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入门(下)
“小爷,您这就不地道了,临了临了,还得算计我一把?
就我这操行,死了之后,能不能保你还得两说着呢!
但您这话,我不接也不成,柳仲纶藏书楼,好!”
爷俩走在最近被修整过的土路上,也算是头一次交心,柳爷给了李胜利传承,李胜利这边承诺给柳爷名声。
柳仲纶藏书楼,而且还是专藏古医书的藏书楼,见过世面的柳爷知道,他以后怕是要蜚声海内了。
如果李胜利的本事大一点,收的医书多一点,说是中医的传承楼也不为过。
只是想到花费,柳爷不禁皱眉,中医虽说是挣钱的买卖,但现在不成了。
想要凭医术赚一座藏书楼回来,按现在的条件,柳家这个传承人恐怕穷尽一生也挣不够。
“小爷,藏书楼靡费,柳家的家底不够啊……”
撇去玩笑话,柳爷一边琢磨着财路,一边探探李胜利的底儿。
“嗯!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过这也没什么,现在我不是有卖估衣的买卖吗?
即便十几二十年之内,我挣不到大钱,城里存传承的夹道仓库,我还存了一批家具。
等我到了您这个岁数,应该值点银子,建座藏书楼不在话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洼里这边除了养土鳖,还能种草药,将来未必不是大买卖。
谁说的准呢?”
听着李胜利不尽不实的说法,柳爷这边也不深究,今儿午休过后,自家传承人的眼神就变了。
柳爷阅人无数,知道那是野心撑起的眼神,有了野心,男人多半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跟李胜利说的差不多,现在这年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世事如何,谁看得准呢?
两人回了赵家大院,一边挑拣书籍,一边跟海爷聊着,倒也算是悠然闲适。
第二天一早,李胜利依旧听着洼里的钟声上工,只是今天他多少有些紧张,去医务室的路上步速快过以往。
第二剂补中益气汤下去,今天差不多该见成效了。
“柳爷,见不见天地,就看今天了,对症之药,第二剂当见成效。
拖到三五剂药再见成效,只怕补中益气汤是不对症的。”
心里紧张,李胜利也没憋着,直接就把心里的担忧说给了柳爷。
“小爷,这有什么?
成了咱们就见天地,不成咱们就去城里找小董问问。
真都跟您想的一样,首次遇上的病症,就都能一时三刻之间,学会辨脉、辨症、施药。
那中医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不过也别说,小爷您跟那些个学徒不一样,谁家学徒敢在跟师的时候,著书传法?”
提振了一下李胜利的信心之后,柳爷没多说什么。
他比李胜利更紧张,今天是他家传承人开盅见大小的时候,成了,之后一路坦途。
不成,谁知道会在辨脉上磋磨多久,万一像他一样,成了心病蹉跎一生,那今天就是人间惨剧的开幕式了。
“柳爷,董师当日还给我留了作业,就是肖凤的老娘,气血双虚的患者。
入手,董师是以气虚来治的,开了一剂人参茯苓壮气汤。
当时我对四君子汤研究不深,现在想来,董师也是在四君子汤上增减加味,开的方子。
只怕当时的董师,就存了考教我四君子汤的心思,只是当时的我听不懂。”
柳爷说到董师,李胜利这边也跟上了自己最近的感悟,老辈人传法,不说表情动作都带着深意也差不多。
当时的董师,用药不提四君子汤,多半就是在考教自己。
同时也在展示自己对于药物的理解,这些都需要李胜利慢慢去体会。
对于柳爷口中说的直接上门请教,李胜利也清楚的知道,恐怕很难直接得到答案。
自己去问道,董师传法肯定没什么问题,但多半还是需要自己回来琢磨的。
中医最重基础,董师也是有传承的,解惑自然不会流于表面。
李胜利问脉象,就只给他讲一下脉象,那董师只怕要被柳爷上门问罪的,对答如流不管以后,非是为师之道。
一旦今天难以入门,在诊脉上还不知道要磋磨多少时日呢?
“嗨!
管那么多干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有定数的。”
说完,柳爷就走到了李胜利的面前,加快脚步带着众人就到了医务室。
跟洼里的老头老太打了招呼,让他们留一留来复诊的社员,李胜利就带着全套的队伍,到了防空洞的工地上。
补中益气汤施药,现在定在了一早,农村大队的活计,可不是上午班和下午班。
种地,就看一早一晚,除了上午、下午,大队里还有早晚两班。
现在不是农忙,没有晚班一说,但五点多钟开始的早班还是有的。
大队敲钟上工,钟声也是早班下工的信号,吃了早饭再出上午班,正是社员们没精神的时候。
为了提高上午班的效率,不让社员们过于懈怠,赵满奎就改了施药的时间。
施完补中益气汤,李胜利也给昨天放大白片的青壮做了复诊,好的就算完事,歇上两三天继续喝补中益气汤。
还有症状的则是继续用大白,感冒初期,大白还是很有成效的,一旦迁延到中后期,治起来就很麻烦了。
其实,能迁延到中后期的也不多,大多数人只要身体差不多,七八天也就好了。
施完了补中益气汤,李胜利回到医务室,给昨天在卫生所派大白的几个老头老太做了复诊。
基本没什么问题之后,才迎来了自己做试验的病患。
来的头一个人,也是讲究一些运气的,今天,李胜利的运气不错,来的第一个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因为有些紧张,李胜利多余的话没说,手一伸脉枕一推,已经熟悉的病患,就将手腕搭在了楠竹脉枕上。
这一次李胜利诊脉的时间格外长,左右手交替摸了几次,看过脸色、舌象,又让病患呼气吸气之后,脸上才慢慢升起了喜色。
“肖凤,再拿两剂补中益气汤给他。
爷们,两剂用完,再来诊脉。”
安排完了药剂跟病患,李胜利谁也不搭理,拿起铅笔就在自己的医案上开始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再抬头,面前已经多了三个病患,都是进补中益气汤的患者。
因为李胜利在专注医案,柳爷这边就帮他做了安排,不让屋里的人说话,也不让病患打扰他。
看到病患来了,李胜利依旧没说话,还是伸手示意、手推脉枕。
诊完一个,依旧是刚刚的话,安排肖凤派药,嘱咐患者两剂药之后,再来复诊。
面前的补中益气汤患者没了,李胜利伏案写着,柳爷这边却长舒了一口气。
‘妥了!’
这是柳爷唯一的想法,与沉默下来的李胜利不同,老头的手脚都有些颤抖。
不抖不成,李胜利是柳家医脉的传承人,今天是入门的大关隘。
一旦受挫,之前开立的信心就要烟消云散了。
对于李胜利,柳爷最看重的一点,就是他在辨症施药上的杀伐果断。
差不多就能吃死脉象症状,这是成为医道大家的基础,许多医界名家用药,都是前后左右斟酌的。
鲜有能跟李胜利治张定国那样,一剂药下去,药到病除的。
这也是中医最容易被人诟病的地方,一剂见效,除非是泄泻类、利湿行水类药剂,不然中药很难一剂见效的。
中医讲究一人一方,这也不是胡编乱造的,即便是同一个屋子住着的孪生兄弟,也很难在身体上保持一致。
身体不一致,给药的时候就不能一模一样,这就是需要医家斟酌的地方。
当然,一模一样的药剂也不是不成,只是这成效怕是会受影响,施用的药剂数量也会增多。
一旦李胜利受挫于第一关,柳爷怕影响到他的这份杀伐果断,紧张他是不紧张的,老头的心里刚刚满是恐惧。
见李胜利住了笔,依旧在沉思,柳爷颤抖着双手继续让医务室内的人保持安静。
现在正是李胜利吃透脾虚脉象的时候,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柳爷不介意把自己的楠竹竿装上枪头,当场扎他个透心凉。
看着李胜利沉思的表情,柳爷这边的脸色,也完全跟上他表情的变化。
李胜利皱眉,柳爷的脸色就僵硬,李胜利展眉,他的脸色也随之轻松。
入门的脉象,李胜利肯定是明白了,但究竟能吃透多少,就看现在的沉思了。
这就跟顿悟差不多,吃的越深,将来受益越多,吃的浅了,将来在诊脉上还是要下苦功的。
见李胜利的表情越来越轻松,并从兜里掏出了大前门。
柳爷赶忙拿出李胜利给他的军用防风打火机,佝偻着背给他点上了。
“爷,您悟透了?”
柳爷带着颤音儿,提出了刚刚还让他恐惧的问题。
柳家医脉兴衰,就在此处了。
“大差不差,后面的两个略有杂症难以辨清。
前面两个可以确诊是脾肺气虚,而且相对简单,补中益气汤正好对症。
还有两个脾虚下陷的没来,那俩一个确属脾虚下陷,另一个我或许有些误诊,但脾虚无疑。”
听李胜利说完,柳爷差点蹦了起来,入门就是一大步,自家的传承人,神了!
“爷,这是吉人天相之,您大成了!
柳家仲纶为医脉有续,给您道贺了!”
说着,柳爷就给李胜利鞠了一躬,叼着烟的李胜利没有推脱,只是稍微侧了下身。
“柳爷,过了!
您这岁数,给我鞠一躬,当不起的。
我代柳家传承,接您半个。
有些事,咱爷俩该提前谋划了,柳家医脉即中医传承。
中医大好,咱们医脉才能发扬光大;中医零落,咱们也就是那蹈海小舟,随时会翻覆的。
洼里乃是柳家福地,柳爷,咱们这几年就立足洼里如何?”
辨清了脾虚脉象,李胜利这边就算是真正的入门了,不入门一切还有推脱。
真正的入了门,马上就要登堂入室了,许多传承人该负起的担子,他也必须上身了。
“听您吩咐。
既然小爷您已经入了门,就按您之前的安排,读扶脾论、素灵微蕴开脾胃中焦吧……”
李胜利入门跟不入门,在柳爷眼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不入门他只是传承人,入门之后就算是一家之主了。
想着李胜利以脾虚入门,后选的医书正好延续脾虚之症,柳爷这边也提出了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