉,阮玉仓皇的站起身退到门口,外面的世界大雪纷飞,寒凉的冷风冰凉刺骨,他像是这凄冷夜里的一叶浮萍,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最后,他一路狂奔直凤阳县内,在一处酒楼的后巷里躲了起来。
至于那具尸体,一个乞丐而已,应该没有人在意的。
角落里,他拿起地上弃置的干草盖在身上,夜风透过缝隙吹进来,依旧很冷,但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酒楼后院的门突然开了,一伙计模样的人提着一桶残羹剩饭,直接就放在了门外墙边。
几乎是一瞬间,五六个乞丐模样的孩子突然从一方拐角冲了出来,争先恐后的去抢夺那桶里的吃食!
酒楼的残羹,有鱼虾,有肉丸!
阮玉缩在角落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似是看见了自己以后的日子,亦或是在想,原来还有人愿意主动投喂乞丐,那他刚刚因为两块面饼杀了人……
真是讽刺,他像是莽莽撞撞闯进江湖的人,不懂生存之道,也不懂各个族群的规矩!
一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的碗中叠满了各种吃食,食物混杂在一起,已是看不清本身的模样,搭在最上方的那半根鸡腿除外。
似是收获丰富,小乞丐很高兴,脏兮兮的脸却遮不住他眼里的光。但他没急着吃,而是贪婪的吸吮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油水。
一抬头,正和角落的阮玉对视上了。
“你刚来凤阳县?”
小乞丐竟是端着碗走近,主动搭话。
见阮玉没反应,小乞丐又道:“你这样看着是没东西吃的,你得去抢,抢到了就是你的,这是咱们凤阳县的规矩。”
阮玉看着他,心中想说他抢了,他确实抢了。
“你窝在这里会被冻死的,你跟我走吧。”小乞丐笑了笑:“我那地方虽然也四面漏风,但是比这可暖和多了,能燃火堆取暖。”
“二牙,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呢?”
这时候,有另一个年长一点的乞丐来到近前,他看向阮玉一打眼就笑了:“刚跑出来的吧?”
阮玉缩了缩身子,垂下头去。
那人又道:“二牙说的也对,你在这会被冻死的,咱们凤阳县的乞丐可比其他地方的团结,大家都互相帮衬着,不然这冬天又冷又漫长,不好捱的!”
“跟我走吧,不管你想去哪里,总得活着不是?”二牙乐观的道!
一路往北,出了凤阳县,二牙似是个话痨子,不停地说话,阮玉则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
越走越心惊,这条路,明明是他刚刚走过的路。
直到折回那座破庙,阮玉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二牙仿若不知,还热情的道:“我哥哥应该回来了,今天我们两个商量好去不同的酒楼等,你放心,会分你一口的!”
说罢,便捧着碗里已经被风吹凉了的食物跑进了院子。
直到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响起:“哥!哥!”
阮玉被这哭声一激,下意识想要落荒而逃。
一个乞丐而已,应该没有人在意……
他错了,老天像是在嘲笑折磨他一样。
阮玉步伐沉重的进了院子,来到里面门边看着二牙抱着哥哥的尸体痛哭,这一刻,他的心终于触动了一下。
“以后……我做你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