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党项诸羌居于高地以东,与汉中隔山而望,据说有小路通连,那里有着一些草场,羌人世代于此放养牛羊。<br/><br/> 吐谷浑诸部多在西海郡,最盛时服有羌族,占据柏海,西海两处,那里也有大片的牧场,可以供他们生息繁衍,而且不缺水源。<br/><br/> 臣以为,牧场即多,早晚有人盘踞,那里却又偏远,中原之人足迹罕有到达,想要治之,便得另想它策。”<br/><br/> ………………<br/><br/> 随着封德彝的叙述,李破渐渐忘了吃饭。<br/><br/> 封德彝进言的策略完全可以说是一篇如何治理外族的大文章,李破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br/><br/> 首先封德彝就不认为派遣一些官吏到偏远之地有太大的作用,但同时他也认为,虽无大用,却必须要做。<br/><br/> 中书和尚书两省建议的划分郡县,派遣官吏之举,是确定大唐统治这些地方的基础,可西魏,前隋皆有此先例,却不能让吐谷浑等部族完全臣服,效果不佳。<br/><br/> 有鉴于此,那就要另想办法。<br/><br/> 比如用切实有效的手段改变这些外族的生活方式。<br/><br/> 他觉得应该先削弱部落首领的权威,让那些生活困苦的部民们知道,部落首领不是他们的天,更不是什么神灵派来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天佑之人。<br/><br/> 只有大唐的官吏,才能给予他们美好的生活,让他们免受冻饿之苦,长安才是他们的神灵最为关照的地方。<br/><br/> 就像是当年李破在北边做的那样,扭曲他们的信仰,给予他们一定的生活保障,让他们知道,大唐的官吏比部落首领更值得敬畏和信任。<br/><br/> 这只是第一步,相信凉州的官吏已经在这么做了,不然这两年西北也不会那么消停,只不过做的不够彻底,还在依靠那些部落首领在治理那些部民而已。<br/><br/> 而第一阶段,其实就是让归附之部族承认大唐地方官府的权威。<br/><br/> 接下来就好办了,比如说高地,设置郡县,尤其是那些好的草场,由地方官府进行管控,清查人口,限制牧民来回迁移,向他们收取税赋。<br/><br/> 另外就是用粮食来换取牧民的牛羊,改变他们的食物来源和结构,甚至可以教他们自己来耕种。<br/><br/> 同时教导他们汉话,用中原优雅的礼仪吸引他们,从这些点点滴滴当中,改变他们自己的风俗习惯。<br/><br/> 比如他们信奉神明,中原的神仙那么多,而且各个来历非凡,法力无边,还都很“灵验”,何必非要跟着突厥人信什么天神呢?<br/><br/> 这显然是一种极其全面的同化策略。<br/><br/> 更为关键的地方在于,封德彝觉得可以用粮食控制这些渐渐改变了生活习惯的外族,当他们习惯了用牛羊换取粮米的生活,那么这些外族也就和云内草原上的那些突厥人没什么两样了,会成为大唐的牧奴,源源不断的为大唐输送牛羊等肉食。<br/><br/> 等到唐军在西海等处操练完毕,能够上到高地的那一刻,就会给高地部族套上另外一套枷锁。<br/><br/> ………………<br/><br/> 李破认真的听着,渐渐开始怀疑这厮是不是被穿越了,很多主意都很超前啊,有谁给你托梦了吗?<br/><br/> 论一个无神论者的沦陷过程……<br/><br/> 好吧,这种全方位的同化政策,比之当年李靖上的平蛮诸策还要完美。<br/><br/> 益州这几年已经逐步恢复了对蜀南的统治,并培养了无数蛮奸,甚至在蛮族中间,产生了高山蛮和平地蛮的叫法。<br/><br/> 以蛮制蛮的策略取得了极大的成效,这无疑得益于当初李靖上的平蛮策略。<br/><br/> 而现在封德彝的进言,并不比李靖逊色,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br/><br/> 封德彝说的口干舌燥,连脑袋都有些晕了,见皇帝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是心中惴惴,这篇文章他可是已经琢磨了有些时候了,如今则以高地之事作为契机献上。<br/><br/> 他本来想着像尚书,中书两省那样写成本章奏上,可最终还是慎重起见,想跟皇帝先聊一聊。<br/><br/> 他之前献策于李破,已经算是改变了大唐的战略方向,现在则是再接再厉,向着唐初名臣的行列迈出坚定的脚步。<br/><br/> 眼前最为重要的则是,他想把自己的画像挂到凌烟阁当中去。<br/><br/> 这在他看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了的话,以他的年纪,很可能便会死不瞑目……<br/><br/> …………<br/><br/> 两仪殿上,安静了下来。<br/><br/> 李破浮想联翩,灵感嗖嗖的往外冒,良久他才抬头看了看眼巴巴正瞅着他的封德彝,咦,怎么不说话了?<br/><br/> 这时他这才意识到人家说完了,正等着他加以评断呢。<br/><br/> 李破稍有尴尬的饮了口酒,看着一直被他当做大唐第一马屁精的封德彝,不吝赞赏的道:“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卿之所言入耳,何止长了十年见识?”<br/><br/> 封德彝一下便把心放回了原处,拱手拜谢道:“陛下过誉了,若非陛下英明仁厚,臣怎敢浪言于御前?”<br/><br/> 李破摇头道:“前隋名臣众多,朕看来啊,遗泽稀矣,只卿与何大府等寥寥数人而已……”<br/><br/> 只这一句,便让封德彝的心脏又活泼了起来,他不由看了看殿角的薛元敬,生怕他没听清楚,记漏了什么。<br/><br/> 因为皇帝这两句赞誉对于他来说可谓重无可重,几乎可以作为对他生平盖棺定论之语,百年之后他封伦是不是还能被后人记得,靠的就是这个。<br/><br/> ………………<br/><br/> “回去之后,卿整理一下再奏上来吧……卿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莫要操劳过甚,朕身边可缺不了卿啊。”<br/><br/> 封德彝感激的连连点头,声音哽咽的道着,“陛下于臣之厚真是无话可说,臣也想多陪陛下一些年,就是垂老之躯,恐难驱使了,唉……”<br/><br/>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卿还未老,卓见明识,屡出机枢,且未至耄耋之年,怎称一个老字?”<br/><br/> 李破心情大好,可着劲的忽悠,但他看得出来,封德彝的身体实在堪忧,能在侍中任上多待个三五年,那就属于老天保佑。<br/><br/> 他有些惋惜的在心里颇为不舍的叹了口气,生老病死,真的是谁也逃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