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二轮“一窝蜂”的装填发射,安南军的战象军阵终于彻底崩溃,不管驭手如何竭力操控,耐不住剧烈疼痛的战象都开始本能地掉头,远离那些能够将它们重伤甚至杀死的武器。
战象这一调头不要紧,可就苦了正在竭力冲锋的安南人了。
安南人眼见着前方那密集的战象军阵中突然露出大片空白,而后便是无数庞然巨物从其中窜出,以令人胆寒的姿态回头向自己扑来——他们立即做出了最明智的反应,转身往回跑!
但战争已经打响。
明军在第二轮攻势时就付出了伤亡,如今又怎么会放任敌人逃脱?
更何况,对手还是这些让人恶心的安南猴子!在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之下,没有人会愿意错过。
于是,战场上很快出现了一副惊奇的画卷:一群高大威猛的战象,追击着、践踏着己方军队,另外一支如同赤红色浪潮般的军队,则在战象后面跟着追赶。
在双方追逐的同时,战场上的局势已然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明军炮兵指挥官柳升立刻命令所有炮兵全速齐发,进行饱和式延伸射击!伴随着“轰隆”的爆炸声和火光升腾而起,整个战场仿佛都被照亮了半边天。
明军的炮兵们为了快速射击,直接下意识地加大了装药量,虽说在战斗中多少有点儿不符合操作条例,但此刻战况危急,哪怕再严格的规定也没人顾得上了,所有炮兵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在敌人逃出射程之前,尽可能多地倾泻炮火!
在明军炮兵这样强度的攻击之下,安南军雪崩般逃离战场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后方的明军士兵趁乱推进到了战场边缘。
接下来,就该轮到骑兵了。
汝南郡王朱有爋同样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进攻命令。
随着号角吹响,战场上顿时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战马从北方绕过来,奔驰在正面战场上,踏得泥土飞溅,烟尘滚滚。
明军骑兵的这些战马皆是海运过来的,虽然数量不多,但跟安南军骑兵的战马相比,可谓是高大威猛、速度迅捷,奔腾起来宛若雷霆万钧!在战斗中,重骑兵居中,轻骑兵两翼展开,混杂在一处,形成一股令人震撼的洪流。
“杀啊!!!”
在呼喝与怒吼中,明军骑兵骑着足足高对手一头的战马,朝着对手狂奔而去。
当一千余重骑兵和两千余轻骑兵汇聚在一起集群冲锋的时候,这股力量简直恐怖。
在这一瞬间,战场上的气氛陡然凝固了,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唯有耳边传来的那一声声低沉的嘶鸣,才证明这里确实在发生着无比激烈的战斗,也确实有一部分明军骑兵已经凿穿了敌阵。
明军步卒们同样奋勇向前,试图噶下更多的脑袋,要知道,安南老乡的脑袋不能借,可这都是嘎嘎的军功啊!
潘麻休见到自己麾下的军队死伤惨重,忍不住心疼。
“将军,我们撤退吧,别管大部队了,再不跑的话,我们就跑不掉了!”一位副将建议道。
“那你先撤!”
潘麻休没好气道。
那副将立刻拔腿就跑,根本顾不得其他了。
“废物!”
潘麻休见状不由咒骂道。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率亲卫撤退。
“追杀!”
明军骑兵见到敌军溃败,纷纷追了出去,不愿放过一个敌人!很快,明军就追着安南军的尾巴追到了胶水河畔北岸广阔的平原上。
“兄弟们,杀呀!杀光安南蛮夷!”
明军将士兴致勃勃地冲在前头,虽然他们追的太靠前,敌人的数量比自己还多,但是明军却是没有丝毫惧意。
明军骑兵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潘麻休见到敌军竟然穷追不舍,顿时怒不可遏,下令道:“快给我传令给右边的阮勇,让他们赶过来支援!”
潘麻休知道,如果不派出骑兵阻隔绞杀,明军就会一直缠着他们明军的骑兵足够凶猛,安南军根本不敢应付,生怕被缠上,因此潘麻休只能够派出一部分骑兵权当壁虎断尾。
但随后,确定了敌军主将在往这个方向逃窜,让潘麻休最惧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量的明军骑兵,就像是发现了肥羊的狼群一样聚拢了过来。
“不好,危险了!”阮勇见状脸色剧变道。
阮勇是潘麻休麾下的偏将,武艺超凡,擅长骑射,曾经多次救援潘麻休脱离危境,这次依然是他保护着潘麻休撤离战场。
“快!保护将军撤退!”阮勇急声喝道。
这些骑兵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对他忠心耿耿,他同样不希望这些人牺牲在这里。
“阮将军,我们掩护您!”
“我留下来殿后!”
这些骑兵纷纷自发地做出决定,想要让阮勇离开。
阮勇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说完后,阮勇拿着长矛,策马转身杀入战场中。
阮勇挥舞着长矛与明军骑兵激战着,将几名明军刺下马匹。
但阮勇也被明军骑兵刺伤,他咬牙撑住,继续厮杀,企图吸引住明军的注意力,让其他人顺利离开。
双方陷入了激烈的争斗中,不过阮勇却是感觉到有点吃力了。
明军骑兵的战术水平非常高,而且人数越来越多,阮勇等人只是依靠着一时血勇,在勉强抗衡着。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在安南军溃退的过程中,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挽回这场大败。
不远处的白象城里,就有一股被潘麻休安排在这里的生力军,试图出城阻止颓势,挡住明军的进攻。
被明军撵兔子一样追逐的安南军,依靠着白象城的阻隔,也有一部分人开始逐渐止住了溃退的姿态。
其实打到这个份上,很多忠于胡氏父子的安南国将领也知道,他们没有任何选择了。
一支大约有五千人的安南军队,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他们不断地呐喊,试图用自己的生命唤醒那些陷入崩溃的同胞;他们挥动长枪,用锐利的枪尖捅刺敌人的胸膛,用锋刃斩破敌人坚硬厚重的甲胄;他们咬牙切齿,发誓要把这帮入侵自己国土的凶残敌人撕碎!
可是在这场持续时间相当长的战斗中,明军剩下的一万人,也都度过了河流支援到了战场,此消彼长之下,注定他们最后的反扑,也不过是飞蛾赴火般的殉道罢了。
在这样惨烈的厮杀中,敌人的和自己的鲜血不断喷涌出来,染红了地面,亦染红了明军身上的铠甲,将他们包裹成了一座座英武的血色雕塑。
安南军的战象都已经损毁殆尽,而自成系统的安南骑兵们,也选择了撤离战场保存实力。
此时此刻,战场上只剩下了依旧有着数万人之众的步兵,他们只能依靠双腿作为移动的工具,借着白象城里同袍的搏命,他们头也不回地向着胶水北岸的东方和北方逃散。
可是他们又能逃跑到哪里去呢?然而事实上,安南人的反扑,注定是失败的,毕竟在整场战役中,他们都并没有能够真正占据优势——他们缺乏火器,也缺乏甲胄,不管是远距离的对射还是近距离的肉搏中,安南人根本找不到太多能够伤害到敌人的机会,只能依仗自身的人数来解决问题。
可明军通过这一仗,再次告诉了他们,在绝对的战斗和军事科技辗轧面前,人数优势,并不是什么优势,反而成了增加战场组织难度的累赘更何况,现在战场上的这支孤军,早已没有了人数优势。
鲜血在战场上蔓延,战斗接近了尾声,安南人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而他们留在战场上的同袍们则越来越少,仅存的守卫白象城的安南士兵,脸上浮现出悲哀和迷惘的神情。
又过了半个时辰,正面战场的战斗,终于彻底结束了。
一部分骑兵前去追逐安南人溃逃的将领,而大部分明军,则开始了打扫战场。
经此一战,南线的安南军主力被彻底击溃,安南之战的胜利,已经无可争议地属于大明。
可战争并不总是充满荣耀的,哪怕是普遍有着战争经历的明军,此时面对这场战争,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某些理所当然的情绪和行为。
有人在这片充斥着血腥味的草场上站立了一段时间,而后缓缓跪倒在地。
他们的盾牌已经不再完好,他们的长矛早已弯曲折断,他们的战旗在空中飘荡,他们的很多从小在卫所里生活、成长的兄弟再也回不来了。
年纪还小的卫所兵看着死去的乡亲、兄弟,他不敢庆祝,身躯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悲泣。
这种情绪很快感染了更多的人,这些曾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汉子嚎啕大哭,哭得像孩子这是胜利的泪水,也是悲痛的泪水。
战斗还在继续,战斗并没有因为谁的哭泣而停歇。
……
潘麻休坐在马背上,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但他仍旧没有感受到丝毫疲惫,只觉得浑身上下冷的彻骨,他握着腰间的佩刀,注视着战场上的厮杀。
骑兵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一部分不听从他调遣的骑兵向北逃走了,而他则在卫队的保护下,向东方的胶水城撤退,一路上他手下的安南士兵还在顽强抵抗。
而杀死了阮勇后,明军骑兵则是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紧紧地咬在后面,紧追着逃窜的敌人不肯放松,沿途不停地收割着生命,形成了单方面的屠戮。
在数次突袭和分散追击后,确认了潘麻休的踪迹,明军最后派出了一支小队向他们发起突袭,那是一队轻骑兵,数量大概有三四百人左右。
安南国这边的人数则只剩下数十人了,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将军,你快走!”
“别管我们了,我们留下来断后!”
在留下了所有亲卫断后以后,潘麻休艰难地逃到了胶水城下。
“放下吊篮!让我上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城门口的城墙上立即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吊篮,而是冰冷的弓矢。
潘麻休骇得亡魂大冒,然而城头已然放箭,密密麻麻的箭矢顿时把他插成了刺猬。
天长路都统王汝舟看着不断吐血,却还想努力挣扎爬起来逃走的潘麻休,手一挥,小门里涌出一队骑兵,不由分说地用套马绳把他拖曳在马后,又捆上了四肢,几匹马向着不同方向,随后奋力拉扯着绳子。
“噗嗤……”
很快,潘麻休勒得发紫的脖颈处喷洒出鲜血,身首异处!当明军抵达胶水城下时,安南天长路都统、少保王汝舟白衣负荆来降,俨然是个深通汉文化的人物。
李景隆自是有一番姿态,又让《明报》编辑兼记者裴文丽写了一篇报道寄回国内不提。
随后便是战后诸事,譬如处置俘虏、救治伤兵、接收地方等等。
随着胶水城陷落以及整个天长路易主的消息传开,瞬间震撼了安南国所有的人。
事实上,谁都知道,胶水是东都升龙府在南线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天长路(奉化府)一旦丢失,登陆明军的兵锋将直指空虚无比的升龙府!
最关键的是,现在胡氏父子犹如瓮中之鳖,南北两线遭到了同时夹击,根本连跑的地方都没有!
李景隆的清化登陆,随着这一战的结束,可谓是震惊天下,让世人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海岸线从来都不是安全的边界,而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成为新的登陆场的地方!
尤其是安南国百姓们,他们简直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一座又一座城池,开始以病毒蔓延的姿态迅速倒戈易帜,同时各路反胡豪杰趁乱蜂拥而起,占山为王。
一时间,整个安南都乱套了,可谓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很多土司都选择了反抗胡氏父子的统治,试图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力,也有不少百姓,选择投靠明军,成为了仆从军的忠诚战士。
短短几日时间,招降纳叛的明军,兵锋就已经抵达了升龙府境内,东都以南八十里,这里的城池主动投降,而自然成为了明军主力驻扎的地方,不仅如此,明军还在城内找到了大量未被拿走的粮草物资。
看到这一幕,负责协调后勤的徐膺绪笑容灿烂,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要知道这可是升龙府南部最富庶的城池啊,里面储存的粮食,就算带着一堆俘虏兵,也足够大军吃三四个月的。
一旁的柳升问道:“徐佥事,咱们什么时候进攻升龙府?”
徐膺绪沉吟了刹那,然后说道:“现在战局很好,国公的意思是尽快进攻,但我建议他稍微缓一缓,升龙府毕竟是安南东都,城池坚固,城里也有一两万人,如果内部不出问题,坚守城池我们是很难攻克的,毕竟我军看似声势浩大,可主力只有三万人,其余的几万人都是降兵和归顺者组成的仆从军,这些人的战斗力和忠心都很成问题.跟着打打顺风仗或许没问题,但一旦受挫,恐怕就会起贰心。”
“也有道理,但现在最怕的就是北线胡元澄麾下的安南军队回援,毕竟纸面上还有二十万呢。”柳升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西平侯和新城侯也不是吃素的,富良江防线一旦胡元澄主动放弃或者抽调兵力回援,便可强行渡江富良江防线太过绵长,没有足够的人手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徐膺绪顿了顿复又说道:“最关键的是,现在不是光论打仗的事情了。”
柳升这时候还年轻,一门心思弄炮,他还不懂那么多战场以外的东西。
李景隆毕竟是大军主帅,自己一手策划的登陆行动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功,甚至足以作为经典案例载入史册,那么在即将结束的灭国之功前,他要不要考虑给手下的大批将领分点汤河?
总不能所有功劳都是登陆部队的,东西两路大军十几万人在富良江白白耗了两个月徒劳无功吧?毕竟跟着登陆的,只有郑和的远洋水师和至于胡元澄掉头,会不会奇袭南线的明军,从而逆转战局,这种可能性太低了,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北线的安南军作为填线部队,守着“马奇诺防线”打阵地战还行,要是真敢抽调几万人甚至十万人跟明军野战或者攻明军的城,那明军得给它开开眼,看看什么叫世界第一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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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龙府,皇宫。
胡季犛刚走到殿外,便是听到了小儿子胡汉苍的咆哮。
“王汝舟,竟然敢背叛朕,罪该万死!”胡汉苍气急败坏道。
安南国的少保虽然没什么含金量,但毕竟是“三孤”之一,像是“三公”“三孤”这种级别的官职,无论在哪朝哪代,都得是位高权重的老臣才能获得,而安南国的其他“三公”“三孤”已经被胡氏父子都噶了,硕果仅存的这个叛投大明,无疑是在狠狠地抽打胡氏父子的脸。
武梦原则是劝解道:“陛下息怒,如今明军虽然势大,但毕竟不得人心,而都城坚固,若是能号召西部山里的土司们勤王,明军自然可不战而退,到时候一切尚有可为。”
“哼!”
胡汉苍冷哼道:“这些土司心怀叵测,朕怎么能相信他们?”
“现在确实不应轻信别人。”
胡季犛推开了宫殿的门,他的神色也有些阴沉,如果说三江宣抚使陈恭肃的叛投还是他有意为之,是为了为窃探明军情报做铺垫,那么天长路都统、少保王汝舟的叛投,则是让他大为光火了。
王汝舟从陈朝开始,一直是他的坚定支持者,两人相识多年,在文学上也非常投缘,经常诗文唱和,正因如此胡季犛才始终没有动王汝舟。
但如今却没想到,正如蒙元时期高明的《琵琶记》里那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一样,他这般对待王汝舟,换来的却是血淋漓的背叛。
王汝舟作为安南国重量级的高官和手握一路实权的地方大员,他的叛投所带来的影响无疑是极为恶劣的,大量的安南国地方官员因此开始成批投降明军。
“潘麻休这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胡汉苍依旧在骂骂咧咧。
抱怨显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胡季犛开始在殿中背着手踱步思考。
“要不我们还是赶紧从密道离开吧,否则等到南边的县城全部失守,到时候我们就难以幸免了。”胡汉苍犹豫再三道。
胡季犛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离开容易,他们现在就可以走,可问题是,离开以后走去哪?去北面找大儿子卫王胡元澄吗?没了升龙府这些核心统治区域提供的人力物力,富良江防线就是一个空壳,都不用明军打,自己吃完了存粮就会崩掉,最后还是会被一举围歼,不过是多颠沛、拖延几天罢了。
东面,是无垠大海;西面,是茫茫群山。
安南很大,但他们已经无处可去。
大海走不通,钻深山老林,那些山里的土人们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把他们绑起来献给明军。
胡季犛早就预料到明军的战斗力比安南军强,南线的战事或许会不太顺利,可是他没想到明军竟然如此凶狠残暴,一路横扫将安南国五分之二的土地给夺了。
而且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明军强渡胶水,在野战以绝对劣势兵力,打崩了拥有战象军阵的六万安南军。
现在东都兵力已经彻底空虚,若是不离开,待到李景隆兵临城下,他们作为《战犯名单》上所谓的“头号战犯”,一定是跑不了的。
正在这时,又有一名侍从手持军报飞奔而来禀告道:“启禀陛下,明军攻势猛烈昼夜不停,防线危在旦夕,卫王请求增援。”
“怎么会这样?”
胡汉苍脸色发黑道。
他本以为富良江防线能够稳住,还算是一条退路,可如今看来,哪还有什么退路可言,到哪都是死路一条。
而且说实话,胡元澄在北线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了布置防御、调配人力物力资源,头发都花白了大半,整体战局的颓势实在不是他能彻底左右的。
可又能怪谁呢?潘麻休吗?人家已经殉国了。
“陛下,现在怎么办?”
胡汉苍思索刹那,看了看父亲,咬牙说道:“立即召集大臣前来议事。”
“遵旨!”
很快,群臣便来殿中商讨对策。
“陛下,明军马上兵临城下,天朝有礼乐之道,定不肯多造杀戮我们不如早降?”有大臣请求道。
“对呀,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再向明朝军队进行反击了。”另外几位大臣附和道。
只能说,失败主义谋士永不缺席。
“不行!我们大虞尚有雄兵二十万,人口数百万,岂可轻易投降?这一仗我们才刚刚开始!”也有人反驳道。
事实上胡汉苍也对大明充满了愤恨。
他本来皇帝当得好好地,大明非要来以莫须有的罪名征伐他,如今即将成为大虞的亡国之君,又如何不让他愤恨?因为他认为这都是因为大明造成的,导致他现在无法享受荣华富贵,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马上要搭上了。
他对大明有着浓浓的仇恨,不肯屈服。
“陛下,如今情况紧急,臣觉得投降并没有什么,毕竟大明的实力太雄厚了,凭借我们是无法对抗的。”
“陛下,李景隆这五星上将是个厉害角色,臣觉得,咱们不宜继续与明朝作战。”
众大臣完全不看胡汉苍的脸色,纷纷谏言。
“混账,朕堂堂大虞皇帝,怎么可以轻言投降?”
胡汉苍面红耳赤道:“明人杀我大虞军队,辱我大虞黎庶,朕必须要报仇!我大虞誓与明军血拼到底!”
众大臣沉默了片刻,然后纷纷表态,有的赞同投降的观点,认为投降或许是唯一的选择,有的认为投降只是手段,明朝实力强劲,不可硬撼,可以效仿高句丽诈降大隋那般拖延时间,如此才是小国反败为胜的不二法门。
但是胡汉苍显然都不同意:“不论谁说什么,朕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众大臣苦笑不已。
“陛下,臣愿意前往地方募兵勤王!”一名文官站出来说道。
安南国大臣听罢,顿时惊愕。
但随即,他们就纷纷回过神来。
“臣亦如此!”
看着这些打算打着“募兵勤王”的旗号开溜的大臣,胡季犛哪还不知道他们心中的小算盘怎么打的?当即冷冷地瞪着这些人,瞬间便没人再敢出声了。
“陛下,臣愿随陛下死守升龙城!”
武梦原深吸口气,跪倒在地,请求说道。
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毁掉了,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所以,他不惜赔上性命,也要给自己留个“忠”。
“陛下,臣等请求留下守卫国都!”
其他大臣见状,纷纷说道。
显然这些大臣害怕胡季犛临死前把他们也带走,这时候开始表忠心了。
“好!好!好!”
胡汉苍见到这幕,顿时泪流满面,说道:“诸君如此忠诚,朕心中感动不已,诸君尽管放心,朕绝对不会让诸君白白丢了性命。”
朝议自是无疾而终,大臣们回家却纷纷写信托关系,送给南边已经投降明军的安南官员们以示忠诚。
只能说,皇帝觉得“诸臣误我”这种事情哪个时代都会发生。
——————
在升龙城东南。
三万明军加上飞速膨胀到四万规模的仆从军,此时正在往安南国的都城推进,准备占领整个安南,将胡氏父子彻底赶尽杀绝。
显然,李景隆不打算等待北线的军队了,而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直接攻陷升龙府,让北线的军队负责在富良江牵制胡元澄所部。
“国公,敌人已经在城中设置好砲车,还有弩炮,我们贸然进攻的话恐怕会有损失,仆从军不见得能卖命,我军的大炮也无法轰开城墙。”柳升焦虑说道。
“无妨。”
李景隆淡定道:“安南国剩余的军事力量已经不堪一击,我们不用畏惧。”
骑着战马的李景隆走在最前面,身披赤金色明光铠,威风凛凛。
他看着远处升龙城那高耸的城墙,嘴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说道:“安南国的士兵真以为他们躲藏在里面,凭借着城墙、弩炮、砲车就可以阻挡住我们?”
“国公,末将认为还是不要冒险,毕竟我们还要提防北线的安南军突然撤回来,若是胡元澄策划好,在夜间大举撤退,打一个时间差,很容易回援如果我们分散兵力,很有可能会被偷袭。”
一旁,谨慎的参谋长徐膺绪出于自己的职责,还是在大功告成之前提醒道。
“嗯,徐佥事所言极是。”
李景隆微微点头,随后说道:“不过升龙城已经成了瓮中捉鳖,他们逃不掉的。”
“传令,全军前进开始围城。”
“诺!”
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安南国都城开拔而去。
城头上。
“敌人终究还是来了。”胡汉苍的脸色阴晴不定。
“陛下,敌人的目标是我们都城,想必很快就会进攻,您务必待在宫中,城墙危险,这里千万不能再来了。”文臣们劝说道。
“不行!”
胡汉苍却拒绝了,出乎众人意料,他毅然决然说道:“朕乃是大虞皇帝,岂能龟缩在王宫之中,朕要出去迎战,哪怕战死沙场,也要守护朕的江山。”
也不知道是在众人面前装腔作势用来鼓舞守军士气,还是这个暴躁且没什么脑子的皇帝,真的要以鲜血来捍卫自己的江山。
“陛下,这恐怕不妥。”
众臣摇头说道:“您乃万金之躯,若是受伤了可就麻烦了,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不可有任何闪失。”
“朕已经决定了,尔等不需多言!”
胡汉苍态度坚定无比说道:“传我诏令,命令三位皇子立即披甲,登上城墙,一同守护都城。”
几位皇子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却颇得胡季犛这个太上皇的宠爱,这时候胡汉苍下了这个命令,显然是真的要与城共存亡了,却是真的让人高看了他一眼。
“陛下,陛下!敌人已经开始列阵准备进攻了。”
“好!”
胡汉苍当即下令:“所有人准备战斗!”
他一脸凝重,眼眸中透露出一股决绝的神色,仿佛赴死般,丝毫没有畏惧!而此时原本作为使者的胖瘦头陀朱劝、张,其中嘴没那么臭的朱劝被胡季犛偷偷放了出去跟李景隆谈条件,此时也回来了。
在皇宫里。
“又见面了。”
朱劝淡淡说道:“伱不该违抗大明皇帝陛下的旨意,妄图篡夺安南国皇位的。”
这时候,胡季犛疲惫地扶着自己的额头,丝毫都不掩饰些什么,只是淡淡地问道:“如果我向你们谢罪,那你们会放过我的子孙吗?”
“要交由我大明皇帝陛下决定,陛下或许会开恩。”
“不过我劝你。”朱劝说道,“还是不要抱有太多的幻想了。”
胡季犛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占领安南国了吗?做梦!总有人还会卷土重来的!汉唐做不到的事情,明也做不到。”
“哦?是吗?可我们大明从来都没有想过占领安南,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帮助陈朝复国而已。”
朱劝嘴角扬起嘲讽之色:“胡季犛啊胡季犛,枉费你自诩读圣贤书,学问渊博,乃是安南的一代儒宗,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胡季犛皱眉说道。
“《孟子》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你身为陈朝托孤大臣,本可辅佐幼主,做诸葛亮、周公旦那般的人物,却非要自绝于天下,失了道义,如今国内鼎沸,叛者四起,你还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吗?难道眼下的这一切,都是大明的兵威所至强迫的吗?”
朱劝冷漠道:“你和你的小儿子死罪不可免,可总得为了家人子孙想一想吧,若是再执迷不悟,城破之后,恐怕就是举族诛灭的结果了。”
“放肆!”胡季犛勃然大怒,喝道。
“这安南国的百姓都拥戴我,怎么会反叛呢?不过是那些贪婪的官员罢了。”
“呵呵……是你太天真,还是太蠢呢。”
朱权的话语仿佛是一把刀子一般:“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什么能视民如草芥,而民视之不为仇寇的君王?历史上有多少君王以霸道手段,称霸一世,可王朝结果最后落得一个烟消云散的下场?”
胡季犛沉默了。
他当然清楚,对方说的没什么错。
漫长的沉默.最终,胡季犛做出了决定。
“我把这江山还给陈朝便是。”
——————
十月的最后一天,安南国都升龙城被明军攻破,大虞太上皇胡季犛自杀,皇帝胡汉苍被俘。
陈天平于太庙祭拜祖宗,恢复陈废帝牌位,重建陈朝。
至此,大虞正式宣告灭亡。
此时,安南军在富良江的防线,也遭到明军的猛烈攻势,也已经到了崩溃的前夜。
不过,由于多邦城的地形较为险要,明军的火炮发挥不出作用,其他武器也不能发挥威力,甚至,由于富良江的阻隔,连骑兵都难以驰骋。
因此,安南军的防线虽然遭到攻击,所有陆洲都被夺取,只能退守除了多邦城以外的南岸阵地,但仍然还在咬牙坚持。
而明军的士兵,则不断损失在多邦城前,由于是山城的原因,挖地道埋炸药都搞不了,导致攻坚乏术,进展缓慢。
“卫王,这样不行啊!”
左神翊军将军阮公瑰劝道:“明军已经摸清楚了我军床弩的射程距离,并在东西两侧的山上挖掘了壕沟,如此步步蚕食推进,多邦城已经岌岌可危了,我军的增援根本上不去而明军占据陆洲后也一直在进攻南岸,有很多次都差点守不住了。”
左圣翊军将军胡射也皱眉头,说道:“不愧是明朝水师的精锐啊!”
是的,明军的辅兵和民夫,硬生生用肩扛手提的办法,从山道里旱地行舟,把船只的零部件运输了过来,然后在北岸拼装,明军也有了一支规模不大,但极为精锐的水师。
而且明军水师有火炮,远程武器的射程远超安南军,明军的水手们,也都是会驾驶战舰的老水手,跟富良江的渔民们没法比。
再加上陆洲都被明军夺取,这就导致了明军水师拥有极大的火力压制优势,而安南军则无法依靠水师压制明军水师,失去了绝对治水权的后果相当严重,除非安南水师敢把剩下的几百艘大船开到江上,顶着陆洲和明军水师的双重火力决战,否则就无法对明军造成巨大杀伤。
而明军在这一战中,也充分利用了谅山周围的环境,将明军的工程水平发挥到了极致。
安南军此时若是强攻明军的围城攻势,想要给多邦城解围,估计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当然了,安南军也没有这个实力就是了。
在这样的劣势下,安南军根本无法突破明军的防线,多邦城渐渐成为了一座孤城,甚至,安南军还要不停承受明军的炮击,这导致安南军的士气越来越差。
而当国都升龙府失陷的消息终于传到这里来时,再得到了反复地核实确认后,无疑是成为了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一月一日,胡元澄以保全将士性命,不得杀俘为条件,派出了使者与明军东路军指挥官新城侯张辅谈判。
四日,北线安南军放弃抵抗,全军投降,明军渡过富良江。
安南国王陈天平与李景隆正式签订《明安和平勘界契约》《明安友好通商契约》,接受了基于姜星火草拟版本后稍加修改的全部条件。
至此,安南将红河三角洲的全部土地共七府之地割让给大明,并在退还占城国全部土地的同时,割让了南部的三个狭长的府给占城国作为战争赔偿。
大明正式设置了第十五个布政使司,交趾布政使司,并设立相关都司、按察使司,以及府县区划。
随着大明海量商品、资金的涌入,安南国彻底沦为了大明的粮食供给产地与商品倾销市场,继占城国后,大明收获了第二个稳定的工业革命产品出口国,大明的高层尝到了对外经济殖民这甘甜的胜利滋味。
满朝沸腾!
举国欢庆!
征伐安南胜利的意义是如此之大,不仅仅在于将军们所获得的功绩以及分到的红利,更在于在国内苦苦等待的姜星火,他所迫切需要的一切投资回报,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丰收!历史,彻底被姜星火所扭转到了另一个轨道上。
而姜星火并不满足,在这几个月里,他同样没有闲着,一场轰轰烈烈的产业变革,已经在长江南北迅速展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