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旋在度朔山东面的阴风,不再一如既往的阴冷。
就算度朔山下那范围广大,足有十几里火海已灭,但侵入地下的热气还在不断升腾,所以那空气中不但干燥,而且因此变得炎热。
思乡踏着脚下的焦土快步疾行,每走一步都能带起一阵灰烬组成的飞尘;没走几步,思乡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他顾不得拭去汗水,依旧快步疾行。
四周军士打扫战场,救助伤员的嘈杂声也暂时充耳不闻。
思乡听到那些被火焰烧得半死不活,皮焦肉烂的士兵痛苦的 呻 吟 声,脑海中不断想起的,也是那些九幽国士兵面对强敌,面对凶猛的攻势,一个个不但没有退缩,反而面目狰狞,怒吼了‘不退!不退!’后,举枪挥刀,勇猛作战的场景。
“天啊,我们到底是在和什么样的鬼兵作战?”边走边想的思乡,畏惧下心中暗暗自问到。
他根本想象不到,萧石竹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些鬼兵训练得如此凶猛。勇猛作战的九幽军,堪称虎狼之师也不为过。
哪里知道,九幽军除了已经深深烙印了解救天下鬼奴,推翻北阴朝暴政,开创美好新世界的思想外,每次战斗,各层将领都会率先参战。诸如小旗队长,总旗队长甚至是参军部将等这些九幽军中各部核心军官,都是会带头冲锋的。
就连萧石竹上了战场,也不列外。
军官们每次主动身先士卒的表率,总能激发九幽军的士气。
这种危难关头,军官没得商量的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是九幽军的老传统了,这也能保证士兵们在战场上,无论面对多么凶险的战斗,都临危不乱,勇往直前。
无论是勇猛还是果敢,都不是他们司幽军这种大战未起,司幽主帅大帐就已经撤到了九幽国炮火射程外的鬼军,能有可比的。
思乡想不明白,就先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加快脚步,冲向他父亲司幽的帅帐。
快到帐前时,思乡见到十几个满脸血污,又灰头土脸的各部将军,垂头丧气的从帐内走了出来。
思乡下意识的放满了脚步。
这十几个将军也见到了思乡,迎头而来,相继对他行礼。
思乡站定在他们对面,一一还礼后,其中一个妖魂将领,直言道:“公子,快去劝劝盟主收兵吧,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各部各国的军中精锐骨血,都要断送在这度朔山下的。”。
一语中的,不小心说中了萧石竹的目的。
萧石竹就是要让度朔山变成一块磁铁,尽可能的把大多数敌军主力吸引过来,以守为攻,吃掉他们的有生力量。
这个妖魂说到后面,怒气愤恨脸上腾起,语毕,还重重地一哼。对司幽的情绪,不满到了极点。
接着,另一个将军也怒哼一声后,对思乡毫不客气的直言道:“盟主要是再执迷不悟,我军将退出联军。我国的士兵,不是拿来给你们司幽国挣面子的。”。
之前九幽国的勇猛作战本就已经让司幽联军心惊胆战了,几日的强攻也不见成效,各部都已经开始灰心。再加上今日阎罗王下令的千炮齐发,猛烈炮击下满天横流火浪的火海,瞬间成形的场景,就让联军更是怯战了,士气也是底到了极点。
可司幽居然还不以为然,方才在帐内,居然兴致勃勃的要求各部将领再结集军队,准备在日暮降临时,对度朔山再次发动进攻。
司幽根本没有把各部伤亡,放在心上。
这一意孤行也引起了各部将领们的不忿和怒气,此时一见思乡,各部将领都把心中不忿和怒气,先对这个小公子述说一番。
七嘴八舌的将领们诉苦片刻后,思乡赶忙连连点头,道:“诸位,诸位,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请诸位稍安勿躁,我这就去见我父王,说明厉害,劝他退兵。”。
说完,意识到此事已经刻不容缓的思乡就立马拔开人群,朝着大帐疾行而去。
众将领也暂时没有离去,还停留在帐外,一直注视着思乡进入帐内后也没有离去,等着思乡给他们带来个好消息。
才见到帐内,思乡就看到自己的父亲司幽,身上玄黑长袍一尘不染,正站在帐内高挂着的地图前,注视着地图上的度朔山图标。
看向图中山水的眼中,充满了凌厉的杀气。
思乡曾经随着他父亲司幽征战多年,对司幽现在的这种眼神太熟悉了,那是一种进攻的眼神,杀气的背后,暗藏着志在必得的渴望。
负手而立在地图前的司幽,头也不回一下,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地图;只是在儿子思乡站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时,缓缓道:“那些怯战的胆小鬼,让你来求情的吗?”。
之前帐外的嘈杂声,虽然帐内的司幽听不太清,但其中几句退兵的话,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对此,司幽才说外面还未离去的那些将领,就是胆小鬼的。
“不,我自己也想来劝父王退兵。”思乡缓缓行礼着,毫不犹豫的道:“再不退兵,我军休矣!”。
说话间,思乡再看自己父亲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袍子,想起帐外那些灰头土脸的将军面容,就怎么看这袍子都觉得这袍子扎眼!
不过当务之急,是劝说司幽退兵,于是思乡顿了顿声,又急声道:“父王,九幽国占有天时地利,手中先进武器威力巨大,作战勇猛,这些都不是我军可比的。再打下去,只会让将士们无故的流血牺牲。”。
“你也怯战!”司幽终于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思乡后,眼中满布冰冷,如三九寒天。
只要对视一眼,也会浑身寒颤。
面对着冰冷的目光,思乡心头虽然咯噔一跳,但下一秒还是昂首挺胸,用坚定的目光,与司幽冰冷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思乡想到的,是那些惨死的军士,激烈的战斗。他不会在此事上退缩,因为他知道说服不了自己的父亲退兵,只会又更多的鬼兵无辜的死去。
他迸发了自从出生以来,到现在的第一次反抗自己父亲的勇气。
当无数鬼的命运和自己绑在一起,这份重任从天而降时,思乡毫不犹豫的扛起了这份重任。
“父王,与九幽国求和吧。虽然九幽军作战凶猛,但是他们决不滥杀。”思乡毫不犹豫的,又赶忙劝谏道:“孩儿听说,九幽王虽然杀伐果断,但对待不与自己作对的鬼还是非常仁义的,比如大羿和罗刹一族,投诚了九幽国后都得到了善待。他们的子民,享受着和九幽国诸鬼一样的待遇。我们虽然在这里和九幽军激烈厮杀过,可是好在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现在投诚还为时未晚......”。
“住嘴!”话未说完,就被瞬间就面目狰狞起来的司幽,一声咆哮打断了。
司幽不是不知道,再这样打下去,他们联军只会付出更沉重的代价。可是就此退兵或是像九幽国求和,他司幽就会觉得他的面子,都全部掉在地上了。
权衡片刻,司幽还是选择了面子。
怒气冲冲的司幽,鼻孔中连连喷吐怒气不息,他在地图前来回快走,双拳紧攥着,对儿子怒啸道:“他萧石竹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一个狗监,一个养狗的奴才,他也配要本王,本盟主向他投降求和吗?”。
怒火中烧的司幽不顾一切的要挽回面子,哪怕这个行为会让无数的鬼葬身两军阵前,悲惨的死在厮杀中,他也在所不惜。
“度朔山,那是他萧石竹的吗?”来回快走几圈的司幽,猛然站定在帐门对面,抬手一指帐外,度朔山那方向,对儿子司幽继续怒气冲冲的咆哮着:“这东瀛洲是他的吗?他该滚出去,他的那些九幽狗们也该滚出去!这地方是我们的,是我们的!”。
司幽在儿子思乡的好言相劝下,不但没有冷静,而且已经丧失理智。
“一个养狗的狗监,一个出身低 贱 的狗监也配做冥王吗?也配占据这么广袤的国土吗?”怒气不减反增下,司幽口不遮拦,对萧石竹极尽侮辱:“就他萧石竹,不过是靠女人上位,靠 床 技高升的下 流 货儿,如 狗 一样的摇尾乞怜,靠着没有底线的巴结北阴朝,舔 着酆都大帝 屁 股起家的无耻之徒,恬不知耻的无耻小人,还敢自称什么神之子。他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向他乞降,求和?”。
几句怒骂,不但把萧石竹骂的一无是处,还把萧石竹贬低得好像是个罪大恶极,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耻辱的小人。
倒是思乡,只是在短暂的惊愕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在司幽那‘不吐不快’的对萧石竹侮 辱过后,还在因为急声快语而粗喘不停时,思乡才慢慢开口,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谏道:“父亲,时代变了,现在这个时代,可不是说狗监就一定身份低微了。再说,九幽王好像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嘴下积德吧父亲。也别再说这些话了,还是尽快求和,以保全剩下士兵的性命吧。别再让他们无故流血了!”。
“绝不!”顺了气的司幽,斩钉截铁道:“本王就是战死,也不会对他萧石竹地下头的。我的头颅,比他那个狗监的要高贵的多。”。
“父王,自从萧石竹当上了冥王,这十洲六海还有多少地方是讲出身论贵贱的?”思乡也毫不示弱,也瞪着双眼,继续和自己的父亲争辩道:“你再这么抱着成见去看问题,是要牺牲多少无辜的生命,你算过这笔帐吗?”。
而就在他们父子俩,争论不休之时,度朔山上倒是平静了下来。
九幽国军开始再次重修,伤兵也转运到了山腹中,开始了医治。
至于罗庆的东麓守军损失,阎罗王已经用援兵帮他补上。剩下的援兵,大多数也没做休整,就被阎罗王调往了度朔山以北地区。
驰援正在度朔山以北,以切断和让司幽分兵的那些九幽军去了。
九幽国军的偃旗息鼓,也不过是暂时的而已。
暗中趁机继续调兵遣将,快速剿灭度朔山以北敌军,大迂回到司幽军后方,才是阎罗王接下来要谋划的布局。
阎罗王坐在山顶的鬼衙正堂里,注视着身前桌上,菌人们抄录的指令。那是来自九幽国都城,玉阙宫的指令。
是萧石竹亲自下达的,命令并不繁琐,只有几个字——吃掉联军有生力量。
看着这一纸军令,阎罗王知道,这是萧石竹为日后与青丘狐国开战,所做的准备。
也知道一旦自己不能消灭这些联军的有生力量,那么日后一旦青丘狐国和九幽国开战,那九幽国将会在独自面对诸国联军,各地要塞关隘压力之大。
日后作战是否顺利,就看他阎罗王的了。
他默不作声的看了军令许久,抬头起来,直视门外。
度朔山山顶宽广的巨木树冠笼罩下,山中还是被一片广大的阴影覆盖着。只是阎罗王的心情,却无丝毫阴霾。
半个时辰前,就在战斗接近尾声时,他也接到了一个好消息。玄目在嵎夷谷,正式向春寒投降。
在数日连攻山谷要塞,毫无进展后,玄目手下军队损失惨重。权衡再三,玄目不打算再负隅顽抗,他带残兵开始向春寒投降。
这对于阎罗王和九幽军来说,都无异于是个好消息。
尽快结束北部战事,阎罗王才好抽调一部分兵力,来与度朔山一起夹击司幽联军。
阎罗王正在盘算,该怎么调兵遣将时,罗庆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不等他走到身前,阎罗王就开口问到:“伤亡如何?”。
“三千多人战死了,有一半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提起这事就怒火冒起的罗庆,怒哼一声,坐到了阎罗王身前左边第一把椅子上。
才坐下罗庆紧攥右拳,狠狠地锤了手边小桌一圈,把心中愤恨,都凝聚在拳头上,一拳就把那桌面,打出了几条细微的裂缝。
“冷静,罗庆。我给你保证,用不了多久,司幽就没有什么兵可调用了。”阎罗王瞥了一眼还是怒气冲冲的罗庆,缓缓说到:“你知道主公除了给我们送来了物资,援军之外,还送来了什么吗?”。
听闻这话,罗庆猛然一愣,呆呆思索片刻后也想不到是什么,疑问道:“什么?”。
“攻心用的。”阎罗王轻轻一笑,眼含满满自信。
“编钟,古筝,竽等乐器,还有三百多名精通乐理的乐师。”顿了顿声,阎罗王略有得意的对罗庆说到:“听说有几个,还是玉阙那边的宫廷乐师,没有国宴时,连主公都没有耳福听到他们的演奏。而且这些乐师,都擅长吹奏东瀛洲那些流传已久的优美曲乐。”。
【竽——是中国汉民族古老的吹奏乐器,形似笙而较大,管数亦较多。战国至汉代曾广泛流传。原三十六管,后减至二十三管,通高78厘米。竽斗、竽嘴木制,髹绛色漆。设二十二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