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6章 贵与贱

  第86章 贵与贱


  秦柳故意说道:“这草原上树很少,有限的木材要用来搭蒙古包、制套马杆还有各种器具,烧火取暖的材料只能因地制宜。


  这牛羊粪听起来令人倒胃,却是牧民生活日日所需,你们这些富贵人家估计难以理解。”


  娄老头在一旁带着赞成和嘲笑地嗤笑了一声。


  秦柳明白,娄老头是在赞成自己,嘲笑锦衣玉食的朱岳和小桃。


  她其实刚来的时候也不能理解,可过了几天就习惯了。干燥的牛粪烧起来并没有奇怪的味道,她觉得也还好。


  日常琐碎的生活,对人的同化和影响还是巨大的。


  饺子煮完出锅,秦柳热情地邀请朱岳、娄老头、小桃一起吃。


  朱岳坐在原地不动,吃得优雅斯文;娄老头和秦柳站着端碗吃得不亦乐乎,小桃则是眼泪汪汪地端着碗,看似在小口吃饺子,实则只啃了一点点的饺子皮,像咽毒药一样。


  朱岳只吃了几个饺子便住筷了。


  秦柳略诧异,她可是清晰地记得朱岳头一回去燕子楼吃饭时那令她震惊的食量。


  她当时做了两个人的饭菜,居然让他一个人吃光了。


  如今仅仅够三个人用餐的饺子,四个人吃还剩了几个。


  秦柳压着笑,把碗筷收拾后拿去刷了。


  娄给秦柳帮忙,小桃去烧了一壶茶奉给她家大少爷。


  秦柳忙活完,朱岳已经背着手站在蒙古包外了。


  他转头看到猫着腰向外打量的秦柳,说道:“你披件衣裳,跟我来。”


  秦柳披了一件厚实的粗布棉袍,跟着朱岳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营地。


  说实话,草地并不平整,地上坑坑洼洼,有不少洞坑,不小心可能就崴了脚。又是寒气幽幽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出了营地可能还会有狼,秦柳并不觉得夜晚散步有什么美妙。


  尤其是这个爱摆谱的朱岳大人那样地阳春白雪,愈发衬托得她和娄老头粗俗鄙陋,压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朱岳走得很慢,还时不时扶一把陷到坑里的秦柳。


  秦柳本来想问:“怎么不见你陷坑里?”终究却还是选择了闭嘴。


  这一顿兵荒马乱的晚饭,如同一把照妖镜,把每个人的身份地位、心气骄傲照了个清清楚楚。


  也把朱岳与她之间的鸿沟照得清晰无比,广若浩瀚的银河。


  一直走到湖水旁,朱岳终于驻足了。


  他仰头眺望了一会儿天空中的璀璨的星斗,终于转头看向了秦柳。


  “阿绛可读过庄子?”


  啊?


  这黑灯瞎火地要来场古文考试吗?


  秦柳搜肠刮肚,还是挤出一句话:“略读过。”


  朱岳谈兴很好:“少年时读书,先生讲过《庄子》的秋水篇。当时半懂不懂,如今却突然懂了。”


  秦柳乐得引话头:“愿闻其详。”


  “秋水篇里有个河伯与北海若的对话。河伯是黄河水神。秋天百川灌入黄河,黄河水宽浪大,河伯欣喜不已,以为天下一切美景全都聚集在自己这里。


  河伯顺着水流向东而去,来到北海边,看到一望无际的北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浅陋。


  <div class="contentadv">他对北海的水神北海若感叹说道:‘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


  意思是说,听过很多大道理,认为没有人比得上自己,便是我这样的人了。若不是今天我来到你的面前,见识到你的广阔无边,恐怕将永远被有学识的人讥笑。”


  秦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这个,试探着问道:“这个就是‘望洋兴叹’的典故吧,朱大人此言何意?”


  朱岳继续说道:“河伯问北海若,如何区分事物的贵贱?又怎么来区分他们的大小?”


  秦柳洗耳恭听。


  “北海若说,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


  从本质上来看,事物之间并无贵贱。


  可从事物本身的角度来看,就有了贵贱之分,都以自己为贵,别物为贱。


  而以世俗的观念来看,贵贱并不在于事物的本身。”


  秦柳终于明白朱岳兜个大圈子是想说什么了。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今晚烧火的牛粪,和朱大人您从本质上来看并无贵贱之分。


  可在朱大人或者牛粪的眼里,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朱大人觉得自己高贵牛粪低贱,而牛粪觉得它自己高贵、朱大人低贱。


  而从世俗的观念看,贵贱并不在于牛粪和朱大人自己,而在于他们能为世俗民众带来什么样的利益,是这个意思吗?”


  朱岳挑了挑眉,哑然失笑:“你非要这么对比,倒也说得过去。”


  秦柳忍住笑,这个朱岳涵养倒是不错。


  她继续说道:“不过,在我看来,朱大人能深入草原,为大明王朝谋求利益,也给蒙古草原上的牧民带来了赖以生存的盐和茶叶,其高尚伟大之处,比日日为牧民们生火取暖的牛粪也不会小了。”


  朱岳道:“大和小都是相对的。从大的一面去看,万物都有其大。从小的一面去看,万物又都有其小,天地可以小得如同稊米,毫末也可以大若山丘。低贱的牛粪利用好了也有伟大的一面。”


  他顿了顿,又缓缓道:“我们保国公府,贵为大明第一勋贵,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难容于帝王家,落得个满门抄斩、抄家流放的境地。


  贵和贱,也难说得紧,有时候就在一线之间。


  你们刘家是十多年的首辅之家,曾经的刘家千金大小姐多么傲慢骄矜,粪土怒斥多少王侯公子,如今却甘与牛粪为伍,持羹做饭,荆钗布裙淡然自若。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谁又能说得清呢?”


  秦柳额头抽了抽。


  刘雪绛小姐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没错儿,自己却只是个穿越过来的冒牌货,不具有可比性啊!


  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寡妇,得您老人家援手才挣了些银两身家……


  秦柳并没把这番话说出来。朱岳怀着对刘雪绛小姐的特殊感情对她加以照拂,她一来是原身的延续,二来也确实需要他的这份照拂。


  小哑巴她曾经以为或许是个依靠,可上次意识到他的野心之后,她还是很难违背本心再去靠近他。


  人生的路都是一段一段的,没有谁会陪谁走完一辈子,她短暂地利用一下朱岳,却也给他们保国公府谋取了大利益和财富,互惠互利不是吗?


  秦柳声音有些低沉:“纵然世事变幻,有些事情却不会改变。比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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