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山再见到胡进的时候，已经是燕京紧急会议后的三个月了。<br/><br/> 肩负着调查组副组长重担的许一山，看着胡进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时，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br/><br/> 中原扫黑调查组在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紧张工作后，初步认定了中原扫黑主要负责人胡进的重大问题。经燕京批准，对胡进采取了强制措施。<br/><br/> 一夜之间，胡进便失去了人身自由。<br/><br/> 许一山在担任调查组副组长后，就没离开过燕京。秘书赵力被他安排留在经作区，代替他处理经作区相关事务。聂波被他留在身边，协助他在调查组的工作。<br/><br/> 中原扫黑调查组的规格很高，组长由燕京纪委一把手亲自担任。<br/><br/> 组长胡国章是位经验丰富的老纪委干部，自他上台主持纪委工作后，先后在他手上落马的干部不计其数。一度，他被人在背后称作“胡阎王”。<br/><br/> 许一山被安排进调查组后，他们之间有过一次交谈。<br/><br/> 在许一山看来，胡组长身上确实如别人说的，有一股杀气。他长年板着脸，很少有人看见他露出过笑容。他身材偏瘦，整个人就像一根快要风干的老树干一样。他眼睛射出来的寒光，常常能令人不寒而栗。<br/><br/> 据说，意志再坚强的人，在于他交过一次手后，都会心甘情愿地败下阵去。<br/><br/> 扫黑调查组正式成立后，胡国章组长组织了一次调查组成立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br/><br/> 在这次会议上，许一山才正式得知，调查组阵容之强大，已经远超他的想象。<br/><br/> 调查组共有一百二十号人马，许多同志都像许一山一样，是从各地抽调上来的。所有进入调查组的同志，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同志。<br/><br/> 从调查组成立的规模和规格来看，一开始就有将人打倒，并踩上一只脚的高压态势。<br/><br/> 调查组内部又分成十几个工作小组，许一山担负的是调查中原扫黑运动被打击对象的甄别。<br/><br/> 调查组全体会议结束后，调查工作就要全面铺开。<br/><br/> 胡国章组长在会议结束后，单独将许一山留了下来。<br/><br/> “小许，听说你与某人是大学同学？”他没有任何的含蓄，一上来就显得咄咄逼人，“你们的这种关系，会不会影响到调查结果？”<br/><br/> 许一山不慌不忙答道：“如果领导认为我可能出现偏袒和徇私舞弊的可能，我建议我可以退出调查组。”<br/><br/> 胡国章哈哈大笑道：“小许，你不能带情绪说话。这么说吧，你进入调查组工作，是上面领导指定的。我这是提醒你，要珍惜机会，不要辜负领导期望。”<br/><br/> 他们谈话的时候，调查工作还没有正式开始。<br/><br/> 让许一山郁闷的是，调查组里像他这样的副组长有七八个，胡组长其他人都不找，就单独找他谈话，难道仅仅因为自己与胡进有着一层同学的关系？<br/><br/> 这种不加任何遮掩的谈话，究竟是对他的信任，还是在提醒他要准确摆正自己的位置？<br/><br/> 梁国明已经明确告诉了他，他进入调查组主要在于祝老的强力推荐。其实许一山在得知自己是祝老推荐进入的之后，他隐约感觉到，这是祝老不希望缺席这一次的机会，也是让许一山正式以平衡和制约者的身份亮相。<br/><br/> 聂波每天都会给他带回来各种各样的消息。聂波告诉他，胡国章组长与梁国明的私交非常好。如果按年龄来，他们差不多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但是胡国章至少要比梁国明大上十岁。<br/><br/> 他们最显著的一个身份，那就是大家都属于大院子弟当中的一员。胡国章要更早进入仕途。等梁国明的前途露出曙光的时候，胡国章已经是燕京举足轻重的大佬级人物了。<br/><br/> 胡国章一直很欣赏梁国明，因此他们被称为最亲密的战友和伙伴。<br/><br/> “国明同志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胡国章严肃道：“一山同志，你的履历我都看过了。人不错，希望你在这次调查工作中建奇功。”<br/><br/> 那次谈话后，两人就很少见面了。工作上的事，大多是以电话的形式沟通。<br/><br/> 许一山带着自己这一组的人赶赴到中原省时，胡进已经被宣布隔离审查了。<br/><br/> 据内部消息，当时工作组向胡进宣布对他立案，同时采取隔离审查的时候，胡进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仰头看着天，然后就跟着调查组的人走了。<br/><br/> 许一山这一组着手的是全面审查扫黑运动中的大小案件。第一个进入他的调查对象圈子的，是当时影响极大的律师入狱案。<br/><br/> 律师被请到许一山面前时，他已经在看守所被关押了整整一年半了。<br/><br/> 律师姓栗，全名栗状。<br/><br/> 许一山一看到他的名字便想笑。栗状栗状，过去他们叫讼师，现在叫律师。无非都是以一张大状来改变一件事的走向，改变一个人命运的专业人才。<br/><br/> 栗状来自燕京，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素以刑辩闻名。被称为京城十大名状之一的人物。<br/><br/> 栗状一辈子打了无数官司，他能将人从枪口下救下，也能将人送上断头台。<br/><br/> 中原钢铁集团大案中，张兆振张彪父子一案，全中原省无人敢接他们的案子。张兆振家属便跑去了燕京，在找到栗状后，央求他出面辩护。<br/><br/> 栗状凭着一腔热情，不顾他人反对，毅然接下了这件案子。<br/><br/> 他不会想到，从他接手这件案子开始，厄运便与他如影随形了。<br/><br/> 栗状是第一个发现中原扫黑中存在严重的刑讯逼供的人。他以为凭着自己多年的律师经验以及对法律的敬畏，他能掀开中原扫黑的黑幕。但是他忽视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一个小小的律师，在胡进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啊。<br/><br/> 胡进自然也知道他栗状的名字。在栗状接受张兆振父子案的时候，胡进让人找到了栗状，希望他主动放弃为张兆振父子的辩护。<br/><br/> 或许这反而激起了栗状的反感，栗状在拒绝了胡进的要求后，他把自己送进了胡进为他张开的一个口袋。<br/><br/> 栗状最终被安上串供，妨碍司法公正等罪名被判入狱。<br/><br/> 一个为他人辩护，却最终把自己送进去的栗状，让华夏的司法制度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br/><br/> 许一山见到栗状的第一句话就问他，“栗状，你觉得自己是被冤枉了吗？”<br/><br/> 许一山问栗状这句话的时候，栗状还不知道胡进已经被隔离审查了。<br/><br/> 栗状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许一山，狐疑地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