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蔡昌把胡汝直的名字说出后,庞阁老猛地扭头看向胡可贞。
但胡可贞面上古井无波,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样。
谢首辅眯了眯眼看着蔡昌:“蔡侍郎,那胡汝直可是胡尚书之子?”
“我记得胡尚书的儿子也叫这个名字的。”
蔡昌拱手:“正是胡尚书之子。”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大家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难道天官大人倒向了谢首辅一派了?
不然为何蔡昌要主动提出要擢升他的儿子?
谢首辅点点头呵呵一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泰安帝本就与胡可贞相得益彰,如今听到他的儿子表现好,自然高兴。
“好啊,胡爱卿为国家培养了一个栋梁之才啊!”
胡可贞缓步出列:“陛下,臣愧不敢当。”
“臣的儿子臣还是了解的。”
“他忠君爱国,勤政爱民都是真的。”
“但他在过去六任县令的任上都做得不好。”
“这次怎会突然做得好了?”
庞阁老眉头微微舒展,他心里突然通透了。
无论是谁把胡汝直推上去,对他都是有利的。
毕竟,胡汝直暗地里是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
庞阁老捋须笑道:“你儿子变好了,你还不开心?”
胡可贞摇摇头:“不是不开心。是知子莫若父。”
“而且,臣也听闻这些事可不是他所为。”
“而是他治下的一个庠生所为。”
谢首辅摆摆手:“胡尚书,这些事哪件能是一个庠生能做到的?”
“你把你的儿子雪藏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擢升历练一下了。”
胡可贞还要说什么,泰安帝说:“你就不要推辞了。”
“看看给他安排个什么缺。”
谢首辅却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庞阁老:“庞阁老有什么建议?”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颇为困难,给高了等于给谢首辅送枕头。
但若是给低了,又会更加将胡可贞推向对方。
庞阁老想了一会说:“我大宁除了京城就数汉州繁华。”
“而汉州同知如今有缺,可以让胡汝直补这个缺。”
同知,知州的副职,从五品的官职。
胡汝直现在是正七品,等于连升三级。
胡可贞忙是推辞:“陛下,本朝没有一次擢升三级的先例!”
谢首辅道:“你压了他这么多年,升三级不多。”
“请陛下定夺。”
泰安帝想了想说:“他在洪山县任上多久了?”
胡可贞道:“两月有余。”
“两月多做了这么多事?”泰安帝惊讶。
“不过两个月就升迁确实是急了点。”
泰安帝这是对谢首辅让他定夺的反击。
胡可贞拱手:“陛下圣明。”
“确实是操之过急了。”
蔡昌见大好的局面眼看就要化为泡影忙道:“陛下,虽然在任上时间短,但不能让明珠蒙尘啊。”
谢首辅也从椅子上起身:“臣觉得蔡侍郎所言有理。”
泰安帝转向庞阁老:“庞阁老,你怎么看?”
“臣以为可以等随州州察的结果再定。”庞阁老拱手奏对。
泰安帝点头:“有理,准。”
“朕乏了,退朝吧!”
说罢,在大太监梁怀恩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谢首辅对胡可贞笑道:“胡尚书,恭喜了。”
“令郎进入了陛下的视野了。”
胡可贞却苦笑摇头:“谢首辅这又是何必呢?”
“你当清楚我的为人。”
谢首辅拍了拍胡可贞的肩膀:“我正是清楚你的为人。”
……
江宁城西门,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车上一个肥胖的老者正在摇头晃脑哼着曲。
他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说道:“爷爷,你为什么要偷着离开京城?”
老者笑道:“我若是大张旗鼓,还走得了吗?”
“整个大宁文坛不都得来送我?”
说话的老者正是大宁文坛盟主翁六一。
他在前朝时就是帝师,后来因不满朝堂斗争辞官还乡。
大宁南迁后将他请回任礼部尚书,如今十年有余。
当今天下称得上大儒的不过五人,大宁只有他一个。
其他四个都在为燕国效力。
燕国也充分地利用了其文化上的影响力,让天下士子都向往燕国的文坛。
作为大宁硕果仅存的大儒,自然是桃李遍天下。
一旁的年轻人是他的孙子翁不凡,自幼聪慧过人。
翁不凡笑道:“你还怕你那些徒子徒孙?”
“不是怕,是嫌他们烦。”翁六一拿起一把芭蕉扇敲了一下孙子的脑袋。
“我还不知道他们,不过是想借着我的名给自己贴金。”
翁不凡点点头:“谁让你的话那么管用?”
“你之前说夏方亮策论写得好,这才几年他就当上了户部尚书。”
“被你夸过的人都蹭蹭得往上升。”
“别扯这些了,来,让爷爷喝口酒。”翁六一招了招手。
翁不凡摇了摇头:“不行。”
翁六一脸一板:“爷爷口渴了!”
“好孙子?”
“这酒是我给胡汝直师叔准备的。”翁不凡护着身后的酒葫芦。
翁六一笑骂:“你给了他,他还能不让我喝口?”
“就当我提前喝了!”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禀报:“太爷,咱还是没躲过啊!”
翁六一挑开车帘,瞄了一眼,叹口气:“真是烦死了。”
“京城文坛众生听闻盟主返乡,特来相送!”车外一个声音响起。
翁六一对翁不凡说:“你去,去把他们打发走。”
翁不凡不情愿地跳下了车,发现车外竟然有几百人之多。
“各位,祖父身体不适,不能下车与各位道谢。”
“由我来代为传达。”
众文人都是拱手行礼:“盟主此去山高路远,要好生保重啊。”
翁不凡回礼:“谢过。”
“我们各自写了些诗词作别,还请转交给盟主。”一个领头的文人开口道。
说罢他招了招手,一个人抱了厚厚一叠纸过来。
翁不凡皱了皱眉:“这……也太多了吧?”
“哎,这可是京城文坛的送别之情啊!”文人一把把那些纸张塞进翁不凡手中。
“一定要让盟主看啊,我叫刘大有!”
“我叫赵无极!”
“我叫周可达!”
……
翁不凡抱着那一摞纸张回到车里,却见翁六一抱着酒葫芦畅饮。
“爷爷……”
翁六一尴尬笑笑:“口渴,口渴。”
“你抱了些什么?”
“他们给你写的送别诗……”翁不凡讪讪道。
翁六一冷哼一声:“送别诗?不过擦腚纸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