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卡尔随手一抛,原本握在手中的死眠提灯便轻飘飘飞了起来,它轻巧地绕着主人和骸骨王座转了一圈,随后又和台座上那锋锐的审判之镰打了个招呼(闪烁了几下),见巨镰没理它,又飘浮回卡尔手边的半空中,散发着柔和的苍白荧光。
菲莉丝等人不由得觉得,死眠提灯刚才像只乖巧的狗狗。
卡尔则没多在意,在人间他很少召唤死眠提灯,也就回到厅堂时把它放出来转转。
他重新看向黑曜石台阶下,从铠甲到精气神都焕然一新的凶灵骑士正保持单膝跪地的骑士礼。
“斯卡曼德,感觉怎么样?”
“回主君。”凶灵骑士不抬头地应道,“感激您的恩赐,在下已感觉到沉默之棺的力量加持,现在单论本源实力,或许有灵能者命格6的层次。”
“喔?”卡尔挑了挑眉,笑道,“这很好,我们的实力又上了一个档次。”
“是。”
“你虽为沉默执行官次席,但你和首席薇菈并无上下级关系,薇菈更多的是辅佐我们在人间的事务,而你,斯卡曼德,灵境的事务你要多费心。” “在我从阿利亚斯回来之前,伊莉雅仍只能留在厅堂。我不在厅堂时,灵境的事伊莉雅均可做主,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来。”
“在下领命!”
“好,起身,回到你的位置。”
卡尔挥挥手示意骑士免礼,斯卡曼德迅速起身站回他的沉默之棺旁边,并客气地对他的前辈薇菈点头致意。
亮红色沉默之棺旁的薇菈一丝不苟地回一个贵族礼。
随后,卡尔重新握回死眠提灯,闭上眼。在死眠厅堂所有成员的无声注视下,他开始提升命格——送葬者。
提灯有些兴奋的响应着主人的要求,它散出的苍白微光比刚才更明亮些,将它自身的能量与卡尔的灵能互相牵引,帮助他突破命格3的桎梏。
他感觉到自己左臂内的灵能开始躁动,接着,正如每次晋升时一样,卡尔的意识再次变得恍惚,随后飘远,就如意识脱离肉身的载体,化作漂泊不定的羽毛;
但是这次和往常有些不同,卡尔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意识的掌控力比之前更强——他在自己的意识之海中看到一根银色的“丝线”,近乎是本能的,他明白那根线链接着自己的躯体和精神,只要“握住”那根线,他的意识就会立刻返回身体。
不过晋升才刚开始,卡尔选择放任意识的飘忽不定,那根线的存在无疑让他安心了些。 可是,奇怪……
之前我晋升时,怎么没发现意识之海中有这根线?
是我以前命格低,精神强度不够?
很有可能。
模糊与飘然之中,不出卡尔预料的,他又一次听到杂乱不清的低语响彻耳畔,似是从虚空中传来,又仿佛是某些恼人的家伙在他耳边的自说自话……
虚无缥缈,模糊不清,开始只是间歇的嗡鸣,但有渐渐清晰的趋势。
又来了……
呓语的音量越来越大,也渐渐清晰,但卡尔却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还要去集中精神分辨呓语的内容。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一次晋升命格3时就试过分辨呓语,那些虚妄的词汇交织在一起,嘈杂难辨,他也只听清过几个词,几乎没有用的信息,而代价却相当不好受。
那次听过呓语后,他整个人虚脱了好久,当晚头痛的简直想把脑壳撬开,然后还做了一场关于坠入深渊之底的噩梦,梦里也都是那些呓语和恐怖到不可名状的怪物嘶吼声、咀嚼声。 当时在梦中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面对那种极端的恐怖,他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甚至在某些瞬间被迫放弃过生的希望,好像比起继续直面噩梦,死亡反而成了解脱。
若不是菲莉丝从复苏之戒感应到卡尔的状态不对,担心他,深夜从贵族区跑到香榭丽街温柔地把他唤醒,卡尔怀疑他很可能真的就此沦陷在噩梦里。
但即使醒来,他也病了一场。
上次的经历让大家都感到后怕,艾莲娜和约翰也曾不厌其烦的叮嘱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尝试分辨呓语的内容了。
他们说过,未知呓语这个东西本身就是超凡领域的绝对禁忌,只有那些彻头彻尾的疯子才会对它产生求知欲,而呓语中哪怕是一两个词汇都很可能会让人彻底失去理智变成怪物,上次卡尔做的噩梦很可能就是表现之一!
尽管卡尔听了呓语后只是病了一场,但是……
是的,我答应过艾莲娜他们了,以后都不会再分辨了。
卡尔下定了决心,哪怕他记吃不记打还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自己每次晋升都会听到呓语,但他还是决定尽可能封闭心神,不去听。
他不是一个人了,有太多人需要他、爱他,死眠厅堂承受不起他疯狂的代价。
于是他闭目塞听,一边在心底催促死眠提灯加快突破的速度,一边尽可能抵御呓语,不去分辨那些晦涩的词句和内容。 但是假如现在有人对你说,“不要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你脑中第一反应想到的是什么?
或许,正是一头粉红的大象吧。
类似这样,即使卡尔已在封闭心神,可也许是呓语的层次太高能突破他捂住的“耳朵”,卡尔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某些词汇……
呓语在清晰,在激昂,似怒吼,似哀嚎——
归还……!
…宿命、不可……逆……宿命……
死…眠!
该死的。
卡尔感到一阵阵剧烈的眩晕,他努力不去思考,不去听,但却仿佛有无数只苍蝇盘旋在他耳边,而那些呓语的词句取代了苍蝇的嗡鸣。
他竭力让自己在呓语中保持清醒与镇定,再次催促死眠提灯,而提灯却好像察觉不到它主人的状态…… 或许是眩晕令卡尔视线中的画面开始变化——意识之海如激荡的水面般翻涌起来,眼前的画面仿佛飞速放映的幻灯片,他还未看清每一张的内容,场景就急促切换。
但他还是敏锐的看到了几张熟悉的画面,比如浓烟滚滚的明斯特中央区和香榭丽街……
为什么会有浓烟?哪里失火了吗?
接着画面一转,是一片阴森的、浓云密布的近海,海水呈现深灰色,激荡的海浪不断冲击森白的礁石,更远处隐约可辨一座岛屿,但仅有影影绰绰的轮廓……
卡尔的意识似乎嗅到海的潮湿腥气,皮肤感受到海风,如刀割。
可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清楚自己从未去过海边……
那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来不及细想,眼前亦或脑中的幻灯片画面再次切换——惨白一片的森林、布满尖锐礁石的…湖泊、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些画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我上次被呓语影响后,噩梦中的画面…… 紧接着,是一座死寂的教堂。
死眠厅堂。
大厅没有任何人,没有亡灵,始终在两侧烛台安静燃烧的苍白魂火尽数熄灭,每一支烛芯的引线上都氤氲着熄灭后的青烟。
卡尔依稀记得上一次梦到死眠厅堂时,两侧黄铜烛台的蜡烛,还是在燃烧的……
画面中的死眠大厅,他看到摆有审判之镰的平台忽然消失了,而平台本该所处的黑曜石地面却裂开一道缝隙,似有寒风从中刮来,阵阵阴森冰冷……
卡尔感受到了即视感,随后是寒意和极度的不安。
因为上次做的那个关于坠落深渊的噩梦,正是从这里开始——上次他就是被这道裂隙卷入其中,而下面是那不见底的深渊和不可名状的回响!
难道这次……?
他又猜对了,一如每一次。
裂隙爆发出骇人的吸引力,卡尔的意识再次被卷去! 强烈又熟悉的失重感,再一次不可控的坠落。
目力所及一片漆黑,只有耳侧呼啸而过的狂风。两侧似是山峦峭壁,裂隙之下仿佛永无尽头,卡尔如被抛下的石子,向极暗坠去……
如地狱的通道,他在坠入深渊。
狂风呼啸中,卡尔隐约听到极其遥远的下方传来阵阵悲鸣声,甚至还有吞咽和咀嚼骨骼的恐怖响声,令他头皮发麻……
这一切是如此荒谬怪诞,却又真切的令人胆寒。
又来了,该死的!
那个声音,那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声音?!
但这一次,也许是精神力有提升,也许是长久的灵能训练终于有了成效,卡尔虽然不可避免的感到慌乱,但他的状态却明显比上次更好。
至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肉身正端坐在骸骨王座上,而他并不是一个人。
菲莉丝、伊莉雅、约翰和艾莲娜……所有人都在他身边。 这让他冷静了下来。
卡尔感受着坠落的失重感,下坠时那撕扯空气的痛意也让他更清醒。
他知道如果现实中自己状态非常不对,伊莉雅一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到并设法唤醒自己,而现在他还没有像上次那样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所以至少我的肉身还是没问题的,即使有些异常,他们也会认为是晋升命格4的反应。
但卡尔不想让他们担心了,他开始在下坠中、在那不可名状的巨兽嘶吼声中思考主动清醒的方法。
他的意识在坠落中环顾周围,画面急速向上飞掠,目力所及虽然漆黑,但却还不至于什么都分辨不出,至少他隐约辨析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像是被丢入悬崖,坠入深谷。
如果攀住某个位置,能不能停止下落……?
忽得,卡尔心头一惊,他突然想起不久前斯卡曼德刚说过的一句话——“据说只要靠近极渊,就能清晰听到极渊之下传来呓语,自从帕迪斯·苏尔陨落后,类似的呓语已经在极渊附近持续至今。”
同样是呓语、下坠、深渊……
一个突兀的、没有根据的猜测浮于卡尔的脑海。 这里会不会就是……灵境的极渊?
那我坠落的尽头难道会是——
那座古老的墓穴,以及镇墓者罗塞塔亲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