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br/><br/> 未等光芒消散,林三酒一把抓住了波西米亚的手腕,拽着她就朝外直直冲了出去。二人一眨眼就越过了那个仍然呆立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的小姑娘;一头扑进了刚才与她们还是咫尺天涯的黑夜里。<br/><br/> “可、可是——”<br/><br/> 波西米亚才来得及开了个头,就惊觉自己已经冲出了副本。她反应也极快,立马吞下后半句话,转手朝身后一甩,一片闪烁着星光的银色大网蓦然在半空中张开了——在它刚一笼住二人后背的时候,银色大网上就像是通了电一样,乍然迸起了一串又一串耀眼的银亮火花。<br/><br/> 在奔跑带起的呼呼风声中,林三酒抬高嗓音,头也不回地喊道:“尽量拦住那些副本!”<br/><br/> “我在努力了啊!”波西米亚紧跟着她的步伐,声音被脚步颠簸得一颤一颤:“但它们如果一直跟着我们不放怎么办?”<br/><br/> 林三酒心里也没底,咬牙跑了一会儿,眼见远方街道上的灯光与人声与她们越来越近,然而回头一扫,空中那张银色大网上却依旧火光四溅,显然正被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尽管只是匆匆一眼,她也看出来火光飞溅得越来越频繁了,甚至连那张银色大网本身都正在摇摇晃晃、剧烈颤抖。<br/><br/> “把副本引到闹市区去吧!”波西米亚高声叫道,“那里人多,让他们挡着好了!”<br/><br/> 如果副本的目标在于消灭进化者,那么目标一多,确实有助于分散副本们的注意力;只不过那些进化者们在猝不及防之间,只怕就要有死无生了。林三酒遥遥望了一眼前方的灯火通明,一声没应,脚下突然一转,像离弦之箭一般改了方向,冲进了人烟荒凉的黑暗里——同时也没忘记把波西米亚拉上。<br/><br/> “你干什么!”<br/><br/> “它们不会一直追下去的,”林三酒一边跑一边喊,“它们毕竟是副本,就算是突然能活动了,也一定有限制!否则的话,为什么它们不直接走进闹市区里去?”<br/><br/> 这几句话好像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了,但话一出口,她倒觉得自己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br/><br/> “那我们就要一直跑下去吗?我的网快要支撑不住了!”<br/><br/> “再撑一撑,”林三酒喊道,“我想它们追不了多久了!”<br/><br/> “你又知道了!”波西米亚在狂奔之中,依然不忘斗嘴,“你光会说,倒是想个——”<br/><br/> 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被林三酒一巴掌重重拍在肩膀上,后头的字句顿时化作了一声痛呼。不等她开始骂人,林三酒一指远方的夜色,压低了嗓音:“你看!”<br/><br/> 波西米亚伸手虚虚一抓空中银网,将它勉强稳定下来,这才有机会眯起眼睛看了看。<br/><br/> 她随即就吸了一口气。<br/><br/> “那……那不是刚才那个死人吗?”<br/><br/> 即使颈骨完全断折成了两半,以至于根本无法支撑起脑袋了,那个人影也依旧在速度飞快地朝前跑。从后方几乎看不见他软软垂下去的头,只有一个空空的肩膀;偶尔他的脚步冲得急了,才能看见被甩起来了一个隐约的后脑勺影子。<br/><br/> 他到底是怎么在折断脖子以后活下来的?<br/><br/> “跟上他!”这一次,波西米亚和林三酒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br/><br/> 那个人影似乎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儿,脚下没有丝毫犹豫,在夜色中左冲右突,快得仿佛一道虚影。要不是二人身手敏捷,又留了心,只怕有好几次都会让他滑脱出自己的视野。<br/><br/> 正如林三酒猜测的那样,副本果然渐渐地追不下去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它们能够移动的范围、活动的速度仍然有限——或许正多亏了是这样,碧落黄泉才没有被肆意横行的副本所吞没吧。<br/><br/> 这件事与大洪水一定有联系,但林三酒没能从副本身上问出来的是,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一定要消灭进化者不可?<br/><br/> “他好像没有留意到我们正在追他啊?”<br/><br/> 波西米亚一边收起了银色大网,一边低声问道。从好几分钟以前开始,她在奔跑过程中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如果林三酒不回头,几乎察觉不到身边还有个人。<br/><br/> 林三酒收回思绪,无声地点了点头。<br/><br/> 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次——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真的没发觉自己正被人跟踪,还是因为他没法回头——不过他连脚步也没有变过,始终保持在同一个速度上,看起来确实像是对身后的事一无所知。<br/><br/> “他也不知道累,”波西米亚抱怨了一句,嗓音里也微微地带上了喘息音。“这都跑了多久了……”<br/><br/> 折断了颈骨还能跑,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累……<br/><br/> 林三酒想到这儿,突然一个激灵,浑身像是被电打了过去似的——她猛地加快了脚步,急急地低叫了一声:“我们靠近点!”<br/><br/> “怎、怎么了?为什么?”<br/><br/> “我问你,他跟着我进医疗站的时候,你看清他的长相模样了吗?”<br/><br/> “净问废话,那么暗,我哪儿看得清?”<br/><br/>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此刻没有心情与她斗嘴,脚下一刻不停地赶了上去。夜风呼呼地刮过二人的耳际、面颊和头发,吹得她们皮肤冰凉;即使又拉近了一半距离,那人影仍然既没有加速,也没有回头,反而在冲进了一处荒废街道之后,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半栋废弃建筑物里。<br/><br/> 二人不由顿住了脚步,彼此望了一眼。<br/><br/> “我要跟进去,”林三酒犹豫了半秒,挪开了目光。“里面可能有危险,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回Exodus吧。”<br/><br/> 波西米亚愣了愣,忽闪着一双金棕色的眼睛,想了一会儿:“……什么危险?”<br/><br/> “我不敢肯定。”<br/><br/>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br/><br/> “……你到底走不走?”<br/><br/> “我进得去吗?”<br/><br/> “你忘了?不是你非要我给你在系统里登记成‘贵宾’的吗?”<br/><br/> “噢……”波西米亚用手指卷着一绺长发,“那我走了。”<br/><br/> “好。”<br/><br/> “你可不能死呀,你还欠我好大一笔债。”<br/><br/> “……我知道了。”<br/><br/> “还有炸薯条。”<br/><br/> 林三酒忍无可忍,转身就走——她再耽误下去,要是让那个死人从大楼后头溜走可就太讽刺了。然而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波西米亚的影子仍旧立在原处,正伸长了脖子像只鼹鼠一样望着她。<br/><br/> “你怎么还不走?”<br/><br/> “我看看是什么危险。你老惦记着让我走,太可疑了!”<br/><br/> 这才叫好心当成驴肝肺。<br/><br/> 林三酒叹了口气,不得已,只好将实话透露给她了几句:“老实说吧,我觉得我很有可能知道刚才那个死人是怎么回事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你留在这儿就太不安全了……”<br/><br/> 波西米亚想了想,总算勉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了去Exodus的方向上。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仔细聆听着废楼里外的动静;这一条被毁得只剩下残躯的街道上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声息。<br/><br/> 就在她悄悄朝那半栋建筑物接近的时候,猛然只听一道脚步声咚咚地震荡起了黑夜,从远至近一路向她高速奔袭而来——林三酒浑身一凛,不待回头,急急地纵身一跃,扑到那建筑物门口旁边,叫身后那个直朝她扑来的身影落了个空。<br/><br/> “你躲我干什么!”波西米亚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还带着点儿鼻音,仿佛是刚才那一下撞上了哪儿——林三酒吃了一惊,刚要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她却抢先回答了那个没出口的疑问:“外面路上有人埋伏,到处都被包围了!”<br/><br/> “埋伏?”林三酒立即打开了纯触,“这怎么可能?我们来时还什么都没有。”<br/><br/> “要不是他们突然袭击我,我也没有察觉啊!”波西米亚比她还急,回头瞥了几眼,话都没说清楚:“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哪儿去了,刚才明明还在的!”<br/><br/> “他们冒头就是为了把你吓回来?你不会是本来就不想走吧?”<br/><br/> “你这个人讲话怎么带屁音?”<br/><br/> 两个女人瞪了对方一会儿,林三酒首先屈服了:“我知道了,你跟我进去就是了……不过你一定要自己当心。”<br/><br/> “废话,这还用你说。”<br/><br/> 叹了口气,林三酒叫出了【因材施教】,小心地用它推开了那扇只剩下了一半的大门。混着灰尘气息的凉凉空气一下子就从漆黑里扑了出来,呛得二人几乎咳嗽起来——她们捂住口鼻,叫出了两条游鱼,在幽幽的光芒里一点点往黑暗深处走去。<br/><br/> 这儿似乎曾经是一所教堂,铺着青泥灰的地板砖;即使已经半毁了,在一片幽黑之中,仍然能隐约感受到它的宏大与肃穆。抬步跨过蒙尘的断裂十字架,林三酒首先走进了教堂大厅里——一切都被淹没在了光线照不亮的黑暗中,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有眼睛正在望着自己。<br/><br/> 接着,是一声低低的、毫无温度的吐息声。仅仅是这么一声吐息,却像是身上浸透了冷水的衣料一样,阴沉沉地叫人浑身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