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时常给臣下们打预防针。<br/><br/> 主要是怕他们会错了意，觉着天下安定了下来，皇帝便开始有心享乐了。<br/><br/> 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面，确实有这种苗头，眼见皇帝开始修建宫室，皇陵，给功臣们树碑立传。<br/><br/> 你说臣下们会怎么想？即便这些朝中重臣，怕是不知不觉间也要受到影响，最少也会有可以松懈一些的感觉吧？<br/><br/> 你看之前谈论征伐高句丽的时候，大家轻描淡写的，和平定诸侯的时候相比，警惕性明显有所不足。<br/><br/> 国内日渐安定，国门之外传来一连串的捷报，难免会让人骄矜起来，便是李破自己也是难免……<br/><br/> 和宰相们相聚饮酒谈说，这种感觉就更清晰了一些。<br/><br/> 李破对人心的把握已是炉火纯青，此时自省之余，立即便警句频出，想要告诉臣下的其实就是，这才从哪到哪，远不到放松的时候。<br/><br/> 而且皇帝，臣子，哪有放松一说？<br/><br/> 李破一边说着话，其实一边在想着，过后一定要给这些人加加码，把紧迫感搞起来，千万不能让驴子们躺下。<br/><br/> …………<br/><br/> 众人在拍他的马屁，李破充耳不闻。<br/><br/> 臣下们看皇帝神思不属，也渐渐安静了下来。<br/><br/> 孟子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众人皆知之警言，陛下此时引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br/><br/> 萧禹就觉着自己又要倒霉了。<br/><br/> 修建宫室之事上他劝了皇帝几句，今日又挑起了关于洛阳牡丹的话题……好吧，他当初沉沉浮浮的，可不就是这张嘴巴的锅？<br/><br/> 宴会草草散去，辞出的宰相们多了些心事，相互对个眼神，好像都有着千言万语，可谁也不会真的说出来，那在政治上就太不成熟了，所以气氛比较沉闷。<br/><br/> 温彦博借故留了下来，他是晋阳旧臣，心腹之处不同旁人，是可以随时跟皇帝说些私话的。<br/><br/> …………<br/><br/> 等到人都走了，换上香茗，温彦博才道：“陛下为何闷闷不乐？席间众人多有孟浪，陛下不用放在心里……”<br/><br/> 李破乐了，这话听着耳熟，演义小说里好像时常出现。<br/><br/> “卿于朕有半师之谊，当年咱们在涿郡相遇，卿教了朕不少学问，说的都是些仁义道德之类的大道理，朕当时听的很是心烦。<br/><br/> 君王昏聩，臣下尽多奸邪，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那些大道理他们不懂吗？非也，前隋君臣各个都有学问，如何不知那些浅显的道理？<br/><br/> 如今朕登基为帝，便常常以此自省，为的不光是自己，为的还有家眷，以及跟随朕多年的部属们。<br/><br/> 朕这个位置啊，得来的不容易，坐起来同样不易至极……<br/><br/> 卿向来忠直，是朕最为信重之人，不如猜上一猜朕如今的心事？”<br/><br/> 温彦博看着微醺的皇帝，心中不由一笑，嘴上则说道：“擅自揣摩圣意，可是为臣者之大忌，陛下这是在为难于臣啊。”<br/><br/> 李破笑了起来，此时看上去哪还有什么忧虑，心眼耍的飞起，“卿又不是不晓得，朕从来不罪无过之人。”<br/><br/> 温彦博跟随他多年，这会是胸有成竹，慢悠悠的道：“臣记得当年陛下平定晋地之后，曾南巡了一次吧？”<br/><br/> 李破点了点头，他记性很好，那会出巡是静极思动，想要到外面走一走，在上党杀了不少人，还想去北边转转来着，最终没有成行。<br/><br/> 那是他少有的任性之举，倒也无关大事。<br/><br/> 只听温彦博又道：“陛下应也记得，归来之后，您便在府中躲了起来，臣与陈公，苏元宰等人求见多次，却不得其门而入……”<br/><br/> 李破哈哈一笑，“朕远行疲惫，自然要好好歇歇，你们却是多事了，还在府中路上等候，朕听人传报很是气恼，故意不至，浪费了陈孝意的好茶，哈哈。”<br/><br/> 说起旧事，温彦博也是面色温煦，捋着自己的胡须笑了起来，“臣刚才就说了，陛下虽为天子，可天子亦有人欲。<br/><br/> 陛下向来英明勤恳，少有懒政之举，那次的事情可是绝无仅有，臣等思忖再三，最终都认为陛下嫌事务太多，无人分担而已。<br/><br/> 随后陛下便以削爵等大事托于臣下，分担忧愁，还是陈公前去相劝，才让陛下醒悟。<br/><br/> 前些年好像亦是如此，是陛下前去会了何公，才又改弦更张。<br/><br/> 如今众人在前，皆为宰辅，语不及义不说，还多有意气之争，怕是让陛下觉得他们私心太重，不堪驱使了吧？”<br/><br/> 虽不中亦不远矣……<br/><br/> 李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卿说的有道理，只是说的不全对，朕知道人心难测的道理，上下同心，勠力以赴之事只在阵前，因为关乎生死。<br/><br/> 朝堂上的人们求的到底和军将不同，卿等都是身有才干之人，哪有不堪驱使一说？朕只是觉得吧……<br/><br/> 该给众人背些重担，以免他们心思太多，总想着去算计这个，防着那个。<br/><br/> 朕有点后悔啊，不该把辅臣聚在一处，看着着实闹心。”<br/><br/> 温彦博抿了抿嘴唇，憋住笑，皇帝向来沉稳，遇大事尤其不慌，手段频出，根本没有束手无策一说，实在令人敬服。<br/><br/> 可偶尔闹起脾气来，却宛若孩童……<br/><br/> 你听听这说的，明明白白，可最后两句，却弄的人哭笑不得。<br/><br/> 听了这些他算是明白了，皇帝没什么心事可言，只是被宰辅们相处的情景给闹的心烦了，想要整治他们一下。<br/><br/> 一如当年那些军中将领，看见皇帝的笑容，就一个个的噤若寒蝉，那可不就是都被整治的怕了的缘故。<br/><br/> …………<br/><br/> 一如温彦博所想，此时李破已经开始在琢磨主意，以免让这些人太过清闲，只知道耍弄心眼。<br/><br/> 萧禹好说，成国夫人为其长姐，递个话过去有萧时文好受的。<br/><br/> 朝中南人渐多，岑文本最近蹦的也很欢实，总是参加什么文会，整日里不干正事，哼，逢有宴饮，就让他来作诗，到时候抄两首打他的脸。<br/><br/> 刘政会那个匈奴子，不声不响的，让他继续修订唐典……<br/><br/> 门下省的几个人就更好办，尤其是长孙顺德，寻个机会非得敲的他头破血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