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真是座比想象中更麻烦的城啊。这样一来,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攻陷了呐。」
信长站在城砦的瞭望台上,远远望着神都,搔着脸颊说道。
距离开始攻打神都,已然经过一个月了。
这段期间,《炎》军或是攻击,或是大声鼓噪,使尽围城战时常用的战术,但是说实话,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具体效果。
应该如此形容——
「城的规模实在太大了!」
这句话就说明了一切。
第一点,高到非比寻常的城墙。再加上《钢》军使用的弓箭射程优于《炎》军,太接近的话,只会徒增我方的损伤,因此难以向对方施加压力。
第二点,由于不能太接近城墙,城市本身的规模又太巨大,以噪音进行精神攻击的战术也难以发挥效果。
第三点,为了避免过于分散兵力,包围网的强度反而不够扎实。
特别是神都东方有条名为伊芬河的大河,《钢》军可以借着水路,尽情补充粮食与武器。
因此,围城几乎没有效果。
远远看去,城墙上的卫兵们个个精神饱满,完全不见睡眠不足或憔悴不安之色。
「算了,反正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呐。」
在南门与西门旁建筑城砦,是为了应对出城攻击的《钢》军,及确保与根据地※穆斯贝尔海姆间的后勤。(译注:典出北欧神话,原始深渊南方的火之国穆斯贝尔海姆(Muspelheim)。)
换句话说,这两座城砦的主要功能是防卫,是用来强化立足点的基地。
「大人,从津利出发的援军来到这附近了,总数约一万人。」
少主兰报告道。
和预料中差不多的数字。
信长豪迈地点头。
「是吗?咱们到北门旁布阵,等他们过来吧。」
虽然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只要建好基地,就能以少数兵力抵御敌人的攻击。
多出来的兵力,则可以运用在其他各种场合。
这就是来自日本的织田信长的基本战略。
「《炎》军的主力部队开始往神都北方移动,总数大约三万。」
「为了阻止援军和我们会合吗?真是的,有种『一直是我的回合』的感觉耶。」
听完克莉丝缇娜的报告,勇斗苦着脸哼道。
这句话的梗出自某部少年漫画。有些游戏在战斗时,敌我双方会轮流进行攻击。利用某些方式使敌人无法攻击,让我方一直处于攻击状态,这就是所谓的「一直是我的回合」。
「那么正式的城砦,分别驻守一万士兵,光靠我们的战力,是无法拿下它们的。」
假如出兵攻打其中一座城砦,还来不及攻下,另一座城砦就会出兵救援了。而且,还会被移动到北方的《炎》主力部队夹击。
不能随便冒这种大险。
「要攻击主力部队吗?和来自津利的援军联手夹击的话,双方兵力相当,应该很有胜算。」
「就算那么做,我还是觉得很恐怖啊。总觉得对方已经设好了局。」
主力部队往北走,很有可能被神都的《钢》军与来自津利的援军夹击。这种事,信长当然早就料到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在乎地移动。从他过往的战历看来,他肯定早就准备好对策了。
而且,事实上,主将的能力、士兵的精练程度、武器护具的品质,《炎》军全都优于《钢》军。在这种情况下,认为《钢》军胜算很大,只能说太过乐观。
想象得出来,当《钢》军和《炎》军的主力部队缠斗时,被来自西方与南方城砦的《炎》援军夹击的场面。
也就是说,勇斗他们只能咬着指甲,眼睁睁看着《炎》的主力部队移动到北方,却什么都不能做。
但是,如此一来,《炎》军应该会在北门旁建造新的城砦,如果演变成那样的话,情势将会更形恶化。
「真是的,什么叫做『杜鹃不啼,则杀之』啊?根本大错特错了。」
勇斗焦躁地啐道。
信长的战略一向老练、狡猾又慎重,而且极为重视合理性。
一连串的安排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完全感受不到勉强行事的部分。
恐怕是在漂流到攸格多拉西尔的这十年来,他早已周全又仔细地模拟过无数次夺取天下的战略,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开始出兵的吧。从目前的战略中,完全看不出来多余之处。
《孙子兵法》也说过「※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编注:出自《孙子兵法》军形篇。)
确实就是如此。
真正见面后,勇斗更是深刻感受到这件事。
——织田信长是在开战前就做好必胜准备的,战略方面的天才。
例如付城战术,虽然应该也有其他人想得到或发现这种战略的优点,可是基于财政或资源问题,通常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把这种不可能的想法化为可能,就是名为织田信长的男人真正可怕的地方。
实现这种战术之前,必须先完成各种改革,极度强化国力才行。
而且是在短短的十年内。
很明显的,这个信长比勇斗从文献中认识的信长更进化了。
不断地累积经验,只能说是老当益壮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一旦有状况时,又能以惊人的速度果断地下决策呢。」
碰上紧急状况时,例如勇斗下出对《炎》包围网这步棋时,信长又会一反原本周全、仔细的做事方式,强行突破现况。
至少,在《炎》与《枪》相争时,使出「神帝」这张王牌的《钢》,是居于优势的。
但曾几何时,形势却在瞬息之间翻转。各方势力并没有依照勇斗预期,站到《钢》这边。
手法实在太精彩、太鲜明了。
「遇柔则刚,遇刚则柔。实在是变幻莫测,无隙可乘呢。」
老实说,面对信长那压倒性的实力,勇斗除了咂舌,也别无他法。
可是,对勇斗来说,他有非完成不可的事。
所以,他不打算坐以待毙。
「呵呵呵,好久没有处在这种紧张感里了呢。」
约尔根双手抱胸,重重地坐在帐篷中的椅子上,激动地颤抖不已。
他是《钢》的核心氏族《狼》的宗主,这次奉《钢》的少主黎芮儿之命,以总司令的身份,带领一万大军前往神都格拉兹海姆助阵。
「哎呀?精神亢奋是无所谓,但是您真的没问题吗?您最近不是都把战斗的事丢给年轻人去做,退居后方了吗?」
一旁的男人打趣地挖苦道。
男人是艾尔贝缇娜、克莉丝缇娜那对双胞胎的亲生父亲,《爪》族宗主伯特韦德。
他的头发稀疏,发线彻底后退,脸上挂着阿谀奉承的笑容,感觉像是没出息的普通中年男子。但他其实是《钢》排名第四的重要干部,以老谋深算著称。
过去,他曾与《灰》、《牙》立下密约,精彩地击败了当时《狼》族少主洛普特,也就是后来的弗贝兹伦古。
这次出兵,就是看上了伯特韦德这种能力,才会指定他为援军的副司令。
「哼,可别小看我。虽然最近这三年来,基于父亲殿下的意思,我一直在后方做行政支援,但是耍起枪来,我可不会输给年轻小伙子哦。」
「呵呵,您看起来确实相当硬朗呢。最后一次在战场见到您,应该是五年前的事了吧?感觉起来,现在的您比当时更有活力呢。」
伯特韦德怀旧地眯起眼睛说道。
过去,《狼》与《爪》还处于敌对状态时,两人曾在战场或谈判桌上交手过无数次。
如今,两人居然像这样并肩作战,只能说世事难料吧。
「哈哈哈!一直待在父亲殿下身边,整个人都变年轻了……不过,寿命也缩短了不少。」
「呵呵,说得也是。想象得出来那是什么情况呢。」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老是做一堆颠覆常识的事,也不帮身为实际执行者的我们想想。」
尽管嘴上抱怨不已,但约尔根的表情却相当愉快。
辛苦的回报愈多,愈能让人产生满足感。
「托父亲殿下的福,我们也前进到很远的地方了呢。那位大人成为宗主之前,不论如何努力拼凑,能集合的兵力,顶多只有两千而已;但是现在,父亲殿下率领的主力部队有两万人,再加上我们这些援军,总共是三万人哦!不过四年时间,兵力就成长了不只十倍呢。」
「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伯特韦德感慨良多地点头。
他与前面提到的《灰》、《牙》立下密约时,曾经听他们说过,光是召集人手就很辛苦了。
而且也只凑到了现在《炎》军的十分之一兵力,也就是五千人而已。
「喂,你们要沉浸在回忆中到什么时候啊?」
淡淡地给两人泼冷水的,是援军的另一名副司令,《灰》族宗主道格拉斯。
不过,他说得没错。
现在确实不是闲聊往事的时候。
「啊哈哈,不好意思。好了,让我们来确认一下现况……」
约尔根敷衍道,低头看着摊开在桌上的附近一带地图。
神都上放着象征兵力、《钢》徽章模样的黏土棋子。
南方与西方各画着代表城砦的记号,上面各放着《炎》徽章模样的黏土棋子。
棋子的大小,代表军队的规模。
「两座城砦各有一万士兵,北方是《炎》族宗主亲自率领的三万大军。真是麻烦的布阵啊。」
约尔根皱眉沉吟道。
「确实。」
伯特韦德也点头表示同意。
《炎》军驻扎的地点,是没有人烟、野生花草繁茂、视野极为良好的平原。
没有比那样的地形更适合大规模的军队使用了。
平坦的地形,方便把士兵全数投入战场。
至于兵力少的一方,形势当然也会因此不利。
敌军数量众多,平地又有利移动,因此能迅速包围我方。而且视野太良好的话,也没办法使用埋伏之类的招数。
「他们完全没有移动的意思,是吗?」
「没错。敌人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实在是麻烦的对手啊。」
唉~约尔根叹道。
从《炎》军过去的行为模式看来,只要我方不动,对方就会趁机以物量优势,开始建造城砦。
那样一来,通往神都的路等于被封锁,约尔根的援军更难抵达。
但是,直接与《炎》军交战的话,我军肯定没几下就会被对方打败。
「……唔,周围氏族的动向如何?还是不肯出兵吗?」
约尔根瞄了伯特韦德一眼。
伯特韦德是克莉丝缇娜的生父,也是教她谍报战的种种技巧、诀窍的老师。
而且伯特韦德还有自成一格的情报网,这也是任命他担任副司令的原因之一。
「嗯。虽然《铠》、《盾》和《兜》都召集了兵力,却全都没有出兵的意思。」
这些全是对神帝勇斗表示恭顺的氏族。
尽管《钢》已经催过好几次,要他们快点参战,可是他们不是说还在看时机,就是说还在观望敌人的破绽,找尽借口,就是不肯出兵。
哼!约尔根讥讽似地啐道:
「全都只会看风向吗?没想到声望那么高的武器氏族,也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没事时,就以自己是帝国元老后裔的嘴脸耀武扬威;神帝有难时,却全都不敢动弹,实在令人鄙夷。
他们应该还在观察,《钢》与《炎》的优劣形势吧。
目前《炎》正稳扎稳打地布局。如此一来,他们八成不会站到看起来不妙的《钢》军这边。
一个不小心,甚至有可能沦为《炎》的下一个攻击目标。
「嗯,真是伤脑筋。假如他们愿意出兵,不但可以扭转兵力上的优劣形势,甚至能因此见到胜机。可是没先见到胜机的话,他们就不愿意出兵。真是两难的状态啊。」
「是啊。不过这部分的事,就交给父亲殿下处理吧。」
约尔根连挣扎都不挣扎,直接放弃思考。
毕竟敌人是连那个虎心王都能轻易杀死的超级大怪物。
人类无法与怪物为敌。那种怪物,还是交给同样不是人的军神处理就好。约尔根已经完全看开了。
「总之,还是先把我们的份内工作做好再说吧。」
「一动也不动呢。」
信长盘腿坐在宗主用的阵屋(临时军营)里,无聊地拄着脸颊说道。
距离《钢》的援军抵达神都附近,已经半个月了。
这段期间,不论是躲在神都内的《钢》军,或是从津利来的援军,都只是观察着《炎》军的动向,完全不发动攻击。
「因为动不了吧?」
「虽然老身是那样设局的没错,但他们不是动不了,而是故意不动。」
信长以半是确信的口气回答兰的问题。
周防勇斗不是那种会眼睁睁坐以待毙的人。
就算是现在,他也绝对正虎视眈眈地窥探着逆转局势的机会。
但同时,他也绝对很清楚——
现在出兵的话,自己没有胜算。
「原来如此。真是惊人的自制力呢。」
「嗯,是个未来不可限量的小娃儿呐。」
明知时间拖得愈久,情势对自己愈不利。
当被布卷逐渐勒紧喉咙时,那种不安感是非常难以形容的。
不安,会窄化视野,使人变得冲动。
而当那些人因冲动而分不清前后左右时,等着他们的,当然也只有失败而已。
按捺不停涌上的绝望,抑制想逃的心情,相信着不知是否真会来临的胜机,温存体力,韬光韫玉,忍到最后一刻。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抓住奇迹。信长亲身体验过这件事。
「但是,老身可不会让你有隙可乘哦!小娃儿。」
信长露出犬齿,壮烈地狞笑起来。
距离行元服之礼(十五岁)将近五十年了。那是在战场度过一生的男人才有的,凶神恶鬼般的容貌。
「这场战争,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呐。」
尽管目前是《炎》军较占优势,但也不是能掉以轻心的状态。
胜利女神的天秤,还没决定该倒向哪一边。
所以信长也同样不能轻举妄动。
现在,信长率领的《炎》军主力部队,能在三刻(六小时)之内移动到西门,在半天之内移动到南门旁的城砦。
距离驻扎在《剑》最南方城砦中的津利援军,则有一天的路程。
来回需要两天时间。
至于战斗本身,不知道要花多少天。
假如这段期间里,南门或西门的城砦被夺,补给线被切断,《炎》的主力部队将会孤立无援,届时仍在观望情势的周围氏族将会一口气投向《钢》那边,一齐出兵围剿《炎》军吧。
如此一来,局面将会瞬间倒向《钢》,换成《炎》军陷入危机。
虽然照常理而言,城砦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攻陷,但是信长听说《钢》军拥有强力的攻城武器,所以还是大意不得。
反过来,假如《钢》的主力部队或援军没耐心继续等下去,忍不住出击的话,《炎》就几乎全面获胜了。
「在日本时,老身只差一步就完成了天下布武的梦想。这次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小娃儿,咱们就来比耐心吧!」
可是,在这个时间点,就连信长也没有发现。
引导他陷入这种思考模式的,正是勇斗的策略。
一旦使出付城战术的话,时间拖得愈久,情势对《炎》愈有利。
这是信长亲身体验过的,不可动摇的事实。
所以,信长不会去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也就是——勇斗真的是在拖延时间。
「再过一下,风向就会变了哦——会从那边吹过来——」
「了解——你们这些家伙听见了吗!风向北北西,快点把帆放下来!顺便把这事告诉另外两艘船!」
「「「「「是!!」」」」」
插图p181
壮汉们依照指示,开始俐落地干活。
不久之后,船就加速到有感觉的程度了。
横帆吃饱了从背后吹来的顺风,一口气地往前冲。
「艾尔贝缇娜叔母大人真是太了不起了。」
「欸嘿嘿,没有啦——下指示的人是船长,扯帆的是大家呀。」
少女——艾尔贝缇娜腼腆地搔着后脑勺,不过却一脸被夸得陶陶然的模样。
「哦!提督妹妹真会说话!」
「帮提督妹妹做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啦!」
「没错没错!都是因为有提督妹妹,才有我们啊!」
水手们七嘴八舌地哇哇叫道。
身为《钢》的水军司令,艾尔贝缇娜得到了「提督」这个职位。但大概是因为本人个性的缘故,水手们都叫她「提督妹妹」。
「告诉你们多少次了!不可以这样叫提督大人!」
船长皱眉开骂。
「不要那么死板嘛——船长。」
「这可是表现我们的尊敬和亲爱之意的叫法哦!」
「没错没错!虽然我们不愿意为船长而死,不过可以为提督妹妹而死哦!」
「哇哈哈!说得好,就是这样!」
水手们完全没有反省之意,反而更夸张地开起玩笑来。
不过,就像他们说的,水手们绝无轻视艾尔贝缇娜之意。
虽然经验尚浅,但他们都是水手。
已经亲身体会过风的重要性了。
能读风的人,都是值得崇拜的对象,假如对方是活泼可爱的少女,就更不用说了。
不只如此,在漫长又无聊的海上旅途中,光是有她在,生活就变得热闹又有趣。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艾尔贝缇娜已经彻底变成水手们的偶像了。
「真是的……提督大人可是周防勇斗陛下的直系义女啊……」
只有船长仍然无法接受这种叫法,一个人嘟哝个不停。
船长和其他受雇的水手不同,是《豹》族宗主斯卡维兹的义子,在斯卡维兹的教育下,非常重视长幼有序的观念。
「没关系啦,我不在乎被叫提督妹妹啊。」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这样一来,就不能作为榜样……」
船长仍试图挣扎。
「我不是不懂你的感觉,但是并没什么问题吧。」
「吉、吉可露妮叔母大人!」
腰挺得笔直的银发少女走了过来。
奉勇斗之命,吉可露妮带着部下亲卫骑兵团乘上这艘船。
顺带一提,她身后那名垂着两条辫子的少女,正因为晕船而趴在船舷大吐特吐,为海中的鱼虾提供美味餐点。不过,假装没看见这回事,是对女性应有的礼貌。
「既然所有人都忠实地照着命令行事,就没必要拘泥于表面的称谓问题。」
「是!既然叔母大人这么说,小人就没有意见!」
船长的表情显得颇为兴奋,甚至有点发红。
吉可露妮是神帝周防勇斗少数的直系义子之一,也是《钢》里战功首屈一指的猛将。
除此之外,她还是从自己义父斯卡维兹那儿得到『最强银狼』称号的人。
看在身为斯卡维兹的义子,但顶多是末端干部的船长眼中,吉可露妮可说是遥不可及的天上之人。
「哼~换成是我说的话,船长就不听~」
「呃,不,那是因为、那个……」
艾尔贝缇娜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抗议。船长总算回过神,但是想不出好借口,显得颇为狼狈。
「就是嘛就是嘛!船长真过分!」
「船长才是最看不起提督妹妹的人吧!」
「快点向提督妹妹道歉!」
「又扁又塌的大鼻子——!」
水手们也趁机叫嚣起来。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脸上都带着笑意,一看就知道是在开玩笑。
假如没有如此注重纪律的船长领导众人,组员们就会变成一盘散沙。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其实船长也深受水手们的尊敬。
「喂!说最后那句话的给我站出来!其他话我可以装成没听到,只有那句不行!居然戳了我最在意的部分!」
「呜啊——!惨了!」
「在你们正忙的时候插嘴,不好意思。」
「欸!?不、不会?请问有什么事呢?」
船长正揪着一名水手的领子,抡起拳头,但是一听到吉可露妮说话就立刻放开,以高亢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过吉可露妮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还要多久才能抵达赫尔海姆?」
那是攸格多拉西尔大陆最南方的地区。
气候相对温暖,自古以来,※华纳克维斯河流域的北方就因土壤肥沃而繁荣,再加上织田信长推行各种农业改革,如今,那儿已成为全攸格多拉西尔作物生产量最大的粮仓地带。(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华纳克维斯河(Vana-Kvísl river)。)
同时,也是《炎》的根据地。
「哦——这里就是赫尔海姆啊?果然很温暖呢。」
一下船,艾尔娜就兴味盎然地左右张望。
她的头发齐肩,是名让人觉得很活泼开朗的美女。
尽管如此,她的腰间却挂着一把真剑。
「徒步半个月的行程~只花了三天就抵达~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建造出来了~」
一旁的芭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来这里之前,她见识到了大众澡堂、水车、黏土板之家、驿站制度……等等,各种划时代的建设与制度,深受震撼。至于盖伦船,则成了最后一击。
在知道这些点子全出自勇斗之后……
「被吹捧成~攸格多拉西尔前三的智将~让我一直很得意~其实根本是贻笑大方~不自量力~」
她陷入严重的自我厌恶之中。
「用不着这么鄙视自己。陛下来自天上之国,区区人类的你比不上他,也是当然的。」
「席儿姐~」
芭菈回头,说话的是一名银色长发及腰的妙龄美女。
那美女身形纤细,举止优雅,感觉相当成熟稳重。
她带着六名携带武器,年纪分布在十几至二十岁之间的少女,从船上走了下来。
在一群粗犷的男人中,这几名女性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不过,她们身上皆散发着不凡的气势。
因为她们全是英灵战士,是《剑》自豪的九人精英集团『扬波之女』。
「该切换意识了。这里已经是敌境了,芭菈。」
「是~」
席儿冷冰冰地说道。芭菈耸了耸肩,乖乖答应。
尽管席儿乍看之下只有二十出头,但其实她已届不惑之年,而且是教育其他『扬波之女』各种战斗技巧的『魔鬼』教官。
亲身体验过席儿有多可怕的芭菈,马上就察觉到,现在不能和席儿乱开玩笑。
就这点而言,她果然比直肠子的艾尔娜等人灵巧多了。
「在维格利德时出了大丑的我们,必须借着这一战,洗刷污名才行。」
一听到「维格利德」几个字,『扬波之女』们脸上全闪过紧张的神色。
那是她们所有人共同的心理阴影,令人痛恨的回忆。
号称最强的英灵战士集团,威名远播的她们,在维格利德会战中除了芭菈之外,全被《钢》军轻松俘虏了。
至于芭菈,虽然号称攸格多拉西尔排名前三的智将,可是在面对勇斗时,也一筹莫展。
『扬波之女』的声威,在那场会战中被摧毁到片甲不存。
「这次的征召,是我们挽回声誉的大好机会。」
众人以凝重的表情点头。
看来她们全都很清楚这件事关系重大。
三艘盖伦船,顶多只能载运一千五百人。
扣掉船员,其实只能运送一千三百名左右的士兵。
得以少数精英完成任务才行。所以她们才会雀屏中选。
假如不能达成勇斗的期望,『扬波之女』就真的一蹶不振了。
「好,我们要上了。让《钢》的人们看看我们『扬波之女』的真本事吧!」
「「「「「「「「是!!」」」」」」」」
插图p187
轰——————!!
喀啦喀啦喀啦,轰隆隆隆隆隆隆!!
这天,留守在布立君达沃尔的马利帕斯,被差点震散骨头的噪音与崩塌声吵醒。
「怎么了!?又地震了吗!?」
他吓得从床上跳起,张望四周。
会那么想,一点也不奇怪。
攸格多拉西尔人全都对那场大地震心有余悸。
可是就他所见,房间内的家具和日用品都好端端的,没有晃动的迹象。难道自己睡傻了,做了恶梦吗?正当他那么想时……
轰——————!!
喀啦喀啦喀啦,轰隆隆隆隆隆隆!!
刺耳的可怕噪音再次响起。
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陨石从天而降了。
但是,马利帕斯从来没听过同一个地点被陨石连砸两次的事。
「来人啊!有没有人在!?」
「是!大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的立刻去确认!」
他紧张地叫侍从出去确认情况。
不过,还没等到侍从回来——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外头就传来震天的咆哮。
岂有此理的状况使马利帕斯愣住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太没道理,使他的脑袋当机了。
「好痛。不是梦吗?」
马利帕斯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确实很痛。
也就是说,这不是梦。
可是,眼前的现实,未免太超脱现实了。
「不好了!马利帕斯大人!有敌袭!敌人正在攻击我们!」
这时,侍从也慌慌张张地回报了。
事已至此,马利帕斯也只好接受现实。
有人正在攻击《炎》的族都——布立君达沃尔。
「哼,是哪来的强盗吗?要是以为可以趁现在打劫,根本就不知死活。」
信长出兵远征时,几乎带走了布立君达沃尔的所有兵力。
只留下了一千名左右的士兵维持治安与处理各种行政事务。
虽然说只有一千人,但毕竟都是专司战斗、擅长团体战的职业军人,一向与战术或纪律无缘的强盗土匪,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两三下就可以把盗贼们赶跑了。马利帕斯斗志正高昂。
「是《钢》军!是吉可露妮率领的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
「你说什么!?」
他不禁瞪大双眼,大叫起来。
『最强银狼』吉可露妮率领的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即使在布立君达沃尔,也是知名的战斗集团。
据说他们是《钢》能飞快地拓展版图的原动力。
传闻,吉可露妮杀死了《蹄》族尤古伟、《牙》族西吉斯蒙德等众多名将,是攸格多拉西尔最强的骑兵团。
「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马利帕斯焦躁地尖声问道。
这也是当然的反应。因为此处是距离敌境非常遥远的,大国《炎》的族都。
敌人绝对不可能攻到这里!
「不、不知道,他们突然从黑暗中出现……」
「算了!总之先防守再说,立刻请求信长大人及附近城市的支援!」
就这点而言,马利帕斯不愧是被信长托付了族都的男人。
就算碰上意料之外的状况,也能在极短时间里重整思绪,做出正确指示,相当值得敬佩。
一般人被逼到走投无路时,很难保持正常的判断力。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非常困难。
「就算对方是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布立君达沃尔的城墙也没那么容易被突破!我们应该可以撑到援军到这……」
「城、城墙已经被突破了!」
「什么!?」
马利帕斯说不出话,只能惊骇地瞪着侍从。
岂有此理到这种程度,真的是荒谬不已。
他现在听取的,是第一次袭击的报告。
意思就是说,从敌人发动攻击到现在,还不到半刻钟时间。
尽管如此,固若金汤的布立君达沃尔的城墙,却已经被突破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难道说……有内应吗!?」
也只能这么想了。
内应趁着黑夜悄悄打开城门,让敌人进入城内。
虽然这是考虑到现实状况而做出来的推测,可是却被「超乎常识」的事实推翻了。
「不!敌人是直接破坏城墙,从缺口闯进来的!」
「啥啊啊啊啊啊啊!?」
马利帕斯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忘我地大叫。
「你说什么!?破坏城墙!?」
「是、是的。刚才的巨响似乎就是破坏城墙的声音……」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以人类的力气,瞬间破坏那么巨大的城墙呢?
完全想象不出来。
轰——————!!
喀啦喀啦喀啦、轰隆隆隆隆隆隆!!
这次的巨响更接近了。
震动从马利帕斯的脚底传了上来。
「他、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马利帕斯陷入恐慌,再次尖声问道。
人类总是害怕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自己不明白的事物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
眼前,似乎发生了什么非比寻常的事。尤其是对我方非常不利的事。
尽管如此,自己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晓得。
会害怕到当着部下的面浑身发抖,也是无可厚非。
「报、报告!」
又有士兵紧张地闯了进来。
「这次又是什么事!?」
「宫殿的围墙被破坏了!」
「!?」
不只布立君达沃尔外围的城墙,连宫殿的围墙也……
速度实在太快,快过头了。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他们朝着城墙扔下巨大石块!城、城墙因此被撞破了……」
「巨大石块!?难道他们之中还有神话里的山之巨人吗!?」
「这、这我不清楚……可、可是这件事是真的!」
「唔~~~~」
马利帕斯苦恼地抱着头。
对他而言,最不幸的一点是:他不是基于将才,而是因为具有行政方面的才能,而被信长看上的。
所以信长才会把远离敌境的族都,而不是国境要塞托付给他管理。
信长对马利帕斯的期望是:无碍地治理族都、确实地征收作为税金的农作物、持续不断地把武器与粮食运送到远征中的《炎》军那儿。
所以,信长没有把《钢》军拥有能投掷巨岩的攻城武器的事告诉他。
不论马利帕斯多么苦恼,骚动声依然不停地从远处传来。
敌人似乎已经闯入宫殿中了。而且声音离这里愈来愈近。
「尽、尽快把士兵集合到大厅!我们要在那边迎击敌军!」
马利帕斯紧张地做出指示。
侍从立刻离开传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没多久后——
「快停、呜啊!」
「不、不准通过这、呃啊!」
「太、太强……了……!」
「这些家伙是怪物吗!?哇啊!」
士兵死前的惨叫声不断从门的另一头响起。
敌人似乎进逼到门外了。
砰!门被踢破。
一群外貌姣好的女性出现在房间里。
又是一幅超现实的景象。
「哈哈!这是梦!这一定是恶梦!」
这是马利帕斯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布立君达沃尔被攻陷了!?」
与《钢》军开战的两个月后。
信长惊讶地回问,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完全是始料未及的情况。
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消息。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所以信长早就做好让它不可能发生的万全准备。
「怎么可能!库加那家伙在干嘛!?」
从《钢》的根据地亚尔夫海姆前往《炎》的根据地穆斯贝尔海姆,需经过华纳海姆地区。
远征前,信长已经事先在华纳海姆北方,原属《雷》领土的城市,配置了一万名士兵与可靠的将领,防止《钢》军从华纳海姆进攻。
但是,别说库加驻守的城砦遭到攻击的消息,信长连《钢》军攻入华纳海姆的事都没听说过。
尽管如此,布立君达沃尔却已经被攻陷了。
这就是所谓的晴天霹雳吧。
「我也不明白。三天前我们才收到库加阁下一切正常的报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兰严肃地皱眉。
快如闪电,是信长行动时的信条。
所以他当然也和勇斗一样,在领地内广设驿站,整顿好传递讯息的联络网。库加的报告,署名之处的日期是七天前。
从布立君达沃尔传送消息到信长这里,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两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纵然毕尔斯基尔尼尔在七天前被攻陷,《钢》军也得在短短的五天里穿过整个华纳海姆,并攻陷布立君达沃尔,时间才兜得起来。
「很明显,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呐。」
信长将手按在嘴上,沉吟道。
虽然能传达的资讯量不多,不过除了驿站之外,《炎》还设置了许多传递紧急军情的烽火台。假如毕尔斯基尔尼尔遭到攻击,信长一定会收到消息。
但是却没有。
从现有资讯看来,《钢》军是在未经过华纳海姆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布立君达沃尔。
想到这里,信长恍然大悟。
「对了!是海路!」
信长一拍额头叫道。
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这么说来,那小娃儿在会谈时确实提过打算移民新天地之类的话呐。他悄悄做好航海的准备了吗?呿!居然被他骗倒了。」
毕竟这是必须花上百年单位的时间,才能把炼铁术或制作车轮的技术传到邻国,资讯传播速度极慢的时代。
尽管信长在津利、雅尔菲德、弗尔克范格之类的大城市都放了密探,但是乡下地方的情报,他就接收不到了。
开战之前,信长仔细调查了《钢》过去的战术与战略,然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以船只作战的战法。
而且他也从未听说过《钢》建造大船的消息。
所以信长一开始就没想过那种可能性,把从海路进攻的情况排除在对策之外。
结果反而正中对方下怀。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北方那些援军,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钉在阿斯嘉特的诱饵吗?」
「就是这么回事呐。」
兰恨恨地啐道,信长点头。
假如援军一直不出现,信长一定会感到不对劲。
会怀疑勇斗其实不是想保住神都,而是另有目的。
觉得其中必定有诈。
为了不让信长产生这样的疑虑,把兵力调回去守卫布立君达沃尔,所以才会调派援军,让他们停留在神都北方。
而且,《钢》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也不是为了窥伺《炎》军的破绽,找机会偷袭。
纯粹是为了争取时间。
用付城战略的话,拖得愈久,对《炎》军愈有利。
诱导信长产生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信长照着自己的计算行动。
「真是令人火大的小娃儿啊!」
信长不得不承认,形势再次被逆转了。
《炎》的族都布立君达沃尔,是正在攻打神都的《炎》族五万大军最重要的后勤地点。
布立君达沃尔的附近,有信长花了十年时间经营的粮仓地带,而且现在正好是冬小麦的收成期。
攻陷布立君达沃尔,等于毁灭了《炎》军的后勤补给。
就算继续战斗,不消多久,《炎》军肯定会闹饥荒。
「没办法了,只好暂时撤退。」
信长果断地做出决定。
不论之前的情势对我方多有利,只要看出败象,就立刻接受现实,做出对应。
用说的很简单,但是留恋现况是大多数人会有的毛病。
人们会因此犹豫不决,浪费时间在烦恼上。
毫不犹豫地斩断烦恼,迅速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就是名为织田信长的男人了不起的地方。
「父亲大人,《炎》军开始撤退了。」
「终于啊。」
听了克莉丝缇娜的报告,勇斗呼~地长长吁了口气。
这两个月来,他过得非常紧张。
攸格多拉西尔随时可能陆沉。
但是,要胜过信长的话,勇斗也只想得到这招了。
每天被夹在对未来的不安与对现实的考量之间,老实说,他觉得快发疯了。
「看来布立君达沃尔被攻陷的消息,已经传到他们那里了呢。」
勇斗借由飞鸽传书,从吉可露妮那儿收到报告了。
而且也早做好准备。
所以他根本是翘首盼望着《炎》军开始撤退。
「克莉丝缇娜!」
「是。」
「命令潜伏在周围氏族的风之妖精团,大大宣传布立君达沃尔被攻陷,以及《炎》军撤退的事!还有,叫约尔根立刻出兵!」
「我明白了。」
克莉丝缇娜如风一般,嗖地消失了。
虽然知道她只是消除了自身气息而已,但勇斗还是觉得很厉害。
「菲丽希亚!」
「是!」
「全军已经做好配置了吧?」
「当然。《钢》全军照着哥哥大人的命令,集结在西门了。」
「很好!」
勇斗猛然起身,椅子差点因此翻倒。
他披上外衣,快步走出宫殿,乘上爱用的马战车,从大道来到西门。就如菲丽希亚说的,两万大军正整齐地排列在西门前,迫不及待等着勇斗下令。
『辛苦各位忍过了这两个月!』
借着《剑》族宗主法古拉培尔的符文《宣战的号角》之扩音能力,勇斗的声音传入所有士兵耳中。
维格利德会战时,把友军所有士兵全变成狂战士的用法很可怕,不过像这样当成扩音器使用,也相当方便。不愧是人称『王之符文』的存在。
『大家应该都听说了,我的得力左右手「最强银狼」吉可露妮,已率领着亲卫骑兵团,攻下了《炎》的族都布立君达沃尔!』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们大声欢呼。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即将踏上战场。
既然要作战,当然想赢得胜利,凯旋归来。
所以,听到这种振奋人心的话题,当然开心。
『敌人得知这个消息,正在紧急撤军。想追击他们,就趁现在!』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还有一件事!我的第二正妃希格德莉法在今天产下一名男婴!这正是吉兆!』
「「「「「噢噢噢噢!!神帝万岁!!神帝万岁!!」」」」」
士兵的鼓噪到达最高点。
勇斗早已做好决定,要把出击的那天当成希望的生日。
毕竟这是会把龟甲丢入火中,以烧出来的裂痕为国运进行占卜,政教合一的时代。
开战前,总司令生下期盼已久的继承人。
没有比这更吉利的祥兆了。
把亲生子作为政治道具,虽然令人心痛,但是与信长为敌时,勇斗没有说不的余裕。
『全军出击!好好发泄先前累积的郁闷吧!!』
「已确认到烽火。《钢》军似乎开始行动了。」
「还真快!器量果然和那个和平傻子朝仓义景完全不同呐。」
信长不禁感叹起来。
他想起当年的金崎之战。
虽然他对自己当初的撤退速度非常自豪,可是,士兵的折损程度少到惊人,一部分也是因为朝仓军内部意见不合,降低了追击的力道。
朝仓义景不但不理会义昭的进京命令,就算加入了包围网,也不肯出兵战斗。无论多好的机会来到眼前,还是不为所动。
所以信长才能顺利逃脱。
假如治理那片越前之地的诸侯是武田信玄或上杉谦信,信长可能已经跪伏在包围网前了。
虽然不该把勇斗和那种愚蠢的男人相提并论,但是勇斗的速度真的很快。
应该说,快过头了。
「北方也确认到烽火的存在。驻扎在《剑》城砦的一万《钢》军似乎也开始行动了。」
兰以公事公办的语调,平淡地报告着。
愈是危急的场面,这个男人的心就愈冷静,思考也愈透彻。
所以信长才会一直把他留在身边,加以宠爱。
有状况时,没有比这样的他更可靠的人。
「是吗?打算夹击咱们吗?」
「动作如此之大,看来他们也对周围氏族发出讨伐令了吧。」
「是啊。也就是说咱们现在陷入绝境了呐。」
「是的。周防勇斗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所以咱们就有隙可乘了呐。」
信长狞笑起来。
就如成语「死中求活」的意思,危机中自有良机。信长以自身经验体会到这件事。
正因为他有本事在危机中抓住良机,才能只差一步就统一天下。
「哦?」
见到滴落在手掌中的物质,信长笑了。
看样子,就连老天都站在他这边。
「这是吉兆呐。虽然上一战是咱们输了,但是这次就让咱们还以颜色吧。」
以常识而言,《炎》军现在也只能撤兵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只要是稍懂用兵之术的人,一定都会这么想。
所以,才能出其不意。
「呵呵,周防勇斗,就让你看看魔王织田信长的实力吧!」
滴答。冷冷的某物打在进军中的勇斗脸上。
勇斗摸着脸颊,抬头向上看,天上布满浓密的乌云。
不消多久,又有水珠打湿了勇斗的脸颊。
「下雨了吗?」
勇斗以手掌盛接雨水,厌恶地皱眉。
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数十次。
当然经历过在豪雨中行军或战斗的情况。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在意被雨淋湿那种小事了。
他在意的是其他部分。
「呿!来真的吗?看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呢。」
转眼之间,四周变得白蒙蒙的。
雨势相当激烈。
「明明正在追击,时机真是不好。」
大雨不但会影响视野,还会淋湿身体,降低体温,使人容易感冒。
有一种说法,从古代到中世纪,杀死最多士兵的不是敌人,而是疾病。
下雨时,通常会拉起防水的油布,让士兵躲在底下取暖。但是现在那么做的话,可能会让《炎》军逃之夭夭。
「哥哥大人,该怎么办?」
「虽然这么做对士兵们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还是要继续前进。对方是那个信长,不趁这时确实地打击他的话,肯定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尽管计策很成功,但勇斗无法过度自恋地感到安心。
信长是十战九胜的男人。
这次,勇斗是运气好,从一开始就捡到剩下的那场胜利。
所以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把信长打到短时间内难以东山再起。不然就不算成功。
「话说回来,桶狭间之战时,也是下着雨呢。」
因为对方是织田信长吗?勇斗不经意地想起这件事。
桶狭间之战,信长率领三千名士兵,突袭号称「海道一弓取」的今川义元率领的两万五千大军,成功杀死对方。那场战役是史上有名的「日本三大奇袭」之一。
信长因此战名闻天下,之后开始进攻美浓、伊势等邻国,急遽扩张版图,称霸近畿之地。
「算了,不过这次发动突袭的,是我这边呢。」
勇斗自语着,轻笑起来。
仔细想想,下雨应该算是幸运的情况。
因为如此一来,对方就无法使用种子岛了。
老天爷是站在我这边的。勇斗如此认为。
可惜,有件事他一直不知道。
关于信长这个人,不管是战术、政治、外交手腕、重视合理性的思考方式……勇斗在许多方面都参考、学习过他的做法。
可是,在神秘学方面,勇斗就没有涉猎了。
每当信长遇上可能有转机的战斗时,总是会下雨——※曾经有小说家这么说过,并且帮信长取了个外号。但是该作者的年代与勇斗生长的时代差太多年,所以勇斗没机会知道这件事。(编注:指日本小说家、气象学者新田次郎。)
那个外号就是——梅雨将军。
假如勇斗听说过这个说法,说不定会因此产生不好的预感,中止进军,退回神都。
当然,把下雨当成偶然,完全无视那说法的可能性更高就是了。
眼前这种情况,追击才是正确的选择。反其道的是傻瓜。
所以,勇斗选择了继续追击。
应该说,情势让他如此选择。
沙沙。
决定进军的不久之后,勇斗手边的无线对讲机响了起来。
『不好了!父亲大人!请立刻做好战斗的准备!《炎》军朝我们发动总攻击了!』
「什么!?」
负责谍报的少女克莉丝缇娜的紧急通知,使勇斗无言了。
虽然在下雨的天候中这么形容有点怪,不过仍是有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不是殿后的部队吗!?」
『不是!是全军!』
「骗人的吧……」
目前,《炎》军的最大后勤供应中心,族都布立君达沃尔已经被《钢》拿下了。
胜利的天秤已然偏向《钢》军。有长眼睛的周围氏族应该都会因此站到《钢》这边,一齐出兵攻打《炎》军才对。
所以《炎》军必须尽快脱离战场,回去救援族都才是。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以退为进,趁机进攻《钢》军,根本是脑筋不对劲。
一个不小心,甚至有可能被各方部队包围、歼灭。
可是,正因为这决定太疯狂,所以对勇斗而言,才会成为意料之外的状况。
『请尽快。我们已经因为大雨而没有及早发现他们了,而且他们的速度又非常快!』
「呿!全军立刻做好交战准备!敌人攻来了!」
勇斗咂舌,紧急下达命令。
但是在现实情况下,即使收到命令,也无法立刻做好准备。
行军时,使用的是一路纵队的长蛇阵型,也就是长长一排的人龙。
光是从长蛇阵变换成适合战斗的阵型,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假如是维格利德会战时的《钢》军,应该能勉强在敌人攻来前变换好阵型吧。
可是,现在的《钢》军,有一半以上是新加入氏族的士兵。
训练期间太短,无法达到之前那种精练度。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虽然还没准备好,前方却传来如雷的吼声了。
《钢》与《炎》的战斗,已然揭开序幕。
长到异常的长枪,整齐并毫无间隙地朝这边刺出。
尽管《钢》的士兵藏身在盾牌后方,可是效果有限。
许多人被长枪贯穿身体,倒在泥水之中。
「呿!成为敌人时,居然会如此麻烦!」
在前线指挥的斯卡维兹不由得啐道。
以长枪组合成密集阵型,是《钢》的拿手绝活。
可是,现在的《钢》军心浮气躁,阵型紊乱,动作也变得七零八落。
无法团结一致地战斗,结果就是任凭敌人宰割。
「大家冷静!快点重整队型!不要紧张!我们《钢》是不会输的!」
斯卡维兹一面下达指示,一面鼓励士兵,但显然成效不彰。
毕竟是出自『嘲讽的虐杀者』之口的话语。
假如在平时,士兵们就算怕到全身发抖,应该还是会乖乖听令。可是今天,士兵们仿佛对他的发言置若罔闻。
「呜啊!」
「呃!」
「哇啊啊啊!」
就算斯卡维兹奋力鼓舞,我军仍然不停地传来临死前的惨叫声。
「呿!真是不妙。」
斯卡维兹不让他人听见地,小声啧舌道。
非常不有趣的战情展开。
战争靠的是气势。
假如继续像这样被对方压着打,大势就底定了。
军心将会涣散,士气会跌落到谷底,就算是接连想出神一般战术的勇斗,也会束手无策,没办法逆转局面吧。
「而且这雨势,不要说铁炮了,连弩弓也无法使用啊。」
斯卡维兹仰望着激烈地洒下水珠的天空,恨恨地道。
开战前,勇斗说过,《钢》赢得过《炎》的,就只有弓箭的性能。
可是,这场滂沱大雨却把装备全打湿了。平时的致胜兵器派不上用场。
箭羽吸满水分,增加了重量。
准确度降低,射程变短,还会被雨水打偏。
该不该自请殿后,让勇斗暂时撤兵,重整态势呢?
正当斯卡维兹考虑起这种事时。
「嗯!?」
他的心情突然激昂起来,力量从身体深处源源涌上。
斯卡维兹原本以为是类似火灾现场时的那种异常发挥,但是感觉又不太像。
有种被强制提升到异常发挥状态的感觉。很不自然。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们也不知为何变得勇猛起来,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
原本被敌人的气势吞没,畏惧得脸上满是不安的士兵们,如今却双眼充满血丝,露出凶神恶煞般的表情,朝着《炎》军猛冲。
虽然局面好转了,情况却明显相当异常。
可是,斯卡维兹没道理不善用这个机会。
「好!把他们推回去!大家上啊!」
「呼~总算撑过去了。」
《钢》的大本营。勇斗长长地吁了口气,用力坐在地上。
老实说,现况非常不妙。
要是没有她在,《钢》军应该会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一口气被击溃吧。
「就是因为有这种事,所以战争才很恐怖呢。真是谢谢你啦,法古拉培尔。」
勇斗回头看着金发丽人,打从心底感谢道。
法古拉培尔的符文《宣战的号角》能大幅提升我方部队的士气,发挥出士兵最大的潜能。
能一口气扭转刚才那种劣势,只能说不愧是『王之符文』,在战场上使用时,效果真的非常惊人。
与其为敌固然可怕,但若是友军,就是最可靠的符文。
「很高兴……我的『力量』……呼、呼……能派上用场……呜……」
法古拉培尔气喘吁吁地挤出声音说道。
她满头大汗,看来十分痛苦。
「啊啊,你不用勉强说话,专心施法就好。」
勇斗赶紧摇手制止她继续说话。
具有压倒性强大力量的『王之符文』,并非没有缺点。
我方士兵人数愈多,施法时消耗的体力就愈大。可说是有得必有失。
对人数多达两万的《钢》军施法,果然太勉强了。
「呼、呼……不会,这种程度……老实说……因为没有、事先做准备……所以,只能撑……一刻钟、左右……」
「这样啊,只能撑两个小时左右……是吗?」
有效时间比维格利德会战时短太多了。勇斗很惊讶,但同时又可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例如召唤勇斗用的秘法《缚魔锁》,在施法前,必须准备祭坛与供品、术阵来提高咒力,而且施法的菲丽希亚和美月,得以冷水净身,并且以冥想把精神集中到极限,才会开始进行仪式。
像现在这样紧急施法,有效时间锐减,也是很合理的事。
「要趁这段时间,想出对策才行,是吗?」
勇斗凝视着远方的《炎》军,用力握紧拳头。
这次是因为刚好有法古拉培尔这种作弊等级的角色站在自己这边,勇斗才有办法勉强保持不败。
就算把豪雨说成运气好,身为将领,勇斗还是败给信长了。
而且是两三下就输了。
「实在是了不起的大叔呢。」
不愧是全凭一己之力,只差一步就统一天下的霸王。也只能这么说了。
兵者,诡道也。勇斗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这句话的精髓。
因为是绝对不可能翻盘的状态,反而有机会被敌人攻得出其不意。
纵然明白有那种可能,但其实非常难以实行。
可是,对方却在那种危急存亡的情况下,反攻过来。
也只能佩服对方胆识过人了。
至于我方的现况,虽然勉强撑过了第一波的猛攻,但处于劣势的处境仍然没变。
得绷紧神经应战才行。
「哦?反推回来了,还挺行的嘛。」
信长看着恢复斗志的《钢》军,瞪大双眼,佩服地叹道。
自己这次是完全出其不意。
《钢》的士兵也全都被攻得惊惶失措,无法正常战斗。
想在那种状态之下让士兵重新奋起,就算是信长,也难以办到。
「情况有点奇妙呢。根据报告,《钢》军士兵们的模样很不寻常,应该是使用了这个世界特有的神力吧。真是麻烦的力量。」
少主兰皱着眉,恨恨地啐道。
思考模式合理且现实的他,非常厌恶咒歌和秘法之类怪力乱神的东西。
对于那样的兰,信长哈哈笑道:
「你的脑袋还是一样顽固呐。」
「是大人的思考太灵活了。假如没有那种诡异的力量,我们早就获胜了。」
「哈!说这些也没用。否定现实中存在的东西,也无法改变现实。」
「但是……」
「为了获胜,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资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那小娃儿手上有那张牌,并且把它使出来度过难关。事实就是这样。而且话说回来,咱们拥有的知识,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也是超乎常理的存在不是吗?咱们的立场和他是一样的。」
信长极为干脆,又理所当然地说道。
两人的反应显示出了,在风雨飘摇的情况中突破过无数次危机的信长,以及在织田家几乎没有敌人后才开始侍奉信长的兰,两人在人生经验上的差距。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实就是这么简单。
因此,身为总司令的人,必须尽可能地使出所有手段来获胜。就算被人骂狼心狗肺或是猪狗不如,还是非赢不可。
信长很清楚这件事。
「大人!示巴阁下传来急报!他说敌人的攻势过强,请求我们调派紧急支援。」
「哦!连猛将示巴都挡不住他们吗!呵呵!就是这个!就是要有这种背脊发麻刺痛的紧张感,才算得上战场啊!」
信长狞笑起来,全身爆发出激昂的斗气。
『拼命求生,才能让人生绽放光芒。』
这是信长的信念。
他总算找到可以拼命相搏的对象了。
怎么可能不情绪激动呢?
「好!兰,咱们上吧!小子们也全都跟来!」
信长一跃上马,鞭打马臀,急驰而去。
一连串的动作流畅无比,敏捷到不像超过六十的老人做得到的事。
信长朝着请求支援的示巴所率领的部队前进。
把阵营中最强的几名猛将安排在最前线,自己却不待在大本营,而是到处巡视、鼓励战斗中的士兵,让整个军队有如自己的手脚一般,随自己的想法活动。
虽然这种做法非常危险(事实上,信长也因此受了不少伤),但总司令亲临最前线的姿态非常能鼓舞军心,不但能因此提升士气,还能迅速掌握战情,确实、细腻地下达应对指示。
巧的是,亚历山大大帝也和信长一样,喜欢亲赴最前线鼓舞士兵。
这正可谓是霸王的战斗方式。
距离战斗开始,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这段期间,《钢》与《炎》的攻防互有进退。
目前,占上风的是《钢》。
可是勇斗的内心却极为焦虑不安。
「那个大叔真的是怪物吗……!」
总帅不该感情外露。勇斗当然明白这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啐道。
「现在是我们比较强。这点是确实的。」
毕竟《钢》军服用了名为《宣战的号角》的强力禁药。
「部队之间的联络速度,应该也是我们远快过他们才对。」
毕竟使用了名为无线电对讲机这种作弊道具中的作弊道具。
明明是这样,却无法彻底攻下对方。
面对《钢》的狂战士,《炎》军仍然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忠实、迅速地听从信长的指示行动。
就这点来说,果然是整个部队全由职业军人组成,实施兵农分离政策的强处吧。
至于信长的指挥,也只能说是「巧速」。
被猛攻时后退,队型快要崩溃时带兵赶去支援,重整队型。
一发现我方弱点,就立刻让士兵上前猛攻。
与其说是巧迟不如拙速,还不如说,是因为信长的指挥有如预知了未来一般,迅速,而且正确到极点。
能做到那样,恐怕是因为数十年来在战场打滚而磨练出来的「直觉」,已经到达了神之领域的缘故吧。
老实说,《钢》军不算占优势。只是不停猛攻而已,而且还攻不下对方。
所以应该说是势均力敌吧。
「但是再继续下去,可就不妙了。」
《宣战的号角》有时间限制,如果失效了,该怎么做才好呢?
一想到这里,勇斗不由得全身发凉。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勇斗全速运转大脑思考,但还是想不出好点子。
在这种时候,能突破现状的,只有机动性强,能扰乱敌军的游击队了。
可是吉可露妮的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远在赫尔海姆地区,弗贝兹伦古的独立骑兵团在先前的战斗中受到毁灭性打击,就连弗贝兹伦古本人的手伤和腿伤也都还没痊愈,而不得不留在神都休养。
「!对了!约尔根!还有约尔根的部队!」
想起来自津利的援军,勇斗用力握拳。
从神都出击时,勇斗已经下令要约尔根追击《炎》军了。
勇斗率领的主力攻击《炎》军侧翼,约尔根引导的援军从后方追击。这是原本的计划。
连这种事都忘了,可见自己被逼到什么程度。
因为知道信长这男人有多伟大,感受到的压力也因此更大。
「就算赢不了,只要维持住战线,约尔根的部队迟早会从后方冲撞对方。只要撑到那时……」
沙沙!
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起。
不知为何,勇斗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这种时候,预感特别准。
『不好了!神帝陛下!』
紧张又尖锐的声音刺痛了耳朵。
虽然对方是因为紧张,声调才变高的,不过勇斗记得这声音。
这人是克莉丝缇娜的直属情报员之一,负责联络左翼部队的利卡。
『敌人的援军正朝我方进攻!而且人数非常多!』
「什么!?难、难道……!」
事情发展至此,勇斗终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因为布立君达沃尔沦陷,信长不得不撤军——
这次先撤退后进攻的奇袭,是为了成功撤兵而采取的手段——
——完全错了。
信长根本没打算撤军。
他是故意按照勇斗的期望,装出撤退的样子,好引诱勇斗上钩。
否则,驻守在西门旁城砦的《炎》军不会这么快就赶来支援。
信长对西门城砦的士兵下达的指示,不是撤退,而是进攻《钢》军的侧翼。
「孙子有云:『※能使敌自至者,利之也』……」(编注:出自《孙子兵法》虚实篇。)
勇斗背出《孙子兵法》中的某段话。
意思是:假如想让敌人来到我预定的决战地点,就必须以利诱之。
勇斗完全被信长放出的利益之饵引诱了。
他总算知道信长在玩什么把戏了。
虽然终于明白了,但是……
「再怎么说,也太疯狂了吧!」
勇斗恨恨地一拳打向战车的扶手。
假如勇斗不出击,敌人的军粮只会不断消耗,再加上被周边氏族包围,将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里。
只要预测错一个环节,就会全军覆没。
但是同时,勇斗也很清楚。
在那种情况下,自己绝对会追击。
信长也是坚信这一点,才敢使出这么危险的手段。
「啊——真是!我输了!我彻底输了!混蛋——!」
勇斗烦乱地抓头发,踢战车的扶手。
打从自神都出击时开始,自己就一直在信长的掌心上跳舞。
「哥、哥哥大人!?」
「这样一来,也只剩最后一招了!」
看见勇斗抓狂,菲丽希亚紧张了起来,不过勇斗却一反刚才的慌乱,冷静地开口。输到这种地步,反而令人神清气爽,可以干脆地放弃挣扎。
大势已定。
胜算可说是零。
既然如此,身为主帅,能下的命令只有一道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呼~~~~~~总算赢了呐。」
见《钢》军开始撤退,信长大大地吁了口气,体内熊熊燃烧的斗气也一起被吁了出来。
就结果而言,是《炎》军获胜。但信长是全力以赴才得到这成果,不是轻松的胜仗。
其实是如履薄冰般的胜利。
「名不虚传,小娃儿确实相当善战呐。假如兵力相当,谁输谁赢就难说了。」
《钢》军的主力部队是两万人。相对的,由信长率领的《炎》军主力部队是三万人,再加上从西门城砦赶来的援军一万,几乎有对方的两倍之多。
尤其《钢》军那怒涛排壑般的攻势,实在令信长刮目相看。
不但勇猛,攻击的部位也很确实。
只能说,我方是靠着人数比对方多,才有办法赢的。
话说回来,战争不是竞赛。
是利用所有能用的资源,抢走胜利的『生存斗争』。
所以没有高尚或卑鄙之分。
事先准备好比敌人多的兵力,本来就是战略中的基本项目。
「撤退的判断也下得很迅速呢。甚至会让人觉得放弃得太快了一点。」
少主兰有些不甘心地瞪着远去的《钢》军。
只要勇斗再晚点撤退,《炎》一万名援军就能直接攻入其侧翼,肯定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迅速又确实的判断,是成为名将的条件哦。真是期待他的将来呐。」
虽然给予对方严重的打击,但是却被对方惊险地闪过致命的一击。
千钧一发。想形容这场战斗的话,就是这种感觉。
这千钧一发的界线既薄又厚。能闪过这千钧一发的人,以及避不开的人,将会有截然不同的境遇——这是世间常理。
意思就是,周防勇斗也和信长一样,是有机运的人。
「但是,老身可没有和善到让你这么轻易地逃走哦,小娃儿。兰!命令全军追击!只要能拿下那小娃儿的首级,老身就封那人为领主!」
「真是优厚的奖赏呢。」
就连兰也不由得瞪大双眼。
杀死敌方总司令当然是大功一件,但是封为领主,又未免太过。
「假如让他逃了,咱们将来又会陷入危机哦。」
「!」
冷酷的声音使兰脸色发青。
确实,就如信长所言。
我方仍然处于被周边氏族包围的状态。不杀死神帝,就无法解除。
能不能拿下周防勇斗,可说是左右《炎》未来的分水岭。
话是这么说,但是信长仍有开玩笑的余裕。
只见他嘴角一扬,狞笑道:
「好了,咱们来玩捉迷藏吧!」
后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声音中的痛楚,使勇斗用力咬住下唇。心脏猛抽,收缩到剧痛的程度。
「各位,对不起……」
罪恶感不断从背后涌来。
在远方惨叫的那些人,都是因为自己的判断错误才死的。
「哥哥大人,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别太过在意。」
「我知道,可是,还是没办法不在意……」
「无论什么样的名将,都一定吃过败仗。您以前不是这么说过吗?」
「是这样没错……」
「我们这次输,也只能说是无可奈何呀。」
「…………」
能得到菲丽希亚的安慰,勇斗当然很高兴,但是那些话,却无法传到他心里。
理智上,勇斗明白她的话是对的。
但是,心情上却无法接受。
刚决定撤退时,勇斗还能保持冷静,可是在听到士兵们的惨叫声后,他的心不由得乱了。
要是当初那么做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这样做就好了。
假使如此的话,应该有更多人能活下来。
不是有原本不会丧失的生命吗?
悔恨无法遏止地涌上心头。
「……嘶~呼~……哥哥大人,抱歉了。」
「嗯?」
菲丽希亚难得以冷硬的低沉声调说话。勇斗正觉得讶异……
啪!
霎时间,勇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刹那,他的左颊火辣辣地开始发烫。勇斗晚了一拍,才发现被菲丽希亚甩了巴掌。
「菲……丽希亚……?」
勇斗不由得愣住了。
菲丽希亚凌厉地瞪着他。
「哥哥大人,请您振作起来!这里是战场!想后悔或道歉,请等之后再说!现在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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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菲丽希亚痛骂,勇斗总算醒悟过来。
自己到底在发什么呆啊?真是太丢脸了。
他握紧拳头,狠狠打向自己的额头。
「哥哥大人!?」
菲丽希亚尖叫。
她一反刚才的严厉,担心到不知如何是好。看着菲丽希亚的模样,勇斗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以清爽的口吻说道:
「谢谢你啦,菲丽希亚。多亏有你,我总算醒了。」
就像菲丽希亚说的。
想后悔或道歉,等之后再说。
现在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额头和脸颊都很痛,但反而让勇斗的思路变得清晰。
那一巴掌,打飞了勇斗脑中的各种杂念。
「首先是这场雨。舍弃马战车,我们直接骑马!」
勇斗将手按在嘴上,飞快地转动脑筋。
地面因雨水而泥泞的现在,马战车的速度快不起来。
甚至有可能卡在泥坑中。
自从成为宗主后,这辆车一直跟着他。尽管有所眷恋,但是生命更值得珍惜。
「该说幸好吗?这里离神都已经不远了。只要能逃进城里,就有办法重整态势。问题是《炎》军的装备比我们轻,所以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该怎么……」
「呵呵,哥哥大人总算恢复正常了呢。」
「都是多亏你。不过,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打我,我真的从来没想过会被你打呢。」
「咦?让您幻灭了吗?」
「不,是让我又重新爱上你了。你是最完美的副官,最棒的女人。」
「呃、呃呃~……」
即使是平时很会四两拨千斤地闪躲话题的菲丽希亚,被勇斗这么一吹捧,也只能满脸通红,完全说不出话了。
虽然勇斗很想抱紧这样的她好好疼爱,不过也要先活着回神都再说。
那男人,现在正处于逃亡中的《钢》军最后方。
既然他原本在最前线,现在变成在最后方,也是当然的。
但是,他的爱马还在身边。
只要骑上马,就能逃到更前方了。
然而,男人却故意不那么做。
敌军的追击速度快到异常。
过去与《雷》军作战时,男人也佯装撤退过,但是这次的情况与那时完全无法相比。
在这次的战斗中,男人感受最深的,应该是敌军训练的精良程度吧。
再加上以《雷》为对手时,我军靠着稀有的铁器使敌军害怕,所以能成功脱身。
这次就不能用那招了。
再这样下去,《钢》的损伤将会十分惨重。
假使事情演变成那样,肯定会影响到今后的统一大业。
若撤退得不够快,追击的魔手甚至可能伤及主公。
一定要有人来挡下敌人的追击才行。
而担任这个任务的,应该是自己,男人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
从那名少年创造奇迹,拯救了雅尔菲德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有这种想法了。
这条命,要完全献给那位大人。
「敢死队,做好觉悟了吗?」
男人——斯卡维兹环视着跟在身边的部下们问道。
敢死队。男人瞒着勇斗,暗中组成的部队。
队员总数约五百人,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千挑百选的精英。
「「「「「是!」」」」」
队员的回应一丝不乱,整齐划一。
从声音听来,他们的心中没有任何恐惧。
这也是当然的。
因为敢死队的选择标准,比起武艺,更重视意志力。
为了同袍,可以面带微笑,欣然赴死的意志力。
斯卡维兹挑选的,唯有这种精英。
在我军陷入危机时,主动舍命殿后的部队。
没错,就像现在这种时候。
并非斯卡维兹不信任勇斗的能力。
应该说,就算勇斗一败涂地的现在,斯卡维兹对他的信任与崇拜,仍无丝毫的减少动摇。
他以自身经验明白——
以失败为粮食,人类才能成长得更快。
再加上斯卡维兹早已用他的双眼确认过。
那少年的精神力有多坚定。
向上心有多贪婪。
自我反省后,卷土再来的好胜心有多强大。
绝不是只因区区一次的败北就一蹶不振的软弱货色。
那少年肯定会以今日的失败为粮食,大幅成长,变得更勇敢、更坚韧、更强悍。
既然如此,自己该做的,就是成为保护少年的盾牌,不让他因区区一次败北而失去性命。
为了《钢》,不,为了全攸格多拉西尔的人民,少年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必须让更多少年旗下的勇士活下来才行。
基于这种坚定的信念,斯卡维兹创设了敢死队。
他抽出腰间的爱刀,放声叫道:
「敢死队!转身!舍命的时间到了!接下来你们再也不是人类!化为修罗,尽情宰杀敌人吧!突击——!!」
「呜啊!」
「呃啊!」
「咕呜!」
「一、一瞬间就把三个人……!太、太强了!!呜咕!?」
「这、这家伙是什、嘎啊!」
眼前的人,有如死神。
他的脸色苍白,看起来仿佛幽灵一般。
身材瘦削,双颊凹陷,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会浑身发寒。
只有眼神锐利如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总之,是让人觉得非常不祥的男人。而且,不只让人「觉得」而已。
「喝!」
「呜嘎!?」
又有一名《炎》族士兵,被死神的剑夺走生命。
太强了。
可以知道对方是英灵战士。
不是的话,反而奇怪。
但,就算对方是英灵战士,还是强到很不寻常。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死神般的男人,率领着一群不怕死的狂战士集团。
老实说,《炎》军完全拿他们没辙。
「不要随便接近他们!枪衾!用枪衾干掉他们!」
貌似队长的男人高声做出指示。
《炎》族士兵们也冷静地回应队长。
看得出来,就算是这种最基层的小兵,也受过严格的训练。
「「「「「喝!!」」」」」
随着吆喝声,《炎》军的长枪排列成刺猬状,无数枪尖毫无间隙指向正前方的敌人。
这样一来,即使对方是怪物,应该也无法接近我方了。
而且也无法避开我方的攻击。
照理说是这样没错。
而且,实际上,狂战士们全被枪衾刺成肉串。
可是,唯有那个最该死的死神,他行云流水般地运用手臂、手肘、膝盖、全身,不但闪开了长枪的轨道,并且直接钻进了枪阵里!
长过头的长枪无法灵活地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转、攻击对方,变成了犹如字面意义一样的「无用长物」。
「咕啊!」
「呃啊!」
「呜噗!」
失去护身之术的《炎》军士兵,成为死神的最佳猎物。
转眼之间,又有三人被斩杀。
「这、这、这家伙不是人!」
「妖、妖怪啊……」
「不、不对,是死、死神……!」
就算是训练精良的《炎》族士兵,也不由得慌了。
狂战士的话,只要施予致命伤,虽然他们还是会以惊人的气势逼近,但是不久之后就会断气,是打得倒的敌人。
可是,这名死神,就连《炎》军最自豪的精良枪衾阵,都能钻过。
面对这种敌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打倒他呢?
「不、不要怕!你们仔细看清楚!那家伙的衣服!还有手脚!」
队长指着死神尖声叫道。
士兵们也察觉了。
死神的衣服上,被划破无数道的口子。
虽然不多,但是微微地渗出了血。
手上、脚上,也都有皮肉伤。
虽然算不上致命伤,但是由此可以知道,死神不是毫发无伤。
而且,他的血也和自己一样,都是红色的。
如果同是人类的话,就绝对打得倒他。
这想法,使《炎》族士兵们再次拾起斗志。
「「「「「喝!!」」」」」
他们再次摆出枪衾阵,攻击死神。
死神闪过攻击,又有三名士兵倒在泥泞之中。同时,死神身上的伤口也变多了。
「很好!那家伙果然是人类!等他伤口增加、血流多了,动作就会变迟钝!继续攻击!」
「有点烦人呢。」
死神瞪了队长一眼。
队长觉得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杀了他!快点!」
「「「「「喝!!」」」」」
随着队长尖锐的命令声,《炎》族士兵们摆出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枪衾阵。
可是,死神仍然滑溜地钻过长枪间的狭窄缝隙,顺便夺走了《炎》军士兵的生命。
最后——
「呜、呜哇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谁来把这家呜啊啊啊!」
死神的刀刃,划破了队长的咽喉。
接着,死神一个转身,把剑尖指向《炎》族士兵们。
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全身染满鲜血的模样,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似地。
就算找遍整个攸格多拉西尔,像他这种程度的强者,应该单手就能数完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经历无数次的枪衾攻击后,死神还是遍体鳞伤了。
只要使出人海战术,迟早可以打倒他。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点。
但是同时,他们也有这种想法。
——好不容易获胜了,我才不想死在这里。
然而,只要走到那男人的面前,就必死无疑。
士兵们的脚步,停止了。
「塔齐亚斯大人,战死了!」
「……被那个死神杀的?」
「是!」
「是吗?辛苦了,退下吧。呼~~~~」
听完报告,信长拄着脸颊,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说也知道,原因出在《钢》军殿后的那名死神身上。
带着狂战士集团,潇洒地出现在追击部队面前,给予《炎》军严重的打击,使士兵们裹足不前,成功帮助《钢》军撤退。
而且,还在抵挡《炎》军追击的期间,杀死了不少《炎》族知名勇士与将领。
拜他所赐,追击速度变得极为缓慢,可说毫无进展。
虽然是敌人,但只能赞美对方本事了得。
「哼,那小娃儿底下有不少相当优秀的人才嘛。」
凭着少数兵力夺下布立君达沃尔的『最强银狼』。
率领骑兵部队扰乱《炎》军的面具男子。
使所有士兵化身成狂战士的秘法师。
还有这次的死神。
这些人都是英灵战士,但很明显的,不是普通的英灵战士。
就算只有其中一人也好,信长真想把他们收归麾下。
如果真能那样,这场战斗信长肯定大获全胜。
「哈!竟然思考起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想到这里,信长自嘲地哼了一声。
拥有优秀的将领,也是身为王者不可或缺的资质。
那小娃儿拥有这种运气。就是这么回事。
「呿,被这么一挡,已经追不上对方了呐。这一战,是老身输了。」
光看战斗本身,是信长占了上风。
然而这只是战术方面,而且是局部性的胜利。
没有攻克神都,也未拿下神帝首级,甚至被夺走最重要的根据地——族都布立君达沃尔。
就连《炎》军,也被逼到非暂时撤离神都附近一带不可。
也就是说,就战略的角度而言,无论怎么看,都是《钢》军胜利。
「这次是老身栽在你手上,但可没有下次了哦,小娃儿。不对,周防勇斗,是吧?」
尽管对勇斗的资质有极高的评价,但是对他,信长总是带着点轻视的心情。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纵然被称为狮子,终究只是头幼狮。
自己这头成年雄狮,实在无法不带着小看他的心情。
然而,对于成功打败自己的人,就不能轻视他,称之为小娃儿了。
实际交手之后,确实有种相当难缠的感觉。
信长不得不改变看法。
勇斗并非打发时间的玩乐对象。
而是与过去面对的强敌相比也毫不逊色,或者,是更强大的,不折不扣的强敌。
「呼……呼……活下来的,只有这些人了吗?」
斯卡维兹环视自己周围,嘲讽似地笑了。
乍看之下,只剩十三人了吧。
不过应该还有其他没死的人才对。
已经看不到追兵了。
真是太好了。
「是!都是托了斯卡维兹大人的奋战之福。」
「咯咯,你说反了吧。唔,唔嗯!我是把你们这些敢死队员往死境推的人。你们之所以能活下来,咳咳咳!不是托了我的福,呼、呼,单纯是你们运气好。」
斯卡维兹被子弟兵搀扶着,又笑又咳地说道。
应该说,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死斗,居然能有这么多人活下来。
纵然全数战死,也不足为奇。
所以自己完全没有被感谢的道理。
「算了,接下来……」
沙沙。
话还没说完,缠在腰间的无线电就响了起来。
这是斯卡维兹最重要的人,勇斗交给他的重要道具。
就算自己遍体鳞伤,唯有这东西,不能让它受到丝毫损害。
『总算接通了!斯卡!你在吗?斯卡!?』
无线电中传来他最想听见的声音。
「哦,主公。您平安无事吗?我很担心您。」
『笨蛋!担心的人是我!幸好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不死之身的斯卡维兹。』
「哈哈。」
听了勇斗的话,斯卡维兹不禁笑了。
『我回到神都了,你也快回来吧。』
「很抱歉,唔~~~~!我可能回不去了吧。」
『嗯?喂!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你受伤了吗!?』
勇斗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焦急之色。
愈痛苦时,斯卡维兹总是装得愈平静。
勇斗很清楚他是这种男人。
所以才会察觉到。
那样的斯卡维兹居然会让其他人听到自己的呻吟声,可见状况非比寻常。
「是的,唔!实在令人汗颜,我的腰部被刺穿了。」
斯卡维兹按着左腰,五官因痛楚而扭曲,但还是自嘲地笑了起来。
真的是令人汗颜。
就算先前经历了那么惨烈的激战,即使身体因受伤与出血而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不过却被那种笨手笨脚的士兵刺穿了肚子,确实很令人汗颜。
『腰部!?被刺穿了!?喂!你还好吗!?』
「是致命伤、呢。虽然已经紧急包扎,不再出血了,唔!但是……活不久了吧。」
『什么!?不要放弃!快点回来!你是不死之身吧!只要好好包扎,一定……』
「不可能、呢。出血量、实在太大了一点……老实说,光是保持意识清醒,就很困……」
『~~!我立刻派人去救你……!』
「不可以!~~唔!」
斯卡维兹大叫。伤口受到牵动,再次剧痛起来。斯卡维兹咬着牙,忍痛继续说下去:
「为了帮助没救的人,让原本平安的人陷入险境,是本末倒置的行为。」
『可是!』
「哈!能在死前听见主公的声音,确认主公平安无事,我就很满足了。没有值得挂怀的事了。」
『笨蛋!不要说那种话!你知道自己很像在说遗言吗!』
从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因为哭泣之故。
为了自己这种人,打从心底敬爱的义父哭了。
这是斯卡维兹的心愿。
所以,斯卡维兹发自内心笑了起来。
「是的,是遗言没错。我很高兴能在主公底下做事。能与主公交换誓杯,是我人生最自豪的事。」
这些话,没有一丝虚假成分。
斯卡维兹是真心认为,自己有个非常好的主公。
能与这位大人活在同一个时代,一起战斗,是天大的幸运。
而且,身为武人,能够为了保护这位大人而死,是最高的荣誉。
斯卡维兹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包含着千丝万缕的思绪,斯卡维兹说出最后一句话:
「再见了,主公。祝您武运昌隆!」
说完,斯卡维兹切掉无线电的开关。
他不想让那么温柔的人,听闻自己的死亡瞬间。
斯卡维兹的自尊心不容许自己那么做。
「把这交还给主公吧。」
斯卡维兹将对讲机交给子弟兵。
如此一来,该处理的事就全部解决了。
自己的人生,再也没有任何憾恨。
「哈哈,你们来了吗?爱伦、伊亚利,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我有很多话要跟你们说。」
斯卡维兹呼唤着最爱的妻子与孩子的名字,轻轻阖上双眼。
总是被人形容成不祥之化身的这名男子,死前的表情却非常清爽、满足,而且还挂着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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