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危险”也不能每一次都能杀死“好奇”，何况在这个古古怪怪的货运仓库里，林三酒压根还没遇见过危险。<br/><br/> 可胸中那些疑惑，要是再憋下去，恐怕能给她炸开。<br/><br/> 她紧跟着前方的女拼装家具，上了一层序号转眼就被她给忘掉了的货架，也坐入了一条U型沟渠里，冲不知道是谁喊道：“跟着前面的拼装家具，我要跟着她走！”<br/><br/> 仿佛在这个巨大的货运仓库中，真的有一个操作员似的，沟渠稳稳地将她一路输送处去，不管是转弯、上下还是分叉口，那女拼装家具始终处于她的视线里。<br/><br/> 与运送烤鸭时不同，这些沟渠没有将她带往下一个货架，反而是往这一个货架的深处走，越走就越昏暗，直到仓库中的灯光沉沉地湮灭掉，头上的货架板子底层，亮起了一颗颗光芒沮丧灰暗的小白灯。<br/><br/> 两箱货都逐渐被U型渠道送入了货架深处，也就靠近了刚才林三酒在外头时，所看见的那些灰扑扑的箱柜——就好像任何一个货运仓库中，都可能会有的、处理不掉的压仓货物一样，从外面看起来的时候，更显得这个货运仓库的真实；如今离近了，林三酒才突然意识到了它们的真正性质。<br/><br/> 这些箱子货柜，全是进化者的房子。<br/><br/> “我到了，”<br/><br/> 随着前方女拼装家具一声通知，她从U型渠道里露出的脑袋便停住了。林三酒紧跟其后也停了下来，飞快地往两边“岸”上扫了几眼——货架组成的大地上，由高高的货柜箱一个摞着一个，形成了楼；从货柜箱上开的窗户里，缝隙里，还透着毫无疑问属于人类的光。<br/><br/> 好像她现在是随着自己的集装箱，一起回它老家探亲似的。<br/><br/> 那女拼装家具转过头，喊道：“你现在可以出来了。”<br/><br/> 刚才一路被载运的过程还算挺顺利，但林三酒依然忍不住感觉有点昏头涨脑。她爬出U型沟渠，兀自有点回不过神：“我、我能自己行动了？”<br/><br/> “这里是滞销货物区域，”那女拼装家具见怪不怪似的，站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只要你别走出这一片，在有限范围内，就可以自己走动走动。什么时候想出去了，你再坐进这些运输管道里就行。”<br/><br/> 滞销的林三酒，此时才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她。<br/><br/> 她可能进化的时候就已经人至中年，看着有了几分年纪感，面容气质仍旧干净利落。或许是因为听说了她能在十二界安家、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林三酒总觉得她身上萦绕着一股常常被运气善待后产生的不慌不忙。<br/><br/> “这里是……”<br/><br/> 这已经是林三酒能够组织出的最完善的问题了。<br/><br/> “你之前一点也没听说过Karma博物馆吗？”那女人将光亮的黑发拢向耳后，说：“你连最基础的了解也没有？”<br/><br/> 林三酒茫然地摇了摇头。<br/><br/> 那女人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br/><br/> 她伸手从腰间一只包中抽出了一本夹板记事本，“喀啦”一声按出了圆珠笔笔头，在纸上刷刷地写起来，边写边说：“六月五日，帮助不明真相、初来乍到的进化者了解Karma博物馆以及货运仓库……来，你在这签个名，或者手印也行。”<br/><br/> 林三酒愣愣地接过记事本，扫了一眼。<br/><br/> 在六月五日这一行记载上方，还零零落落地记了好几行字。有的是五月中写的，“为居住区域里找来了一只公用垃圾桶”，后面跟了一大排样式各异的签名；有的是四月份写的，“辅导四名儿童学习基础算数”，后面跟了歪歪扭扭、充满童气的签名，还有一个笔画上都画了小蝴蝶。<br/><br/> 记事本最上方，几只粉红色小兔子抱着一大束花，花束缎带长长展开，露出一行字：“DejaBlue的Karma记分表！”<br/><br/> 林三酒在茫然中签了一个名。<br/><br/> 她稍稍留了点心，写得很潦草，就和许多签名一样，基本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字，但是那女人已经满意了。<br/><br/> “谢啦，”她很高兴地把记事本揣回去，说：“我叫DejaBlue，为了方便，你可以叫我大蓝。”<br/><br/> “那是你的……什么是Karma记分？”林三酒哪里想到跟上她以后，自己的问题和疑惑竟然更多了。<br/><br/> “咱们一个个说，不然要乱套了。”大蓝摆了摆手，又在身边摞满了货柜箱居民楼的架子中一挥，说：“你现在看见的，是Karma博物馆中馆藏的末日世界之一，‘货运仓库’。”<br/><br/> 林三酒张开嘴，露出了被波西米亚称之为“失智草鱼”的表情。<br/><br/> “等、等一下，”她一边结结巴巴地问，一边又看了看上下左右。滞销货物区除了昏暗一点、不见阳光之外，小巷、路灯、商店都挺齐全，只不过马路变成了U型沟渠。“Karma博物馆中，真有馆藏的东西？而且是……是末日世界？”<br/><br/> “对，”大蓝点了点头，“不过，不是完全体的末日世界，没有它们独特的危机与末日因素，你可以把它们理解成一个个没那么危险的标本模型。你知道Karma的陆地形态吧？哦，知道就好……在整个Karma博物馆世界中，由大陆形成的无尽之结上，一段挨着一段，全部都是各个末日世界的模型。只不过当你身在其中的时候，它看起来确实就像一整个世界一样。”<br/><br/> 怪不得，那只烤鸭说货运仓库“有一个世界那么大”，也怪不得大蓝说货运仓库是“一个选择的世界”——因为它真的代表了一个世界。<br/><br/> 林三酒恍惚地想起了自己在Exodus上看见的巨型狮身人面像，就挨着一片坐落于树林间的小镇；想必她当时恰好落在了两个末日世界之间。<br/><br/> “而且Karma博物馆太大了，”大蓝叹息似的说，“它跟我去过、听说过的任何一个星球都不是一个量级的……据说，除了其他十一界之外，不管来了多少进化者，不管进化者过去经历了多少个末日世界，在这儿就没有找不到的末日世界模型。”<br/><br/> 等一下，这就意味着——<br/><br/> 大蓝再次一摆手，带着隐隐的骄傲说：“货运仓库，就是我的老家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