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峡市正府与潇南理工大学联合办学是件大事，连日来方晟和丁副校长联袂跑省里相关部门，跑教育部、财政部和发改委，饶是方方面面都能托着关系，为凑齐落户鄞峡的26枚公章，差点把方晟跑断腿。<br/><br/> 精简再精简，办个分校居然还得盖26枚公章，可想而知以前手续繁琐成什么样子！<br/><br/> 离换届大会还有十一天，就在各方都等得心焦之际最后一轮人事调整终于姗姗来迟，一连串意外把国内外形势分析家炸得目瞪口呆，前一天晚上还言之凿凿宣读所谓“内部泄露名单”的专家们更是高呼“看不懂”！<br/><br/> 第一个炸雷是肖挺调离双江，但不是所有人一致认为的“另有任用”，而是直接任命为三相省省委书记！<br/><br/> 三相省是爱妮娅的老家，地处内陆深处，境内群峰耸立，交通不便，论经济总量和发展态势，比双江至少低两个等级。<br/><br/> 更糟糕的是，三相省在正坛处于绝对弱势，历任省委书记从未进入过正治局！<br/><br/> 也就是说，之前各方一致认为，连肖挺本人也深信不疑的正治局委员头衔，飞了！<br/><br/> 大热必死，肖挺的际遇不折不扣应了这四个字！<br/><br/> 浑浑噩噩接受中组部领导谈话后，回到办公室肖挺立即反锁好门，拨通桑首长的手机，这是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超过10个！<br/><br/> 手机接通了，是桑首长秘书接的，恭声说：“首长正在开会，首长让我转告您，说情况有些变化，让您正确看待工作调整问题，不要急，慢慢来……”<br/><br/> 慢慢来？真是天大的笑话！<br/><br/> 正治局位置就那么二十多个，无特殊情况中途不会更换，即便偶有意外还有候补委员递进，那也轮不到自己！<br/><br/> 五年后，天晓得那时会是什么情况！眼下桑首长如日中天，即将出任一号首长且握有提名权，这种黄金节点都帮不了自己，五年后……那是骗三岁小孩玩呢！<br/><br/> 到底京都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导致桑首长的密友、经济大省诸侯、呼声最高的省委书记落选正治局？<br/><br/> 方晟打电话问于老爷子，老爷子不悦地说：<br/><br/> “不该你管的事儿不要多问，不要为满足好奇心触碰禁区！”<br/><br/> 碰了一鼻子灰，方晟还是不甘心，又打给爱妮娅探讨，她简洁地说你只要知道“大热必死”四个字就行了，反正事情已成定局，何必刨根究底？<br/><br/> 反倒是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吴郁明结合京都圈子传闻给出合理的分析：一方面还是“黑暗森林法则”，官场如同黑暗森林，每人都有枪，每人都幽灵般潜行，一旦发现明确目标，为自身安危必须开枪将其殊杀！<br/><br/> 另一方面，肖挺追求的目标太高了，据说两年来桑首长为其谋求的两个备选位置都很关键，引起高层普遍忧虑，担心打破惯有的权力制衡格局，因而各方联手予以抵制，逼桑首长放弃肖挺。<br/><br/> 对肖挺来说可谓仕途重挫，接下来任期形同鸡肋，就等着平安落地转任人大政协。<br/><br/> 可对桑首长来说是以退为进的好棋，直接导致第二个炸雷：运河省省长沈高出任双江省委书记！<br/><br/> 沈高何许人也？<br/><br/> 桑首长在福渊省任省长时的省正府秘书长，文笔犀利如刀，思路独特，擅长把看似一团糟的事整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桑首长赏识。<br/><br/> 四年前在桑首长竭力争取下，沈高由运河省宣传部长奇迹般出任省长，中间居然没有副省长、常务副省长历练，当时就引发一定范围的非议。<br/><br/> 如今省长任期还没满就提拔省委书记，就象当时黄海本土派非议方晟的话，“同一位干部反复破格就不正常了”。<br/><br/> 针对种种议论，中组部的解释如出一辙：省长和省委书记都是正部级，不存在提拔，而是党政分工不同。<br/><br/> 桑首长以放弃肖挺的代价换得更年轻、更有发展空间的沈高，还是赢了。<br/><br/> 第三个炸雷是京都市委书记李大明调任白山省省委书记！<br/><br/> 按惯例京都市委书记都是正治局委员，而白山省跟三相省一样属于弱势省份，从来不出正治局委员，也从来没有正治局委员兼省委书记先例，毫无疑问，他被踢出了正治局！<br/><br/> 李大明什么身份？一号首长进京时只允许带两个人，李大明就是其中一个！<br/><br/> 干了两年办公厅副主任，后来空降到冀北省历任常务副省长、省长，之后再度进京任市委副书记，五年前转正为市委书记并进入正治局。<br/><br/> 原本外界估计一号首长退下来后，作为补偿，其绝对亲信李大明会高升半步，甚至有可能入常，因为他年龄正好再干一届，符合桑首长下届大换血的预想。<br/><br/> 出任京都市委书记的又是意外，堪称第四个炸雷：沈直华的父亲、天河省省委书记沈燃！<br/><br/> 然后天河省长顺位接替省委书记大位，按常规资历太浅不可能入局。<br/><br/> 这个调整的怪异之处在于，沈燃本来就是正治局委员，按常规除非进京都高层任职，不会在地方挪来挪去。<br/><br/> 该入局的没入，不该出局的却出了，可谓冷门爆迭！<br/><br/> 夜里，方晟辗转反侧睡不着，老在琢磨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调整，似与自己有关，又似八竿子打不着边。<br/><br/> 磨蹭到凌晨，鱼小婷说与其闷在心里难受，不如明天直接问你二叔，老爷子再狡猾也会在儿子面前透透口风。<br/><br/> 对，主动出击！方晟觉得鱼小婷真是深黯兵家常法。<br/><br/> 第二天清早直奔省城，提前守在于道明办公室门口。九点整，于道明神采弈弈在秘书陪同下过来，见到方晟笑笑，说就知道你憋不住，正好上午有点时间，进来吧。<br/><br/> 秘书给两人泡好茶，退出去前于道明关照不准放人进来，秘书会意点点头，反锁好门。<br/><br/> “二叔，这轮省委书记调整到底咋回事？谁输谁赢？”方晟开门见山问。<br/><br/> “正治从来没有绝对输赢，永远都是博弈后的妥协和共存，想把对手打垮，那不是官场而是战场。”<br/><br/> “肖挺就是输家！”<br/><br/> 于道明啜了口茶，道：“是很意外，整个人都颓废了，已经连续三天没看到人影，不知道怎么办理交接……他是标准的政客，正治是他全部生命，一旦失势等于天塌下来了，唉，人啊要有点爱好才行，譬如钓鱼、炒股、养花、吹拉弹唱什么的，否则退二线后没法活了。”<br/><br/> 标准的政客！<br/><br/> 好熟悉的说法！<br/><br/> 方晟脑际间急剧旋转，陡地想起上次听到这个评价也针对肖挺，那是省纪委要双规自己，于云复亲自打电话给肖挺说情，之后于云复和于老爷子作出的共同评价。<br/><br/> 难道于家背后使的劲？<br/><br/> 看着方晟似懂非懂的表情，于道明道：“不管这会儿你心里想什么，都是错的！把一个省委书记推进局里难，阻挡势在必得的省委书记出局更难，不可能单靠哪方面力量，肯定出于相同目的多方合力。”<br/><br/> 与吴郁明的分析异曲同工。<br/><br/> 方晟又问：“沈高怎么样？”<br/><br/> 于道明明白这句话包含的复杂意思：人品、性格还有对传统家族势力是否友善等等，略一思索道：<br/><br/> “在省长位置时还好，不过要看清楚一个人，只有坐到省委书记位置时才行，中国式官场特有的生态决定了只要不犯原则错误，事实上省委书记是不受监督的，权力制约形同虚设，届时他的真性情便一目了然。”<br/><br/> “总体上桑首长在沿海派里相对温和，沈高也会照章而为吧？”<br/><br/> “那可未必……”于道明似不愿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道，“相比前两位，李大明出局和沈燃平调更让你摸不清头绪吧？”<br/><br/> 方晟老老实实承认：“是的。”<br/><br/> “因为你了解不深罢了，京都圈子里去年就传闻李大明要出局的消息。”<br/><br/> 霎时，方晟想起那天在四合院商务会所湖边漫步时陈皎说的那席话：交易都在台面下，外人根本看不清楚。你以为他大红，他自己清楚隐患重重……<br/><br/> “难道他失宠很久了？”<br/><br/> “京畿重地，一举一动格外敏感，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对手无限放大，继而落入陷阱之中，”于道明道，“李大明本身是有魄力有担当的领导干部，优点是敢于拍板，缺点也是敢于拍板。”<br/><br/> 方晟稍稍咀嚼便悟出来：“在地方是优点，在京都就是缺点了，京都大有来头的人太多，必须要广泛征求意见。”<br/><br/> “对滴！好几桩事，最高层开会时当众问，什么时候决定的，我们怎么不知道？问出这种话，杀伤力可想而知！还有京都范围内利益链盘根错节，你以为那家夜总会是传统家族成员开的，也许当中有沿海派的股份；你以为撤掉个处长无足轻重，也许处长的后台就是最高层领导……如此几番后，连李大明自己都觉得前途无望，多次打报告要求到地方工作，对他来说，躲过秋后算账平安落地是最好的结局，其它什么局都无所谓。”<br/><br/> “这样说来沈燃是接了个烫手山芋？”<br/><br/> “作为各方都能接受的中间派，又是地方威望较高的省委书记，沈燃应该有进步，把他调到京都等于提前阻断其梦想，算是一箭双雕的好棋。”<br/><br/> 方晟无精打采道：“这样说来，即将召开的换届会议更会扑朔迷离吧？”<br/><br/> “又错了！”于道明说，“名单已经敲定，就等履行投票程序后正式公布。”<br/><br/> “二叔透露几位？”<br/><br/> “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猜测。”<br/><br/> “老爷子没私下露点口风？”<br/><br/> 于道明悻悻道：“甭想了，组织纪律他比谁遵守得都严格，何况这事儿他说了也不算，估计呀知道名单的人不超过10个。”<br/><br/> “真是无限向往啊。”方晟痴痴地说。<br/><br/> “你呀……等十年后再说，快滚回去工作！”<br/><br/> 于道明摆摆手将方晟打发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