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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95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老汉的话让杨俊才皱起了眉头,看其畏缩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说假话的样子。


  “我要真有十五亩地,我还穿这么破烂?”


  老汉抖了抖破衣,引得其他人一顿嘲笑。


  “笑甚了笑,你们比我也好不到哪。”


  气氛放松了一些,他们的拘谨也少了几分。


  不过杨俊才却皱起了眉头。


  “那地是谁的?”


  “是里长的。”


  这制度还是延续前朝大康,城中称坊,近城称厢,乡村称里,凡一百一十户为一里,设里长,负责地方民政,教化,赋税,争讼等事。


  当然具体户数没这么准确。


  所谓下有益于民事,上有助于官司。


  里长对执行官府政令,维持基层秩序,调解争端,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不过里长一般都是乡绅大户担任,又或者地方官府选任。


  这里面猫腻很多。


  杨俊才心想着又问道:“里长的地为何在你的名下?”


  “不是里长的地是在我的名下,是原本就是我的地,让里长得了去,又到了我的名下。”


  老汉说的很绕口,但杨俊才听懂了。


  “是什么时候又回到你的名下?”


  “差不多两三个月前,我忘了。”


  这时赵南星为插嘴问道:“那这地是真正属于你了吗?”


  “当然不是。”


  老汉摇头道:“这地归我耕种但要缴纳租金。”


  “那缴税呢?”


  “在我名下自然是我缴。”


  “那你能拿到多少收成?”


  “除去这些,差不多不到两亩……”


  “那你还种?”


  “不种连这两亩都没有。”


  二人一言一语便问的清清楚楚,给人的只有一种感觉。


  离大谱!


  种自己的地,给别人交租金,最后拿到的收成只有一点点!


  听起来甚是荒诞!


  关宁也在屏风后听得一清二楚。


  地原本是老汉的,被里正巧取豪夺了去,他种的还是原来的地,只不过从主家变成了佃农。


  至于后来为何地又回到他的名下,这缘由关宁也知晓。


  两三月前,杨俊才在密仓府征收夏税,他们把地归还原籍,是为了逃税!


  这跟新朝的税收制度有关。


  收税并非定额,而是依据所有田产亩数依比例而定,也就是说,田产越多,缴纳的税也越多。


  而对于少地贫穷者还免除了缴税!


  富人多缴,穷人少缴或者不缴。


  这就是新式税法的准则,也是关宁仁政的体现。


  新朝建立以来,打过几次打仗,除了第一次跟梁国大战,打的国家一穷二白之外,在那之后,关宁深知百姓疾苦,几番施以仁政,基本没给老百姓增加负担。


  大宁发展迅速,是他用战争所得,是他用钱砸出来的,只有付出,没有回馈,可还未跟老百姓索取过……


  然而,正是这些仁政却让他人钻了空子。


  关宁听之也忍不住动怒。


  他曾费尽力气推行了官绅一体纳粮,为此不惜在南方大造杀戮,这些年总算是有所改变。


  可现在因为他的仁政,让“特权”落到了贫苦百姓身上,于是目标也转移到了贫苦百姓这里……


  为明年推行农庄法做准备,关宁下旨清查丈量全国土地,到现在已有几个州府出了结果,关宁看过,实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有不少老百姓是有地的。


  现在看来这只是表象。


  他们的地只是那些乡绅为了逃税避税挂靠而来,就像以前把地放在童生秀才名下一样。


  他们依旧贫穷,还是没有脱离佃农的身份,反而负担更重,除了租金外,还要纳税。


  常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现在听来并不虚假。


  杨俊才从震惊中回神,今天算是涨了见识。


  也让他愤怒至极。


  他以为自己夏税征收是完美的完成了,最终还惊动了锦衣卫,现在看来,实收跟实存还相差甚远……


  杨俊才又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也是这样吗?”


  “不是。”


  有一个老农应道:“我本来就没地,是富佬强给我的……富佬是我们那的大户,大家都这样叫他。”


  果然是这样。


  把地挂到贫农名下,为的就是避税。


  这些人真的是黑透了!


  “里长怎么就能把你的地抢着,你就没报过官吗?”


  杨俊才又转到了第一个老汉身上。


  “里长能找来衙差,还能找来县太爷,我们敢不听吗?”


  老汉开口道:“听说想要做里长都要给县里的老爷们拜礼。”


  “这个我知道。”


  另有一老农附和道:“拜礼四五十两,少则二三十两,你不给钱,咋能做了里长?”


  “不止是县太爷,县丞,师爷,甚至是门皂也都要打点。”


  “还不止,平时老爷下程,设宴,摆酒,还有什么灯油蜡烛,平日所需都要出钱。”


  一人一句,道尽了底层的糜烂。


  “你说这些钱从哪出?”


  老汉最终问向了杨俊才。


  杨俊才沉默不语。


  自然是跟老百姓头上出了,也就是说,归根结底还是有这帮所谓的县太爷为他们撑腰。


  巧立名目,层层摊牌。


  豪绅的钱如数奉还,老百姓的钱,三七分账!


  “咦,也有不一样的,我们村就没有人愿意做里正,摊不下来啊!”


  话匣子打开了,不用再发问都自己说了起来。


  还有更大胆的。


  关宁刚即位就宣布过永不加赋,可还有地方依旧实行旧制。


  还有徭役。


  新朝建立以来,关宁就未征过力役和兵役,而是用以工代赈的法子代替了。


  可依旧有以此名目收钱者,叫做劳役折粮,只要给了钱就不用服劳役。


  还有私租的问题。


  朝廷早前把一些前朝贵族的土地没收充公作为公田租给百姓。


  当然这要比给地主做佃农要好很多,租金低且还不用缴税。


  因为税从给他们的得利里已经扣了。


  可实际上,他们还要缴一份税,并且租金也比原定的要高,这就导致无人租种,公田荒废,原本是惠民之策,就这样被破坏了……


  一桩桩一件件。


  直让人匪夷所思,感觉荒唐至极。


  说到最后,这些老农们都哭了起来。


  苦啊!


  太苦了!


  有老汉抹了把泪问道:“官老爷,你先前说要为我们做主,你说话算话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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