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明冷哼一声道:“我叫什么不重要。别人看不透你,我看得透,我能看到你后来的下场,不会太好,甚至很凄惨,因为信访只是个诉求渠道,从来不是解决棘手问题的良药,更不是某些人攫取利益、钓名沽誉的工具,你太偏执和张狂了,西方有句谚语,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你好自为之吧。”
谢蓉蓉怒目而视道:“作为一名党*员干部,你敢威胁我?!”
“我是提醒你,趁早收手。”秦怀明道,“别人会惯着你,但我接手你的信访事件,绝对不会惯着你。”
对于大部分信访人,自然要以诚相待、以理服人,帮他们协调解决问题,但对于这种职业信访人,甚至串联全国、并以此发家致富的人,必须严厉打击。
过往,街道办的政策就是太软弱了,为了稳定,纵容、妥协、牺牲,导致谢蓉蓉有恃无恐。据华涛讲,街道办这些年在谢蓉蓉身上花的钱不下数十万,其中有一半都进了她个人腰包。更过分的是,谢蓉蓉的儿媳已经被安排为街道办聘用人员,年后上班,这也是满足谢蓉蓉的诉求之一,此外还要帮他老公协调解决经营报刊亭的事宜。
但谢蓉蓉满足了吗?并没有。她越来越认定街道办软弱好欺,还到处宣扬炫耀自己通过信访牵着街道办的鼻子走,得到了多么崇高的地位,获取了多少的收益,并且胃口也越来越大,态度也越来越嚣张放肆。
而她给自己打造的人设也越来越高大威猛、影响力超群,这给政府造成了错觉,真的觉得她可以呼风唤雨,去一趟上京就能搅得天翻地覆,她不过是钻了信访考核制度的空子、利用了基层政府维稳求和的心态而已,典型的信访掮客。
秦怀明很讨厌这种人,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实则自私自利,浪费了那么多纳税人的钱,去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次带有孕在身的儿媳和贾诚就是明显的例子,她要让他们看到自己有多么牛逼,可以让街道办的正处级干部陪自己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且全程不用花一分钱。
秦怀明今天要做的就是打破她的神话,摧毁她精心设计的人设,掐灭她的嚣张气焰。
谢蓉蓉气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但双唇紫红,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你……”
“你什么你?!”秦怀明斥道,“故宫之旅是你最后的福利,认真学点历史文化,修身养性,不要一天到晚琢磨怎么敲诈政府!历史上,那些跟朝廷或者政府激烈对抗的人下场都很惨。”
“你……我……”谢蓉蓉双手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秦怀明乘胜追击,“我是秦怀明,怀中有一面明镜的意思,那是阴阳镜,阳面照得我心里亮堂,阴面照得一切妖魔鬼怪现形!”
谢蓉蓉的嘴唇越来越紫,脸色也越来越白,她慌忙从包包里拿出一瓶药,抖着手倒出一粒,放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秦怀明看了一眼药瓶,发现她有心脏病。他还注意到,她的小挎包里还有其他多种药物。
他猜得没错,谢蓉蓉这些年天天跟政府、物业以及对手斗争,身体都垮了,起码有心脏病、高血压。
秦怀明看她身体有些摇晃,伸手扶住,要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谢蓉蓉一把甩开,厉声道:“别碰我!”然后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差点坐空,几乎是趔趄地倒在了椅子上。
贾诚从远处的回廊转了回来,看到这情形,忙跑过来,惊问道:“蓉蓉姐,你怎么了?”
“他……他欺负我!”
秦怀明道:“你的女王生病了,你看不出来吗?”
“我没病,我很好!”谢蓉蓉霍地站起身,却感到头晕目眩,心慌气短,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她又重新坐了回去。
贾诚神色紧张,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正在这时,黄君和谢蓉蓉的儿媳走了出来,见状,忙将谢蓉蓉搀扶回了房间内,毕竟里面暖和。
贾诚正欲跟着进去,秦怀明叫住他道:“贾诚,都是女人的事,你就别去掺和了,来,抽根烟。”
秦怀明再次递给他一支软中华,两人走到院子的凉亭里,吞云吐雾。
抽了几口后,秦怀明关切地问道:“你高考被人冒名顶替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贾诚的性格与谢蓉蓉截然相反,他老实巴交,温和谦卑,容易让人产生同情心,也比较好沟通,如果他的诉求问题是在龙翔街道,他会努力帮他解决,只是,远在岭北省,鞭长莫及。
“当然是真的,我发誓,我要是撒谎,天打五雷轰!”贾诚一激动,发起了咒语。
秦怀明忙张手制止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必发誓。”
贾诚哦一声,强调道:“是真的,我五年前才发现,就去找学校、教育局申诉,可是没有人相信,也找不到人,当年的班主任老师、校长、招生办主任调走的调走,退休的退休。
后来我就找交通局那个顶替我的人,他是副局长,官挺大,谱也很大,我在他们办公大院门口等了三天才截住他。可他非但不承认,还告我污蔑,保安就推搡我,我也推搡,结果派出所的人来了,把我抓走,关在审讯室内把我打了一顿。
他要是承认了,道个歉,赔点钱,我也就这样了,因为回不去了,不可能重新上大学啊。可他们那么嚣张跋扈,颠倒黑白,我气不过,不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相信一定会有公道。所以我出来后,到县教育局、市教育局、法院、检察院投诉,可都被顶替我那个人搞定了。我哭诉无门,被迫无奈,这才开始了上访。
我上访后,那个人找我私了,说给我十万元,我没同意,不是嫌钱少,而是我想证明我的清白,我不是讹诈,不是撒谎,我要证明,这个世界是有公道的。”
不得不说,贾诚说得很好,也很有骨气。只是,贾诚的问题,牵涉甚广,年代又久远,恐怕只有上访这一条路可走。他投诉到市里和省里,基本上都是打回到原籍处理,信访问题都是棘手的难以解决的问题,所以谁也不敢接这些烫手的山芋,有些责任部门便会发挥推诿扯皮的功力,互相踢皮球,企图不了了之。但总会有这种执着的信访人,不停地往上面捅。
秦怀明问道:“那个顶替你的人叫什么?”
“贾洪。”贾诚道,“他原来用的是我的身份,就是贾诚,我投诉后他才改了名字,公安局也终于把我的真名给我用了,所以我现在叫贾诚,身份证也是新办的。”
“那你原来用谁的身份证?”
“假的身份,叫周通,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贾诚如实相告,“当时,我高考完刚满17岁,我们村的都说,在新安打工,年龄太小工地不要,进出二线关也不方便,我就办了个假身份证。”
“你现在来上京,找到投诉门路了吗?”
贾诚叹息道:“哪有门路,还没到衙门就被抓走,遣送回乡了。我现在都不敢往那些大衙门去,只能在外围转悠。”
“所以你才依附于谢蓉蓉?”秦怀明问道,“她帮你解决问题了吗?”
贾诚讪笑道:“我的问题没人能解决,年代太久远了,啥证据都没有。不过,蓉蓉姐教会了我,通过上访获取正当权益,起码,每到重要时间节点,开什么大会啥的,十一,五一,春节,元宵,端午,中秋啥的,他们都会到我家慰问,带来米油生活用品,还有慰问金,我反正衣食无忧,来一次京城,来回路费、食宿县里也给报销。何乐而不为?”
“所以,你忘了你的初衷。你现在啊,说好听点叫职业信访人,难听点就是信访老油子。”秦怀明冷讽道。
这是基层政府典型的怀柔政策,也是一种温水煮青蛙,用财政的钱,花费巨大成本来掩盖自己的错误乃至腐败。每年,我们在维稳上花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太浪费了。当然,老百姓去信访,也有权去,那就让他去呗,却非要拦截,乃至杜绝,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和对职权的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