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秦怀明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电话响了，是胡天佑秘书叶志敏打来的，要他一个小时内赶到区委，胡书记有请。
秦怀明试图从叶志敏的语气里听出些端倪，但叶志敏语气平稳，无波无澜，根本听不出异样。他也没有问，因为叶秘书口风很紧。
五十分钟后，秦怀明出现在区委书记办公室的外间，跟叶志敏打了招呼后，后者领着他走到里间门口，敲了三声门，里面传来胡天佑熟悉而响亮的声音：“进来。”
秦怀明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去，站在办公桌前，恭敬地叫了一声：“书记。”
胡天佑并没有批阅文件，而是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冷冷盯着他看，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坐。”
秦怀明这才轻轻坐下。
“你知道叫你来是什么事吗？”
“书记，我当面汇报龙翔文体中心招投标的事情……”
“不用了。”胡天佑轻描淡写道，“结果我都知道了，干得不错！过程应该并不轻松，你通过了区委对你的考验，也证明了我的眼光没错。如果每个干部都像你这般敢于担当、敢于亮剑，就不会出现这么多腐败案件。”
“谢谢书记肯定，主要是您是我的坚强后盾，我才什么都不怕，顶住了压力，公平公正地选出了最好的公司。”秦怀明虽然正直，可在官场，适当的奉承话还是要讲的。
“不过，一码归一码。”胡天佑说完把手从小腹上拿开，放到了桌子上，身子坐正，显得十分严肃。
秦怀明心里一紧，难道是跟叶婉丽的事情？
胡天佑用力敲了敲桌子道：“秦怀明，你是政坛新星，是年轻干部中的佼佼者，区委对你寄予厚望，甚至市委都在关注你这个优秀干部，所以你不能犯错误啊！你要记住，我对你的要求跟对其他处级干部要求是不一样的。”
秦怀明快速转动脑筋，琢磨着领导的话。市委关注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关注？那就是谢国强，他可能有意调自己过去帮他干活，之前参加他的一次饭局，敬酒中他问过自己的职务、年限。
而“要求不一样”就更加意味深长了。
“书记，我明白，感谢您的厚爱、关照和指导。”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吧？”胡天佑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追问。
秦怀明心中翻江倒海，此刻到底要不要主动坦白？可万一领导不掌握情况呢？不，不可能。既然敌人把视频给了王熙媛，而王熙媛拒绝报道，那他们就一定会采用其他手段来报复自己，比如寄给区纪委。
区纪委一旦收到视频，在做初步调查核实后，必然会报告给胡天佑。一来这是办案程序；二来，谁都知道，胡天佑对他偏爱有加，把他当成了心腹，怎么处理这件事，要请示胡天佑。
秦怀明痛心疾首道：“书记，我知道，是和叶婉丽的事情。对不起，令组织失望了，令您失望了，在男女关系方面，我没有管住自己，犯了错误，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胡天佑静静听他讲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认错态度还行。我最讨厌做了错事不敢担当的人，尤其是占了女方便宜，回头就不承认。”
秦怀明越听越觉得胡天佑似乎是拿他和柳慕白比较，那句“要求不一样”或许就是指的他和柳慕白。但他此刻依然摸不清领导的意图。如果拿下他这个代理主任之位，他毫无怨言；如果保留，他会如履薄冰，努力工作，不能辜负组织的苦心孤诣。
但如此绯闻，如此作风，哪里有不拿下的道理？
“看来你和叶婉丽发生关系的时候，你是认定她是有夫之妇的。”胡天佑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秦怀明又是一怔，懵懂地望着胡天佑，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波涛汹涌，难道，当时叶婉丽不是有夫之妇吗？
胡天佑平静道：“下午，叶婉丽来纪委向江居上坦白了，她把所有责任都揽了过去。她说她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所以要穷尽一切办法、抓住任何机会，搞定你，她还一门心思想嫁给你。在益都，是她设的局，一步步地把你勾引到了酒店，继而发生了视频里的一幕幕……”
“不，书记，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知道她对我有意，也在引我上钩，可我没能控制住自己，是我心里有欲念，而且，当时，我的确是真心喜欢她的。”秦怀明说完愧疚地低下了头。
“行了，别婆婆妈妈了。”胡天佑有点不耐烦，“叶婉丽在去益都前一周，和楚南平离婚了。今天下午，她把离婚证和民政局的登记文件一并带到了区纪委，向组织说明了情况。她当时是自由身，你也是自由身，算是自由恋爱吧。”
胡天佑一句话，将他们的“出轨”行为定性为自由恋爱，等于是给秦怀明解除了套在他身上的道德和情意枷锁。
秦怀明震惊不已，却又如释重负，他抬头望着胡天佑，很快就想通了。
在去益都之前的几天，叶婉丽的表现就有些反常，显示出从未有过的放松，快乐得像个少女；到了益都，喝酒、唱歌什么都放得开，而且激情一夜时，她的话里似乎多次都有暗示。
他想到了一件事，当夜第一次后他帮她找毛巾，翻到了一个红色的本本，没来得及看就被她锁上了行李箱。那个红色的东西，现在想来，分明就是离婚证！
可是她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今天？
秦怀明的愧疚之心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可谓是五味杂陈，感到叶婉丽太复杂，自己太草率；对不住叶婉丽，叶婉丽也对不住自己。
总之，好乱。
来不及多想了，胡天佑的批评声再次响起：“但是，你们一个街道副书记，一个组织部长，趁着出差的机会，大搞男女关系，成何体统！叶婉丽此前还跟柳慕白不清不白，乱啊！本来我对干部的男女作风不太重视，想着把工作干好就行了，现在看来，不行，必须得抓一抓！我抓得紧一些，你们犯错误的几率就少一些！纪委给我看了过往落马干部的经历，超过五成的人都是因为男女关系才开始堕落的！不可不警惕，不可不重视……”
胡天佑越说声音越大，最后汇成了雷霆之怒！
秦怀明默不作声，一脸惭愧地、无比虔诚地听着领导训话，也等待着自己或明或暗的仕途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