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锦略显僵硬的站在人群之中。<br/><br/> 虽然不是刚刚才知道，虽然心中早已有准备。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坦然的面对……原来不行啊。<br/><br/> 她立即转身，逆着人流而去。<br/><br/> 她想走得快些，更快些。<br/><br/> 她不要看，不要亲眼看到他另娶旁人……就当她死了，是了，她早就死了……<br/><br/> 可人流挤着她，让她步履维艰，能前行已是不易，想走得快，那是毫无可能。<br/><br/> “什么呀，只是迎接楚国公主罢了，楚国公主今日抵京，怎么就成迎娶了？”另一个年轻的女子朝那胖妇人说道，“不懂您就别乱说！我们怎么就白看了？您看才是白看呢！”<br/><br/> 一阵的笑声在背后响起来。<br/><br/> 少女们在人群中跳着，想要早点看见驸马爷。<br/><br/> 柴素锦这才松了一口气，果然人不能慌乱。她怎么那么傻，都未听闻楚国公主抵京，旁人说迎娶，她就信了？<br/><br/> 还这般的慌张躲避，这么多年修生养性也都是白忙了。<br/><br/>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人群中艰难的挤着。<br/><br/> “安国侯到——众人退让——”<br/><br/> 忽有唱官敲锣高声唱道。<br/><br/> 他这么一唱，场面到更热闹起来。<br/><br/> 那些小姑娘小妇人们恍如疯了般，一个接着一个，连成片的尖叫起来。纷纷挥动着手里的帕子香囊荷包。<br/><br/> 瞧见那远远行来，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就奋力的将自己手中的物件儿朝那人抛去。<br/><br/> 柴素锦恍如被人定住了，就那么木木然的愣在了原地，一双眼眸僵硬直愣愣的望着他。<br/><br/> 望着他从看不清的远处，一步步，一点点走近……<br/><br/> 眉如远山，目若星辰，刀削一般挺立的鼻梁，薄薄的唇……<br/><br/> 稳坐与汗血宝马之上，任凭周遭杂乱，任凭人群中为他疯狂，他却眉不动，目不斜，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早已在这世外。<br/><br/> 柴素锦觉得自己眼中的一切都变了，可他的样子竟然没有变。他依旧是他，那个不会哭不会笑，却会将一切温暖带到自己身边的他。<br/><br/>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br/><br/> 骑在马上的赵元甄发觉了什么，从来目不斜视的他，竟然侧脸寻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br/><br/> 柴素锦周遭的娘子们尖叫出声。<br/><br/> “他看我了，他看我了！”<br/><br/> “不是看你，是看我！”<br/><br/> “看过来了！看过来了！”<br/><br/> ……<br/><br/> 这次柴素锦没有躲，没有避让，隔着层层人群，隔着疏远的距离，她仍旧目光专注而灼灼的看着他。<br/><br/> 并朝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br/><br/> “我认得你，你还能认得我么？”柴素锦喃喃道。<br/><br/> 他的视线却只是从她脸上掠过，就像掠过旁人那样，没有停顿的看了过去，转回了头，一路向城外而去。<br/><br/> 他身后跟着庞大的阵仗都从百姓的簇拥欢呼中经过之后，柴素锦前行的路才顺畅起来。<br/><br/> 她觉自己的呼吸也跟着道路的通畅而顺畅了。<br/><br/> 他不认得她。<br/><br/> 自然应当是不认得的，柴素锦已经死了，她是柴妧妧，且还是穿着一身男装的柴妧妧。<br/><br/> 叫他能认出她来，似乎有些不公平？<br/><br/> 柴素锦摇头笑了笑，大步朝着太医署的方向而去。<br/><br/> 什么叫咫尺天涯？大约，这就是了。<br/><br/> 她不会再想念他了，再也不会了。<br/><br/> 她如此告诉自己，并迫使自己走的快些，再快些，更快些……<br/><br/> 直到砰的一声，撞在一个人身上。<br/><br/> “哎哟。”她轻唤了一声。<br/><br/> 那人却闷声的笑，并且连忙扶住了她，“果真是你！”<br/><br/> 柴素锦微微一愣，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去，是她走的太快了，且还没有看路。<br/><br/> 这么一抬头，却是一惊，“云，云七公子？好巧……”<br/><br/> 云子仪摇头而笑，笑容明媚如此时秋日的阳光。<br/><br/> “不是巧，我专程在这里等你，看看那传说中医术了得的‘柴万’究竟是不是你。”<br/><br/> 柴素锦略略一笑，“见笑了。”<br/><br/> “你这样……”云子仪的目光打量过她，不由皱起了眉头，伸手将她拉到人少的道旁，往身后的太医署看了看，“你果真入了太医署？”<br/><br/> “你能来等我，想来也是打听清楚了吧？”柴素锦反问道。<br/><br/> 云子仪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你不要命了？”<br/><br/> “怎会，我惜命的紧。”柴素锦说。<br/><br/> “那你还……”云子仪指了指她身上医师官袍，“你居然敢女扮男装混进太医署？若是被人发现，你可知，这是什么罪？”<br/><br/> 柴素锦抿着唇，缓缓点头了点头，“我会小心的。”<br/><br/> “小心怎么够？”云子仪立时抬眼向她的耳垂看去，那里却不见耳洞，“咦？”<br/><br/> “你果然是通过这里判断出我是女子。”柴素锦缓缓说道，“在方城的时候不过图个方便，都是乡里乡亲，男装女装旁人都能认出我来。如今自然会谨慎，你若不识得我，岂能看出我是女子？”<br/><br/> 她年纪尚小，扮作男子不过会叫人觉得她年幼女气，还未长成。所以许多人见她都说她未及弱冠，就不多怀疑了。<br/><br/> 云子仪的眉头却不敢舒展，“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究竟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若能帮，必不推辞，何必冒这样打的风险？”<br/><br/> “那你若不能帮呢？”柴素锦笑着反问道。<br/><br/> “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才知道能不能帮？”云子仪有些急。<br/><br/> 柴素锦却不慌不忙的摇头，“不必了。”<br/><br/> “你，”云子仪皱眉，“一定要和我分的这么清楚，这么疏远么？在向老先生那里，我们不是朋友么？”<br/><br/> 柴素锦点了点头，“是朋友，但朋友间，也是有所为有所不能为，有所言有所不能言。云七公子请不要勉强我，这才是朋友。”<br/><br/> “我想帮你！”云子仪沉声说道。<br/><br/> “可我不想叫你帮，”柴素锦看着他，“且你也帮不了我。”<br/><br/> 云子仪咬了咬牙，“你就一定要冒这个风险？”<br/><br/> 他指了指身后的太医署。<br/><br/> 柴素锦笑着点头，“这是一条最近的路。”<br/><br/> “那我，是不是只能默默的祝福你，为你祈福？什么都做不了？”云子仪的声音有些闷。<br/><br/> 柴素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就像拍着瑄哥儿的肩头一般，“不是啊，你不是来看我了么？你的祝福和心意我都收到了。也谢谢你，谢谢你来京一路上的照顾。”<br/><br/> 云子仪脸上有些窘然，一路上，究竟是谁在照顾谁啊？<br/><br/> 他眉头不展，柴素锦却收回手去，“我要进去了，既然你找到了我，那日后咱们还有相聚的机会。后会有期。”<br/><br/> 她拱手欲走。<br/><br/> 云子仪却伸手一挡，“妧妧……”<br/><br/> “柴万。”柴素锦更正道。<br/><br/>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随时恭候。”云子仪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与过往的婚书没有关系，与云家也没有关系，是我给你的承诺，我们之间的承诺。”<br/><br/> 柴素锦默默看着他，“好，多谢你。”<br/><br/> “子仪兄，你怎么在这儿？也是哪里不舒服了么？”忽有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柴素锦背后传来。<br/><br/> 云子仪抬头一看，竟然一阵慌乱，本是拦着她，这会儿却推着她快走，“快快，你快去报道，若是迟了不好！快走！”<br/><br/> 柴素锦一阵诧异，正要回头去看，他又立即道：“别回头，快走！”<br/><br/> “诶，那位兄台是谁……”<br/><br/> “好巧，元镇兄也来了太医署？”云子仪迎上前去，挡住那人视线。<br/><br/> 说话之人嘻嘻一笑，“一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找相熟的太医讨两幅药。适才那位兄台是太医署的学生么？哦，不对不对，太医署的学生怎么会在这儿，都在学院那边。”<br/><br/> “他们在听风阁约了作诗词，我们快去吧，莫要耽搁了。”云子仪拖着那人快走，并不断岔开话题。<br/><br/> 柴素锦虽已走远，却也都听闻了。<br/><br/> 想来是云子仪担心旁人认出她是女子，才这般遮拦。她并未放在心上，大步迈进太医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