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医生的印象之中,耿春来是个温和又大方的城市青年。
别问他怎么看出来的,反正,耿春来跟当地人就是不一样。
可事隔几天,耿春来变成了杜医生不认识的样子,他头发老长,脸色阴郁,眼下是一片厚重的青黑,“杜医生,你骗我……”
杜医生被他吓了一跳,说的他好像是个负心汉,“你可不能乱说,我从不骗人。”
话虽这么讲,杜医生也在检讨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住耿春来的事?
杜医生请耿春来吃过一顿饭,耿春来请他吃过一个肉包子。
临走前那一晚,是耿春来主动要求请客,可杜医生也拿出了自己的存货,蔬菜还是元妮做的。
细细算下来,双方谁也不占便宜啊?
耿春来沉着脸,走到了饮马槽边上,他指了指木槽子,十分的悲愤,“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元妮就在一旁默默地扫地。
在耿春来看来,他之所以被忽悠,花钱又费力,是因为强中更有强中手,遇到了杜医生扮猪吃虎。
耿春来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元妮。
这些年来,他走街串巷铲地皮收古玩,见过的农村姑娘多了,多半都是像元妮这样,胆小又没见识。
极个别有主意的,就是想嫁给他进城享福。
所以耿春来从未想到,他的真正对手是个小姑娘。
“我知道什么呀?”杜医生越发蒙了,他没做什么对不起耿春来的事,怎么对方像个怨妇似的,盯着他不放?
“你早就知道饮马槽珍贵,就提前下手,把它给调包,换成了假货,对不对?”耿春来更气了,除了杜医生,还有谁能瞒天过海,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换走?
杜医生更蒙了,“饮马槽珍贵?不应该呀,早些年大炼钢铁,就有人鉴定过这玩意,说都是杂质,炼不出钢,它要是珍贵,能跑咱们兽医站来?”
“你,你还装?”耿春来懊悔的直拍脑门子。
打了好几天交道,他连师傅都叫了,本以为杜医生只是个乡野兽医,没想到对方城府这么深。
多年来打雁,最终被雁啄了眼。
耿春来原本想用普通槽子,把青铜鼎置换出来,没想到杜医生不换。
他只好动用关系,那就是公社郭同志。
郭同志出面,倒是把事情办成了。
耿春来生怕对方看出端倪,给了司机足够的钱,让对方把东西拉到省城交接。
没想到大青骡子上门捣乱,导致耿春来没能最后看一眼青铜鼎,就这么让人把东西拉走了。
当天,他拔腿就去追卡车,两条腿的,当然跑不过四个轮子的。
耿春来只能买火车票,换了路线往省城赶。
等他跑到省城,司机都等他一天了,人家很不耐烦,直接让耿春来给钱拉货。
这个时候,耿春来才发现,他废了千辛万苦,弄出来的青铜鼎,竟然是陶土烧制的假货。
怪不得那天他觉得光泽不对,原来是个假货。
为了这个青铜鼎,耿春来劳神费力,投入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前前后后最少花了上千块。
他气得发疯,当场质问司机,说对方把东西给换了。
司机没干这事,自然也不肯承认,“你别耍赖,这玩意不是你亲自指的么?你说的不是饮马槽吗?现在给你一个饮马槽,你咋还赖上账了?”
耿春来说不清,他要的是饮马槽,不过,不是眼前这个陶瓷烧制的饮马槽,而是……
他很抓狂,感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因为耿春来不肯痛快给钱,司机揍了他一顿,又把一车破烂扔下,这才离开。
这些从乡村兽医站淘汰下来的旧货,在城里人眼中,妥妥都是垃圾。
城里是讲究市容市貌的地方,容不得扔这么大的生活垃圾,当即就有带着红袖章的大妈走过来,要对耿春来处以罚款。
耿春来身心俱疲,忍着伤痛交了罚款,又在大妈的监督下,现场清理垃圾。
可以说,自打出道以来,他耿春来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打击。
从来,都只有他耿春来横着走,戏耍别人的份儿,他可没被人戏耍过。
从这一行的规矩来说,东西没收到手,耿春来就要认栽,这说明他技不如人,眼力界没人好,演技也不高超。
可他就是想不通,所以干脆回来了,准备当面问问杜医生。
问题是,杜医生他也不知道啊。
“我装什么了?去去去,你不是不干了么?
既然如此,就请你不要再瞎胡闹了,你看看,你站在这儿,多影响人家看病啊?”
杜医生医者仁心,痛心疾首,指着那些排队的病号,让耿春来走开。
排队的猪马牛羊什么的,个个都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好像是挺可怜的。
耿春来无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还装?
他咬牙,“行,算你狠,哥们我认栽,我倒要看看,你能把东西弄到哪儿去?”
耿春来狠了心,他还不走了,就留下来盯着。
为了保住青铜鼎,元妮也花了血本。
来不及弄原材料,四舅母爹连夜烧陶,鱼目混珠,以假乱真。
为了赶时间,老人家烧的是低温陶,四个小时就能出炉。
帮助睡眠的药物,是姥姥找赤脚医生开的。
这些药,被元妮加进了小米粥里。
原本药效没那么好,不过耿春来他们头天喝了酒,酒劲没解,再加上药物,这才导致耿春来昏睡了一天。
有了这么长时间,足够元妮找帮手,把假货送进来,再把真青铜鼎运走了。
至于帮手,陈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了……
等耿春来醒来,摆在兽医站的就已经不是真货,只是耿春来不知道而已。
现在,真青铜鼎就在家具厂仓库放着,静等国家博物馆来人,对它进行鉴定。
顾超说,他叔叔已经起程,不过三五天,就能赶过来,让元妮耐心等候。
现在,元妮考虑的是,青铜鼎已经到手了,兽医站的工作该给谁?
不光是元妮头痛,陈家人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原本元妮想的是,把工作交给二舅舅陈学农,让对方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
没想到,陈学农没同意,他提出,要把工作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