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101）<br/><br/> 这种更改名字,很不方便。属于那种跟她争执吧，争执之人会因此惹上大麻烦；不跟她争执吧，大唐上上下下都有点小麻烦。<br/><br/> 谁突然改名都会觉得不方便吧。<br/><br/> 正想着谁第一个登门跟自己说改名这个事呢,结果薛绍来了,直接找到了官衙。<br/><br/> “快请。”<br/><br/> 秋实带了薛绍进来，薛绍一脑门子的汗，见了礼,就忙道：“李兄——”<br/><br/> “是有急事？”<br/><br/> 是！薛绍朝外看了一眼，秋实赶紧出去了，出去也没走远，就站在廊下。<br/><br/> 薛绍这才道：“是这么回事,在羽林卫当差的十几个兄弟,他们在外面喝酒，有人发了牢骚，说是要是知道支持太后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恩赏，那还不如支持庐陵王呢。这些人没别的意思,就是发牢骚呢！喝酒的人，发发牢骚就过去了……可谁知道,竟是有人告密了。才得了信，说是宫里下旨了,说话的人以谋反论罪,斩立决。其他同行者，绞刑。那个告密者，授五品官。”<br/><br/> “这些人都是勋贵之家出身？”<br/><br/> 对！全是羽林卫,家中多少都是有些开国功勋的。<br/><br/> 四爷叹气，这坏处不是杀了几个开国功勋之后，而在于有了告密可升官的先例。跟薛绍,该怎么说呢？“来不及了，只怕人已经死了。”<br/><br/> 薛绍脸一白，“这就死了？”<br/><br/> “这事只能以军法处置，军法迅，战场执法，哪里有等的？人若不马上杀了，刑部便会按律量刑……自然也就不用杀了，懂这个意思吗？”<br/><br/> 懂！就是要立威，杀的大家不敢胡言乱语，对吧？<br/><br/> 薛绍啥也没说，拱手出去了。<br/><br/> 可四爷却没急着给告密者拟旨升官，没正经的手续，你这个官怎么升？<br/><br/> 压着吧！反正把步子放慢了。<br/><br/> 但是他不是什么也不做，他开始写折子，把折子递了上去。<br/><br/> 武后拿了折子没先看，知道五品官给压着没给，她估摸这折子是关于这事的。<br/><br/> 沉吟半晌，她才问上官婉儿，“是薛绍来找了英国公？”<br/><br/> 是！<br/><br/> 武后就很不高兴，“英国公是耿直的性子，这个薛绍，整日里跟这些勋贵子弟称兄道弟，聚在一起牢骚满腹，自恃皇亲国戚功臣之后，素来无法无天，正事没有，本事不大，非议朝政却颇有能耐。”<br/><br/> 上官婉儿不敢言语，想着英国公的耳根子未免太软，薛绍不过是来求情，想来也不过是抱怨了几声，这怎么就当正事了呢？<br/><br/> 那边武后也打开了折子，这字是真好，处处偷着一股子开阔。<br/><br/> 打眼一看折子的内容，她眼睛一亮，这说的还真不是这个事件的本身。英国公在折子上说，素来宫中禁卫以父子兵多，此弊端在而今尤为突出。<br/><br/> 这话可真说到武后的心里去了。<br/><br/> 对！父子兵，在以前意味着忠心，意味着可以放心用。但那忠心是给李姓皇帝的。到了而今，这就是最大的弊端，禁卫随时能倒戈。<br/><br/> 可这部分都是勋贵之后，不好处置呀！这次大开杀戒，这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吗？<br/><br/> 但是自家这个女婿，在折子上给了自己意见。他说，勋贵子弟，此次又有功劳，很该奖励。<br/><br/> 怎么奖励呢？<br/><br/> 他说，该成立一个銮仪卫。<br/><br/> 銮仪卫，其实就是礼仪兵。要出行了，要摆排场了，甚至是要出使属国，都需要銮仪卫。銮仪卫可世袭，只要子孙能过考核，便能以子代父。<br/><br/> 这个主意好呀！像是属国派使臣，得有文官，自然也得有武官。这些人去，三年一轮换，又是世袭的武勋差事，在而今很多功勋之后落寞的情况下，是不是一个好的前程呢？这要是作为使臣干的好了，其实是能上升的，不是像如今这样，进身途径窄小，只能在禁军中朝上走。<br/><br/> 同时呢，也算是把李唐老勋贵的后人从围绕皇权周围的位置给撵出去了，不能紧靠着皇权，不能抱团了，四面八方一派遣，他们会在文官、寒门武将各种各样混杂的势力中生存，身边的事都处理不明白，能泛起什么浪花来。<br/><br/> 可这么一安排，禁卫又从哪里来呢？<br/><br/> 折子上给了答案：从军中简拔勇武者即可！<br/><br/> 武后站起来，在大殿里徘徊，没错！身边的人需要无根基的，自己提拔他们，他们能仰仗的只有自己，唯有如此，才是最安全的。<br/><br/> 给武后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之后，四爷才说这个五品官的事：一则，官员选拔制度，不能随意破坏。其二，完善检举揭发的规章制度。若遇不法，允许揭发。然揭发者需得被保护好，莫要让这样的人遭遇不测报复。<br/><br/> 武后还以为他会来讲不给此人升官的道理，来劝谏自己。结果人家没有，人家说了，这样子升官，这不是恩赏，这是会害了他的！为了防止打击报复，就不能叫这些人露头。<br/><br/> 是啊！就像是这次的事，被告发处死的都是老勋贵之后了，这些人的家族真就是把告密者堵在哪里的山路上，把人杀了扔到山林里，死了都没处喊冤去。<br/><br/> 然后四爷就说了：为了他们好，别整升官那一套。干脆连他们的姓名籍贯一切讯息，都保密了吧！只秘密的奖赏一些财帛，厚厚的给予赏赐。但他们的功勋呢，可以给发一面凭据牌，等到子孙选官或是入行伍记军功的时候，凭这个东西，咱给加分。<br/><br/> 武后就笑，这般的功勋券，只怕子孙后代不敢往出拿。真要拿出来了，谁敢跟他们共事？<br/><br/> 告密，很荣耀吗？<br/><br/> 这是绝了这些人靠告密升迁的路了！<br/><br/> 若真遇到坏官，人家揭发，图的是公道，又不是要官。这是开了言路，但又防止告密成风泛滥无度。<br/><br/> 这份折子呀，给的法子虽小有瑕疵，但整体上来说，真是解了当下最大的难了。武后心情甚好，“英国公呀，其实是个厚道人。”她想奖点什么，就说高延福：“进上来的熊掌甚好，给镇国送去。另外，叫她带上孩子，过两天跟我去登山。”<br/><br/> 于是，桐桐就收到两只熊掌，这玩意要吃到嘴里，得等明天。<br/><br/> 泽生已经过了贪玩的年纪了，倒是安生和泰生这俩，一听说个什么新鲜的，都要来瞧。熊掌这东西，自己和四爷不会特意给孩子弄来吃，也禁止李敬业给孩子搜寻这些劳民伤财的玩意。好在李敬业也老纨绔会玩的多，不用这些东西人家也能带孩子吃到玩到各种一般人想都想不来的东西。<br/><br/> 且他们的好奇心特别旺盛，一听说了就追来看，看阿娘怎么处理，不住的追问什么时候能吃到。<br/><br/> 安生还问：“外祖母要带我们去登上？登哪座山？”<br/><br/> 嵩山。<br/><br/> 洛阳距离嵩山不远，可也不是当天去就能当天回的，更何况，武后要自己爬山。<br/><br/> 站在嵩山脚下，桐桐来回的看！而今这嵩山，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看到少林僧人前来迎驾，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少林七十二绝技我会几种来着？<br/><br/> 手比脑子快，手掌一翻，感觉该有一片树叶或是一个花瓣被捻在手里才对，可是：并没有！<br/><br/> 周围纹丝不动！<br/><br/> 上官婉儿还好奇，“公主……这是何意？”<br/><br/> 林雨桐只得道：“看见少林和尚，不免想起‘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的典故了。”<br/><br/> 上官婉儿还疑惑呢，泽生就‘啊’了一声，一脸的了然。<br/><br/> 武后就扭脸看泽生，“咱们的小郎君知道呀，来来来，你来说给外祖母听。”<br/><br/> 泽生就过去，扶住武后，“孙儿的大师傅是慈恩寺的大师，典故是孙儿从师傅那儿听来的，对不对的，请外祖母指正。”<br/><br/> 好啊！你说，外祖母听着。<br/><br/> 泽生一边扶着武后朝上走，一边就道，“有一年，大梵天王请了佛祖释迦牟尼在灵鹫山说法……”<br/><br/> 林雨桐的心又一动，灵鹫……宫？<br/><br/> 不及再想什么，泽生的声音就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东西给打断了，“佛祖是请来说法的，大梵王就把一朵金婆罗花献给了佛祖，彼此见礼之后，众人落座。佛祖将献上来的花拈起来，神态安详，却一语不发。众人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迦叶展颜轻轻一笑。佛祖这才说，我有精深佛法，可普照宇宙，包罗万有，可熄灭生死，能参破表象，终能修成正果。但这佛法不能言说，不能以文字记载传承，只能以心传心。而今我要将佛法传给迦叶，准其于教外另开一宗。说完，就把平日用的袈裟和钵盂传给了迦叶。”<br/><br/> 武后听的一愣，而后朝镇国看去。<br/><br/> 桐桐默然，跟她对视。<br/><br/> 武后哈哈便笑：“佛祖拈花，迦叶一笑，果然有了几分意思。”泽生先是看外祖母，而后再看阿娘，他好似也有了几分明悟，赶紧低下头，默默的扶着外祖母朝上继续走。<br/><br/> 武后又笑，“看来咱们小郎君，也悟了‘迦叶一笑’的道了。”说着，就拍了拍泽生，“叫人背着你，别累着。”说完，不要人搀扶，自己沿着台阶往上走。<br/><br/> 林雨桐是真敬佩，六十多的人了，嵩山虽不比华山和泰山难爬，但如今这山道，人家走的很轻松。<br/><br/> 武后一边走，一边跟桐桐说长安的事，“刘仁轨驻留长安，此人今年八十又四了。之前裴炎之事，派了姜承嗣为使臣，回长安告诉他一声，问问老臣的意见。姜承嗣这个小人呀，去了竟然跟刘仁轨说，说他早知道裴炎有不臣之心，如今你看，果然如此。刘仁轨来了折子了，今早才到的，没上书给裴炎求情，只告诉我说，这个姜承嗣早知道裴炎有不臣之心，却并未曾禀报……”<br/><br/> 林雨桐就笑了。<br/><br/> 武后也笑，“这般的小人，难怪刘仆射不容他！此人，就该杀。”<br/><br/> 林雨桐没言语，心中却道：满朝的大臣以命做保，保裴炎不谋反，她嘻嘻哈哈的，谁的罪也不治，把事情给放过去了！可姜承嗣这般的，顺着她说的，她却认为是小人，留着是害，非杀不可。<br/><br/> 这就是武后识人、用人之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