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两点,龙翔街道在一楼会堂举行了干部大会,内部推选一名副处级干部,全街道有190多名公务员和事业编的干部职工参加,经过紧张的投票、谈话、考察等程序,下午四点半,票选和考察结果都出来了,比较集中,黎震票数最高,三个书记都投了他。
随后召开党工委会,确定推选黎震为副处级干部,按照程序报区委组织部批准。
同时,团工委书记蒋来调任党政办主任。
结果出来后,黎震在拜会柳慕白、林兴霸后来到了808,来感谢秦怀明。
钱良已经被调去了甜坑社区工作站,外间办公室坐着的是郑婷婷,她暂时客串秘书职责。
秦怀明将他让进房间里,关上门,黎震刚要说感谢之类的客套话,秦怀明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问你,你知道第一把火要烧到哪里吧?”
黎震正色道:“当然,您昨天交代过的。”说着指了指西边,意思是街道办旁边的铁皮棚。
秦怀明道:“对,这是我们的门面,也是柳书记亲自点的题,你要感谢他,就用实际行动烧一把旺火。”
“我明白。”黎震郑重地点头,忽而又皱了皱眉头道,“不过,这片铁皮棚,错综复杂,涉及领导的切身利益啊。”
“这就是为什么要你把第一把火烧这里的原因!”
黎震怔怔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黎震明白,龙翔街道违建之所以如此猖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领导干部带头搞违建,执法队没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平,甚至无从下手。每次拆除前不是这个打招呼就是那个作指示,阻力很大,结果只能小打小闹,挑一些软柿子捏。
老百姓自然不信服,为什么拆我的不拆他的?分明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查违工作因此而困难重重。
“中国老百姓最怕的不是没有,而是不公平,所谓患均不患寡。”秦怀明道,“只有先割了我们自己的肉,老百姓才会放血。这就是天佑书记说的刀口向内,你明白吗?”
黎震道:“明白。”
“我把杨国栋叫来了,应该快到了吧。”秦怀明话音刚落,响亮的敲门声响起,不等秦怀明说请进,杨国栋推门而入,随手关上门,朗声道:“书记,队长,我来了!”
看得出他士气旺盛,摩拳擦掌。
“来,坐。”秦怀明做了个请的手势,紧接着又道,“我让你调查街道办周边这片铁皮棚,结果出来了吗?”
杨国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秦怀明,道:“书记,您看看,结果都在上面。”
秦怀明接过,扫了一眼,转给黎震看。
“书记,队长。”杨国栋道,“这片违建存在了十多年,换了不少摊位,背后的老板也换了几拨。目前,除了练车场不算,铁皮棚共计占地面积8000多平方米,共有餐馆、游戏厅、羽毛球场地、洗车场、网吧等商户29家,基本上都是无证经营。
这8000平方米的幕后老板有黄振华、钟新华、赖泽忠,还有木棉社区工作站站长凌国伟、安监办主任严行密,他们不光收取租金,还抽取了大半的利润。”
秦怀明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涉及这么多领导干部。
黎震冷哼道:“他们家里都很有钱啊,还不够吗?贪得无厌!”
“这块地是谁的?”秦怀明沉吟道。
“刘汉兴的。”杨国栋道,“他有很多地块,顾不过来,就闲置了,十几年前交给镇政府来管理,镇政府每年象征性地给他一些租金。后来撤镇改街,这片地的使用权就到了街道办手里,于是就被某些领导利用,租了出去赚钱。由于合同没到期,刘汉兴也无可奈何,再说他家大业大,这点小钱他也看不上。”
说完,杨国栋叹口气道:“书记,情况有点复杂。”
黎震补充道:“龙翔有个说法‘三王鼎立’:楼王、地王、铺王。楼王是李庚尧,全市有很多楼盘;地王就是刘汉兴,他早年在龙翔买了很多地块,现在都很值钱;铺王是商会副会长周全,据说他在全市有近万个商铺。三人都是大老板,资产数十亿,在商界地位都很高。其中,李庚尧的实力最强,有一家港股上市公司,另外一家还在谋划中小板上市。”
龙翔藏龙卧虎的传言果然非虚。三位大老板中,秦怀明还就只认识刘汉兴。
刘老板很有意思,喜欢做教育、做慈善,性情古怪,敢作敢为,秦怀明做区委书记秘书时,他敢在书记办公室大吵大叫,批评书记目光短浅,只知道投资建设搞钱,不知道搞教育,教育才是百年大计。
区委书记很生气,交代人一定要搞他,结果还没开始报复刘汉兴,自己被双规了。
秦怀明沉思了片刻,心道,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街道的大老板们了,也算是一种拜码头,便道:“这事并不复杂,釜底抽薪即可。我下周去拜访一下刘汉兴。”
黎震和杨国栋都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釜底抽薪怎么搞,但谨记领导说的都是对的就行了。
“另外,国栋,明天你陪我去转转吧,我想看看龙翔到底都有哪些违建,到时候你等我通知。”秦怀明交代道。
杨国栋双目放光道:“好。”
黎震没有表态,因为他距离任命文件下来还有一段时间,现在不宜以执法队长身份出现。
送走两人后,迎来了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客人,四十来岁,个头不高,皮肤很白,他先恭敬地鞠躬,然后递上名片,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是周全,龙翔商会副会长,新安铺王。
秦怀明也回了名片,并客气地请他落座,亲自给他沏了工夫茶。
“秦书记,我早该来拜访您,不过我来过两次,恰好您有公务,不在办公室,这次终于见到您了,果然是名不虚传,年轻、英俊、儒雅、有为。幸会,幸会啊。”周全说话咬文嚼字,很是客套,甚至显得有些拘谨。
“周会长客气了,我这天天前脚赶后脚的,忙于文山会海,不然也早去登门拜访了,你们可都是我们的财神爷啊。”秦怀明也客套道。
“不敢当,不敢当。”周全受宠若惊。
忽然两人都没说话,有些冷场,周全便望着办公桌后面空白的墙壁道:“我来拜访您,是受到兴霸主任重托,来为您送上一幅山水画。”
秦怀明微微一怔,想起林兴霸来他办公室曾提过一嘴,他并未在意,还想着廖紫梅说过请木棉油画村画家给他画一幅,她的还没到,林兴霸安排的竟先到了,廖紫梅办事拖沓,林兴霸雷厉风行,对比明显。
“我请的是新安市最著名的画家蒋庆南先生,他花……花了七个日夜绘就了一幅神品山水画。”周全笑盈盈道,他口才不是很好,稍微有些结巴,字数一多便说得不够顺畅,不过为人谦卑,语态诚恳。
画有能品、妙品、逸品、神品之说,周全大言不惭,能称为神品的画屈指可数,不过,中国人说话向来往好了说、往大了说,比如,秦怀明只是副书记,可绝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叫他“书记”。
这就是官场。然而,在其他场合,又何尝不是官场一样的规则?
“已经画好了?”秦怀明略作诧异道。
他心里是有些不爽的,画什么、怎么画好歹提前给我沟通一下吧。
林兴霸明明是要拉拢我,但拉拢的方式也是如此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