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合作社(上)
“胜利兄弟吧?真是一表人才!
这位是柳爷吧?名师出高徒啊!
别站着了,进屋洗洗手,家里没茶叶,煮了点玉竹水,先喝上一碗解解乏。”
吼住了赵满奎父子,圆脸女人转脸就笑嘻嘻的接待了李胜利跟柳爷。
话里的亲疏分的很清楚,虎吼之后,李胜利跟柳爷都受了惊吓。
放下药箱、背包,乖乖跟着女人进屋洗手,一人端了一个碗,又回到了院子里。
“赵老二,瞎了吗?
让你小叔在院里站着喝水?”
又是一声虎吼过后,赵家老二赵有法,拖着俩板凳就蹿出了正屋。
一点犹豫没有,分别放在了李胜利跟柳爷身后。
“嫂子,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我跟柳爷还要在家住着,太客套,我们不成了给家里添乱的吗?”
本以为自家老妈韩金花就够彪悍了,跟赵家嫂子一比,家里那老嫂子,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凤兰,你也收着点,满奎好歹是支书,咋的也得要点脸面不是?”
有了李胜利的铺垫,海爷这边才说了句话,不过言语之中,也没了支书爹的豪横。
“爹,我还村里妇女主任呢!
你儿子!
前段时间不着调,撺掇村里人养猪。
猪是那么好养的,这事儿干了,他不得给人家关猪圈里?
老了老了,怎么还不着调了呢?
我看你就是受穷的命!
好日子才过了几天?
就想着瞎蹦跶。
乡里、区里上班的那些,可都不是瞎子、懒汉。
正愁没有往上爬的梯子呢,咋的爹,想让你儿子当人家的梯子?
你看咱胜利兄弟做事多稳,不声不响的就弄了两车棉花。
村里上下,都在合计着换被窝呢。
养猪一家能剩几个子儿?”
比豪横,海爷全家也赶不上儿媳妇马凤兰。
海爷只弱弱的说了一句,马凤兰这边,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端着饭碗喝水的李胜利,也听出了门道,马凤兰这是憋着火呢,因为养猪有风险,要命的风险。
一连被数落两遍的赵满奎,也不恼火,先是回屋端了一碗玉竹水,喝完之后才对着媳妇开了口。
“这不刚刚还跟胜利兄弟说起养猪的事儿,咱兄弟说了,猪个子大不听话,咱们不养了。
咱们这次养土鳖,这可是大买卖啊!”
一听赵满奎又要养土鳖,马凤兰这边眉毛一竖,也开了腔。
“赵满奎,我看你就是个土鳖。
那逼玩意儿,破房子里多的是,养它干什么?
土鳖这东西是能吃还是能喝?”
对于新生跟未知的事物,马凤兰这边有天然的戒备心。
夫妻俩都是村官,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屁股坐稳了,老赵家在洼里村说话才硬气。
如今的苗头不正,更是需要谨言慎行。
“马凤兰,这是正事,别骂骂咧咧,嘴上没个把门的,胜利跟柳爷在呢。
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说了,药材公司收土鳖,三块五一斤!”
这次海爷跟马凤兰都听清楚了,一旁老神在在喝水的柳爷,嘴上也是猛的一出溜。
“你说是孩子们抓来喂鸡的那逼玩意儿,药材公司三块五一斤收?
是收药材的有病,还是土鳖吃了能长生不老?”
马凤兰的质疑,不是没有原因的,三块五一斤,差不多就是一瓶八大名酒了。
茅台降了价不过四块零七分,再加上酒票。
猪肉七八毛一斤,大米白面两毛左右,鸡蛋贵一点,也才一块出头。
一斤土鳖等于三斤鸡蛋、五斤肉、近二十斤粮本上的细粮,任谁也要被惊住的。
“是干货三块五一斤,药材公司的老王说了,干货一斤差不多五百到一千个。
活的便宜,九毛一斤,活的大小轻重不一,在五十到三百个之间。”
赵满奎的补充,跟没说一样,在马凤兰看来,活的九毛,那也是天价。
村里的土坯墙,到了夏天推倒之后,满地都是土鳖,稍微扒拉扒拉,一天怎么也得划拉两三斤。
在村里出工分,说是一毛二一个工分,但实际分到手,洼里这边也就三分到五分。
年景不好的时候,一人一天连一毛钱都均不上,当然这不能算上秋后分的粮食。
实际到手一个人工也就两三毛钱,按三毛钱算,取个中也就是一百个土鳖。
干特么一天活,不如低头捡百十个土鳖,马凤兰的心里瞬间就不平衡了。
“赵满奎,你刚才说这玩意儿能养?
一家能养多少?
怎么养?
占不占地方?
这玩意儿叫不叫?”
马凤兰一连串的追问,赵满奎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看向一旁的李胜利。
李胜利刚要开口,却被身旁的柳爷悄悄用脚尖戳了一下。
马凤兰想要的答案,也变成了柳爷对赵满奎的奚落。
“咋样,小赵,我家这小爷说话有谱吧?
等你去药材公司问价,那也得明年秋末冬初了。
医书上说,土元夏季捕捉,过沸水后曝干。
等你问明白了价格,这事儿就得等到后年了。”
柳爷插话奚落,赵满奎听的有些不明不白,客气的笑了笑之后,也没接言。
知道柳爷心思的李胜利,也不想让他多说话,土元的养殖技术,他也只是知道,细微的地方多少还有些一知半解。
不能提供完整的技术,就需要赵满奎带人摸索一下,这里面就增加了时间跟人力成本。
现在还不是凭着一个主意,就能挣钱的时代,他跟赵家的关系也不一般。
出个主意就要占技术股,吃相就不怎么好看了。
挣钱的门路他多的是,不差养土鳖这样的小买卖。
“嫂子,土鳖可以人工养殖的。
现在这时候,多养是不行的,弄个地窖,少养一点,问题应该不大。
土鳖是好吃懒做的虫子,只要温度合适,当年入冬前产的卵,都能繁殖出来。”
李胜利的解释,让柳爷多看了他一眼,而听完了解释的马凤兰,却撇了下嘴。
“这玩意儿这么金贵,怎么能少养了?
现在家里只让养个两三只鸡,就说是给鸡弄的饲料,多养一些行不行?
要是用地窖,就得现挖地瓜窖子了,这个不好交待。
赵满奎!
你出养猪那馊主意的时候,给人说要挖窖子藏猪,想给上面个什么由头?”
马凤兰养土鳖的理由,没有丝毫的牵强,李胜利很佩服这位嫂子,做事果断爽利,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至于挖窖子,李胜利也没有什么好借口,只能跟马凤兰一样盯着赵满奎看。
“嗨……
我是复原军人,不是兼着民兵连长吗?
八月份的时候,上面说让注意战争跟灾荒,又给了备战、备荒的说法。
我寻思着备战,总要挖防炮洞、防空洞吧?
咱们主动提出来,不是还显得积极主动吗?”
赵满奎挖洞的理由就很强大了,这让李胜利想起了全民挖呀挖,这主意不仅强大,而且很贴合时势。
“不愧是打过仗的,这脑子就是好使。
胜利,你看这窖子该怎么挖?
咱们定好了,让你满奎哥去乡里打报告。
到时候窖子里生了土鳖,也没人说啥。
咱们的村民抓了,还是保护防空洞呢!”
论脑子好使,李胜利觉着马凤兰比赵满奎厉害,这闭环让她给谋划的,真是天衣无缝。
备战挖洞、洞里生虫、抓虫换钱、守护三防,任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嫂子的脑子真好使!
我说说,你看这样成不成?
前些天,老哥不是想跟村里一些人合伙养猪吗?
把这些人定为积极分子,让他们出义务工,在村里挖防空洞。
防空洞,老哥要去乡里备案,该怎么挖,也得让乡里出图纸。
防空洞跟地窖不一样,物资的供应,也得找乡里。
这样咱们既省了义务工,也能把窖子做到最好。
不是还有个备荒吗?
防空洞里存粮食,需要大瓮,要那种不挂釉的陶瓮。
如果能要来陶盆也成,最好大一些。
这些东西咱们没钱买,也没处买去。
找乡里、区里一并解决就好。
这样,咱们有了窖子,乡里、区里有了备战、备荒的标杆,两相得利的营生,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既然要做标杆,村里就要找出几户有特点的人家。
军属、复员军人、三代贫农之类的参与进来,防空洞要按照最高的要求来挖。
当了标杆,就有人来检查,乡里、区里的喜欢这调调。”
李胜利这一圈绕下来,赵家大院里,就剩了几个人的喘气声,当然旱厕里鸡鸭弄出来的声响不算。
听李胜利说完之后,柳爷一口干了碗里的玉竹水,捻着自己的山羊胡,越看李胜利越像柳家的传承人。
海爷则是乐滋滋往墙上一靠,一副二三线人员的样子,显然是放心了。
赵满奎这边,也是一脸得色,有了李胜利这个兄弟的发散,他这村支书的位子,也是越来越牢靠了。
至于提出问题的马凤兰,则是眨着圆脸上的一双杏眼,不断在转动着脑筋,大概率是在验证李胜利的说法。
“赵老二,叫上你哥你弟,去岭上看看套子,套了兔子麻溜让老三送来家,晌午炖上一锅兔子吃。
要是有功夫,就到泡子里抓几条大鱼回来。
胜利、柳爷,院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屋里说。
爹,你这腿得多活动活动,血脉动缓一下,好的快。”
赵家悍妇马凤兰一声令下,赵老二拉着老三就蹿出了院子。
赵四海也拄着棍子出门放哨了,李胜利、柳爷、赵满奎则是进屋围着方桌坐下了。
“赵满奎,主位让给胜利兄弟,一点眼色也没有。
试试玉竹水还热不热,不热了拿来,我再烧一下。
胜利兄弟,你是能人,嫂子有句话要问你。
咱这买卖是能挣钱,但往后能不能干呀?”
对于养殖土鳖,马凤兰不去考虑,就是养不活,也能出去抓。
往多了说三百个活的就是九毛,起早贪黑不闲着,十里八村转一转,不愁抓不着。
只是做买卖属于投机倒把,山上的草药那是药材、是死物,土鳖虽说也是药材,但总归是活物。
活猪不能多养,活的土鳖能不能多卖,她心里是没数儿的。
这方面没想明白的马凤兰,就需要李胜利这个兄弟来为她解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