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浩浩荡荡的婚礼啊。不过确实很符合那位大人乱世英雄的形象啦。接下来就轮到公主您了哦!」
婚礼的翌日上午。工作到一个段落的黎芮儿正与少主副手豪斯葛柏力喝茶聊天,稍做休息时,他突然冒出了这些话。
「呜嗯!咳咳咳咳!」
黎芮儿吓得被茶呛到,一阵猛咳。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后,黎芮儿恨恨地看著豪斯葛柏力骂道:
「你莫名其妙在说什么鬼话!?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吧?」
「当然啰。依照大宗主的说法,不久之后将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大战呢。」
豪斯葛柏力面不改色地说道,丝毫不畏惧主君的怒气。
他是拥有《白妖精》符文的英灵战士,也是得到黎芮儿全盘信任的《角》族猛将。
昨晚宗主会议的内容,黎芮儿当然已经告诉他了。
「所以我才会说这些话啊。」
「嗯?」
「正式开战后,大宗主应该会转战各地吧。这样一来,留守在津利做后勤支援的您,和他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唔唔……」
确实是这样没错。黎芮儿不得不承认豪斯葛柏力的话是对的。
事实上,去年勇斗待在族都的时间,包含雅尔菲德时期在内,大约只有八个多月而已。
再看看今年,由于勇斗被强制送回天上之国,待在族都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
因此根据目前情势看来,今后勇斗待在族都的时间只会减少,不可能增加。
事到如今才察觉这个事实的黎芮儿不禁楞住了。
「所以才得趁著开战前赶快把事情搞定啊。不然等到全部忙完,说不定已经过了好几年哦?」
「唔唔唔!」
黎芮儿不由得皱眉呻吟起来。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攸格多拉西尔的人们大概都在十五岁左右成婚,而十七岁的她早就一脚踏进「剩女」的范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悠哉地说「几年后再来考虑婚事」了。
「幸好太座容许大宗主迎娶侧室,而且还曾亲自拜托公主您要好好支持他,所以没有人会阻碍您。」
「姐姐大人确实那么说过。」
回想起当时的事,黎芮儿如此叹道。
身为大宗主,勇斗所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了,光靠自己一个人根本撑不住——美月是那么说的。
美月也是女人。假如情势允许,当然会想独占勇斗。
尽管如此,她却没有被嫉妒蒙蔽理性,反而体恤著背负大宗主重担的丈夫,让黎芮儿相当佩服。
不愧是勇斗选择的终生伴侣。
但正因为如此,那反而才是最大的障碍。
「重点是父亲大人一心向著姐姐大人,就连被菲丽希亚叔母大人或吉可露妮那样的绝世美女爱慕,也完全不为所动。事到如今,根本没有我介入的余地……」
说著说著,黎芮儿不由得悲从中来。
身为宗主的女儿,黎芮儿从小就过著丰衣足食的生活。
在优渥环境下长大的自己也算颇具姿色,黎芮儿有这样的自觉;但是和随侍在勇斗身边的金银双艳一比,又觉得自己毫无胜算。
就连那种绝色美女,都无法让勇斗动心了……
「这个嘛,银狼的叔母大人先不说,可是就我看来,大叔母和大宗主应该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哦。」
「欸!?」
黎芮儿张大嘴,呆呆地叫了一声。
超乎想像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般,令她惊讶不已。
「怎、怎怎怎、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用看的就知道了啊。」
「不不不!就是看不出来才会问你呀。」
「唉~~~~」
豪斯葛柏力傻眼似地大大叹了口气。
黎芮儿对他的反应有点生气。
在攸格多拉西尔,誓杯的辈分是绝对的。就义子对母亲的应对而言,他的态度未免也太差了,黎芮儿不禁感到愤慨。
不过现在好奇心却更胜一筹。黎芮儿忍住想责备豪斯葛柏力的冲动,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豪斯葛柏力无奈地摇头说:
「下次有机会时,请公主仔细观察一下大叔母的样子。虽然她从以前就美艳动人,不过最近愈来愈有女人味了。」
「唔!我、我也有这种感觉。」
「是吧?而且大叔母看著大宗主的眼神,以前是近乎疯狂的热情,现在却带有一种温暖洋溢的柔和。这代表那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唔、唔唔……可是,这件事不是你直接从父亲大人或叔母大人那边听来的吧?」
「当然啰,谁会把床笫私事告诉不相干的外人呢?」
「也、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只是你的想像……」
「哈哈哈!公主,您以为我是谁啊?」
豪斯葛柏力纵声大笑,用大拇指朝自己脸上一比,充满自信地说。
即使在《钢》里也赫赫有名的《角》神射手豪斯葛柏力,不但能百发百中地击落空中飞鸟,猎艳功力也是首屈一指,可说是箭无虚发的风流名人。
既然精通男女感情微妙变化的他敢如此断言,就算没有证据,还是不能当成无稽之谈一笑置之。
黎芮儿咕嘟一声,吞了吞口水。
「如果你猜得没错,那我得加快速度才行了。」
「话虽这么说,不过到底该怎么做呢?」
半刻后,黎芮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抱头苦恼不已。
虽然说择日不如撞日,但黎芮儿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向勇斗求过婚,而且被他拒绝了。
就算想重新表明心意,可是在大婚之日的隔天告白,感觉太不顾节操了吧。
「……不行不行,就算在这里闷头烦恼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反正我有事要向父亲大人报告,现在就过去找他吧!」
黎芮儿抓起桌上的纸卷,起身说道。
「哦哦!要去查探敌情吗!」
豪斯葛柏力愉快地问著。
「没错。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之前是勇斗告诉黎芮儿的。
勇斗和菲丽希亚有男女关系,这完全是豪斯葛柏力个人的推测。
虽然不是不相信豪斯葛柏力的话,但还是该亲眼确认一下才行。
要是误判情势,不顾一切地猛冲,只会一头撞死而已。
绝对要避免这种结果。
「慢走。祝您武运昌隆。」
「嗯!」
豪斯葛柏力为她加油打气。黎芮儿朝他点点头,离开房间直奔勇斗办公室。
不过勇斗的办公室其实就在隔壁而已。
「父亲大人,我把今年秋天收获量的资料带来了。」
黎芮儿边说边推开门,走进房间。
办公室的主人正神情严肃地凝视著摊在桌上的地图,一点也没有新婚的感觉。
他似乎非常专注,完全没发现黎芮儿已经进门了。
「哥哥大人,黎芮儿阁下来了哦。」
「嗯?哦、哦哦!你来啦?有什么事吗?」
菲丽希亚轻轻敲了敲勇斗的肩膀,勇斗才回过神,亲切地朝黎芮儿笑道。
但是那笑容显得有点勉强。
不用想也知道,为了想办法对付《钢》的讨伐令,他一定很烦恼吧。
「我把今年秋天收获量的资料带来了。」
黎芮儿特地重覆进门前说的话,把纸卷交给勇斗。
「虽然农地在春天时被《豹》和《雷》蹭蹋了,但产量还是比去年高出很多。」
「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饿肚子的话就没办法打仗了呢。」
「果然还是非开战不可吗?」
黎芮儿微蹙起秀眉问道。
希望勇斗能暂时专心在内政上。这是黎芮儿的真切想法。
虽然《豹》的领土因先前的战争而处于荒废状态,但如果把诺福克农法传授给旗下宗主,《钢》的粮食产量应该可以一口气倍增吧。
经济繁荣、物产丰饶的话,邻近诸国的流民当然会涌入国内,人口将会因此增加。
只要养精蓄锐个几年,《钢》的国力必定能更加壮大,即使周围国家联合起来也无法与之为敌。
所以这道讨伐令真的来得很不是时候。
「反正他们今年之内应该会有什么动作吧。不过就算没动作,我也会主动出兵就是了。」
勇斗将目光移回地图上,如此低声道。
他的神情甚至隐含了一股悲壮感。
虽然说黎芮儿原本是其他氏族的人,与勇斗相处的机会不是那么多,但她是头一次见到勇斗被逼到如此走投无路的表情。
「父亲大人,虽然像我这种人没什么用处,但如果您有什么烦恼,我很愿意听您诉说。」
「唔,嗯,也是。我刚好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好的!」
黎芮儿充满活力地回答。
黎芮儿打从心底敬爱著勇斗,只要能成为他的助力,不论是多么小的事情,黎芮儿全都乐意去做,并为此感到骄傲。
「你看看这个。」
「是我们这一带的地图?」
「对。现在和我们《钢》国界直接相邻的,有《牙》、《云》、《豹》、《蹄》、《雷》五个氏族。」
勇斗一面指出那些氏族,一面说道。
「在宗主会议时我也说过,这道讨伐令很可能让他们联合,一起对《钢》发动攻击。」
「……是的。」
黎芮儿听著勇斗的话,咬著牙,沈重地点头。
她再次看著地图。假如勇斗的预测无误(不过黎芮儿深信勇斗绝对不会有错),情况确实相当危险。
这些氏族的规模与势力,全都和黎芮儿治理的《角》不相上下,或者更加强大。
相对的,虽然《钢》是由七个氏族联合而成,可是除了《狼》和《角》之外,都是弱小氏族。而且如果四面八方全被敌人包围,就战略层面而言,显然非常不利。
「所以我想找出一个突破口来打破包围网。包围网就和堤防一样,只要出现缺口,就会发生连锁反应,一口气崩溃。」
「哦,是……」
黎芮儿茫然地听著勇斗的话,只能含糊地如此回应。
根据她的调查,除了两百年前初代神帝沃坦亲征约顿海姆【注】那一次之外,帝国从来没有发布过讨伐令。
译注:典出北欧神话。霜巨人的国度约顿海姆(Jötunheimr)。
再加上帝国已然没落,现在的情势和当年截然不同,无法作为对应时的参考。
尽管如此,勇斗却有如早已预料到未来似地,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开始准备对策。
而且,他的预测全都正确无比。
昨晚宗主会议时,她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对于勇斗洞察机先的能力,黎芮儿只能佩服。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不管哪个部分,都很难突破呢。」
勇斗以手托腮,无奈地叹道。
黎芮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确实如您所言,战斗狂史坦索尔如今已经不可能和我们和平共存。《蹄》将我们视为杀了前任宗主尤古伟的仇人;至于《豹》对我们更是恨之入骨,我们不只杀了他们许多同胞,甚至还僭立宗主,拿著他们的氏族名号招摇撞骗。」
就感情层面而言,这几个氏族和《钢》之间的仇恨已经纠缠得太深,难分难解了。
事到如今,就算释出善意想和他们结为友邦,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接受。
「这样一来就只剩东边可以选择了。可是这边又恰好相反,过去我们和他们毫无交流。假如原本就是邦交国,有利害关系的话也就罢了,但是在无亲无故的情况下,他们没必要特地站到已经成为朝野公敌的《钢》这一边。」
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被视为《钢》的同路人,一起沦为被征讨的对象。
要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试图与东方氏族建立新的关系。
虽然说和西方几个氏族比起来,东方氏族还算有点可行性。但也不难想像,交涉过程一定非常艰难。
「就算情势对我们不利,我认为还是应该努力试著进行交涉。但是比起周围这五个氏族,依我的愚见,应该把目光放到南方比较恰当。」
「哦?」
勇斗兴味盎然地睁大了眼。
「我们和南方大国《炎》有《雷》这个共同的敌人,利害关系一致。再加上我们早已透过金纳尔阁下,多次向他们致赠礼物,而且上次我们也有应他们的要求出兵牵制《雷》军。由于我们和《炎》一直维持著良好的关系,所以他们是目前最有可能和我们缔结兄弟誓杯的对象。
除此之外,如果大国《炎》愿意和我们《钢》结盟,应该会有其他看风向的小国认为与我们为伍比较有利,因而跟著加入吧。人民迟早也会知道讨伐令的事,如果能与《炎》结盟,就能有效消除领民的不安。」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果然该从《炎》那边著手才对。」
勇斗认真听完黎芮儿的分析后,用力点点头,感到十分满意。
黎芮儿安心地呼了口气。
她不希望讲错话,让勇斗对自己感到失望。
「唉唉~~真不愧是黎芮儿阁下。」
站在勇斗身旁的副官菲丽希亚凝视了黎芮儿一会儿,最后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不,我还不成气候。如果没有父亲大人的说明,对于成为朝野公敌这件事,我一定只会茫然地感到不安,无法理性思考。」
黎芮儿轻轻摇头。她不是故作谦虚,而是真心诚意这么说的。
立场上,黎芮儿是《钢》的少主。假如勇斗有什么万一,自己势必要继承大宗主的位子。如果事情发展成那样……只要如此一想,黎芮儿就不禁毛骨悚然。
假如时间够多,说不定她也能慢慢想通这些部分。可是绝对没办法像勇斗那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迅速又正确的判断。
遇上紧急情况时,时间是很宝贵的,必须愈快采取行动愈好。老是慢一拍受制于人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看著情况恶化却莫可奈何了。
黎芮儿如此反省著,但是——
「如果黎芮儿阁下不成气候,那我就更没出息了吧。就连您的分析,我也只能恍然大悟地聆听,完全没有办法插话。这就是与生倶来的宗主资质吗?真羡慕您有了望整个大局的广阔视野呢。」
「是啊,像这种状况,果然只能和黎芮儿讨论才会比较有收获。因为可以同样以宗主的角度分析局面。」
「!」
噗通!黎芮儿心脏猛然一跳。
她想起美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同样身为宗主的黎芮儿小姐在见识方面一定能更加贴近小勇,也能理解他在烦恼什么,进一步支持他想做的事。』
而且美月还说过,勇斗身上有种奇妙的悲壮感。
当时黎芮儿无法理解美月的意思,可是现在,她有点明白了。
会觉得不太对劲,是因为刚才勇斗说的那些话。
『反正他们今年之内应该会有什么动作吧。不过就算没动作,我也会主动出兵就是了。』
他是那么说的。
那些话显得太过好战,实在不敢相信是出自勇斗之口。而且黎芮儿也从话语之中感受出丝焦躁不安的气息。
「父亲大人!」
黎芮儿下定决心,朝勇斗走去。
「怎、怎么了?」
勇斗被她气势汹汹地逼近,显得有些狼狈,但黎芮儿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除了讨伐令,您是不是还有其他烦恼的事呢?」
「咦!?」
这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勇斗的脸色一僵。
菲丽希亚则仿佛想起什么事似地,微微睁大眼睛。
「就连对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姐姐大人也不能说的事,肯定十分重大,但求求您别一个人烦恼。虽然我不够可靠,但还是想替您分忧解劳,减轻您的重担。」
「哥哥大人,我也想请求您把心事说出来。您最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们十分忧心。」
「…………从你们的说法听来,该不会连美月也发现了吧?」
勇斗脸上笼罩著阴霾,有些尴尬地问道,黎芮儿和菲丽希亚一齐深深点头。
见到她们的回应,勇斗重重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也一样不成气候呢。那家伙怀孕了,我明明不想让她担心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的严重性,甚至有可能让美月震惊到流产。
黎芮儿不禁咽了咽口水,再次开口:
「父亲大人,请您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就算是现在,勇斗还是不愿意说出来。
到底该不该坦白?他依旧很迷惘。
对行事一向果决的勇斗而言,迟疑到这种程度,实在很少见。
再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的。
黎芮儿看向菲丽希亚说:
「叔母大人,可以请您稍微离席一下吗?」
「咦?……我明白了。」
两人视线交会了一会儿,菲丽希亚点头答应。
虽然她也很在意那个重大秘密究竟是什么,但还是立刻答应了。
「对不起啊,菲丽希亚。」
「……不会。哥哥大人就麻烦您了,黎芮儿阁下。」
菲丽希亚行了一礼,离开办公室。
黎芮儿目送菲丽希亚离去,确认房门确实关上后,将手置于胸前并开口:
「父亲大人,基本上我是《钢》的少主。虽然机率不大,但假如您有什么不测时,我必须承袭大宗主的位子,继承您的遗志。当然,我也知道自己还不够可靠……」
「不,没那种事……」
勇斗正想反驳,但黎芮儿却打断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就算如此!未雨绸缪仍是宗主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算那件事严重到无法对任何人坦白,但正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有知道的权利与义务!」
黎芮儿一口气说完,凝视著勇斗,眼中闪烁著强烈的意志之光。
即使听到神帝下令要讨伐《钢》,勇斗也能不为所动、冷静处置。但这件事居然会让勇斗焦虑到这种地步,而且还不得不隐瞒。
就连讨伐令也为之逊色的事,肯定非同小可。
尽管如此,黎芮儿也不能就此让步。
因为美月已经把身为大宗主的勇斗托付给她了。所以更不能让勇斗一个人烦恼。
「……说得也是。你说得很有道理。为了预防万一,你必须要知道这件事。」
「!您的意思是……!?」
黎芮儿向前探出身子问道,而勇斗无力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嗯,我会告诉你的。听完后可别后悔哦。」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勇斗告诉黎芮儿的未来过于荒诞不经,让她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
信奉勇斗到几乎可说是盲从的她,否定了勇斗的话。
可是同时,她也很清楚勇斗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黎芮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勇斗那么犹豫该不该说出这件事。
那是绝对不可以公诸于世的事。
万一消息走漏,人民不知会动摇到什么地步。最严重的情况是,人们会开始自暴自弃,到处作乱。
「攸格多拉西尔会沈入海底!?」
「没错。虽然不是现在,但是在不久的将来,攸格多拉西尔绝对会沈入海底。」
「虽然我不想怀疑父亲大人说的话,可是……」
「我也不奢望你能立刻相信我,但在我生活的世界,这件事远在古代就已经发生了。」
勇斗一脸痛苦地断言。
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在说谎。
「……父亲大人的世界,是距离我们这个世界数千年后的未来,是吗?」
「没错。所以在我的世界,不对,是在我生活的时代中,就算找遍整个世界,也没有这片名为攸格多拉西尔的大地。」
「…………」
沈重到令人窒息的沈默充斥了整间房。
对黎芮儿来说,这片大地从她出生前,甚至更久远之前就一直存在著了。而且辽阔到看不见尽头,没有终点。
这么广大的土地,会不留痕迹地消失在海里?
这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离谱。
但既然勇斗如此肯定,表示这件事有很高的可信度。
「……那、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黎芮儿哑著嗓子问道。
面对天地异变时,人类是很渺小无力的。
就算提前知道有异变,能做的也只有及早避难。可是整个攸格多拉西尔沈没的话,又能避难到哪里去呢?
「我正在叫茵格莉特试造大型帆船,我打算量产帆船,让所有人民移民到其他大陆。」
「其他……大陆?有那种东西吗!?」
黎芮儿吓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如此回问。
这又是她从没想过的事。
除了攸格多拉西尔之外,居然还有其他大陆。
不过在这个时代,她那样的想法并不稀奇。
上古时代,美索不达米亚的萨尔贡大帝被称为「世界之王」;就算是欧洲人,直到进入大航海时代为止,都以为世界上只有欧亚大陆和非洲大陆而已。
美洲大陆、澳洲大陆,都是不存在的。
黎芮儿会以为世界上只有攸格多拉西尔这片大陆,也是很正常的事。
「有哦。攸格多拉西尔的东边有欧洲大陆,西边有美洲大陆……」
「请、请等一下!」
即使聪明优秀如黎芮儿,也不由得发出哀号,求勇斗别再说下去。
攸格多拉西尔未来会沈入海底,光是这消息就已经够晴天霹雳了,现在又知道海的另一头有两个大陆,根本是从最基本的部分颠覆她的世界观。
虽然不至于完全无法理解,但她还是没办法跟上勇斗的逻辑。
她连做好几个深呼吸,差不多到第十次时,才总算平静下来。
「老实说,我无法理解的部分太多了。总之,我已经明白父亲大人如此焦虑的原因,也清楚为什么您不告诉姐姐大人了。」
「哈哈。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不过能把这件事说出来,我也轻松了很多。」
「不,谢谢您告诉我。光是想到大地会消失无踪,就令人惶惶不安,但是比起让您独自忍受煎熬,还是好太多了。虽然我不够可靠,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想为您分忧解劳。」
「……谢谢你。」
黎芮儿毅然决然地这么说。勇斗大大吁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椅背上。
精神方面的压力得到舒解,原本紧绷的身体也跟著放松下来。
假如他袖手旁观,数十数百万的生命将会葬身海底,这说法绝不夸张。就算勇斗是稀世英雄,一个人隐忍著这么重大的秘密,也还是太沈重了。
「话说回来,想让所有人民全数移民到海洋另一头的大地上,工程肯定非常浩大。」
用嘴巴说是很简单,实行起来就艰钜无比了。
光是《钢》的领地就有数十万人,即使来回好几趟,也还是需要相当数量的船只才够用。
而且还得准备足够的粮食,以养活迁移后的人民。
光是粗估必须的数量,黎芮儿就已经开始头晕了。
「就地理位置而言,我们要移民到西方的美洲大陆吗?」
《钢》已经征服亚尔夫海姆的西部地区,在西海岸拥有好几个港口。
另一方面,假如想从东海岸出发,则必须经过毕佛斯特盆地、阿斯嘉特地区,甚至穿越约顿海姆。
这么想的话,黎芮儿认为果然应该前往美洲大陆才对。可是——
「不,最坏的情况下我才会考虑那么做。目前先以欧洲为目标。」
勇斗的想法似乎和她完全相反。
「可以请教原因吗?」
「虽然早晚得实际测量看看,但我想攸格多拉西尔应该离欧洲很近。因为柏拉图的《蒂迈欧篇》里,有提到亚特兰提斯和欧洲间的交易和战争。」
「嗯?亚特兰提斯?」
「就是阿斯嘉特帝国。阿斯嘉特的意思是『神之领域』,对吧?」
「是的,如您所言。」
黎芮儿点点头,肯定勇斗的说法。
在神话里,攸格多拉西尔是由巨人始祖奥尔盖尔米尔【注】的身体形成的大地。
译注:典出北欧神话,巨人始祖尤弥尔的别称,便是奥尔盖尔米尔(Aurgelmir)。
阿斯嘉特就是以这个典故命名的。
「亚特兰提斯的意思是『亚特拉斯的岛屿』。既然是岛屿,就表示四面环海。亚特拉斯是泰坦神族的神只。柏拉图提过,泰坦神族与名为希腊的国家所信仰的奥林帕斯众神为敌。因此对希腊人来说,亚特兰提斯是『异教之神的领域』,两者的意思其实一样,对吧?」
「原来如此……」
「好了,话说回来,美洲大陆那边几乎没有能和攸格多拉西尔扯得上关系的词汇。即使从现在算起的三千年后,也没有发明出车轮。从这几点可以推测,那边的大陆和攸格多拉西尔没有什么文化方面的交流。」
「也是。虽然说东海岸离这里太远,所以我们很少听说东方的事,可是也从没听说过海的西方有那种大陆呢。」
黎芮儿面有难色地皱著眉,摇头说道。
为了收集各地情报,黎芮儿经常与贸易商谈话,但从来没听过世上有什么西方大陆。
而且她从小就被亲生父亲施予菁英教育,对于亚尔夫海姆一带的神话与历史传承全都滚瓜烂熟。可是其中也没有只字片语提到其他大陆的事。
换句话说,美洲大陆远到和亚尔夫海姆地区没有任何交流。
「虽然茵格莉特也很努力在尝试,不过想在短期内建造出能长期远洋航行的船还是太困难了。我是有给她设计图,可是现有的基本技术完全不够用。」
「和炼铁或玻璃工艺一样吗?」
「嗯,那不是光有知识就做得出来的东西。」
炼铁和玻璃工艺,都不是勇斗提供知识后就直接制造出来的东西,两者都花了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做了许多错误尝试才得以成功。
「也就是说,想让大量人民安全离开攸格多拉西尔,只能从最东边的港口出发是吗……」
「就是这样。不过如果情况真的不妙,也没办法管那么多了。就算明知危险,也得朝美洲大陆前进才行。」
「嗯?从您的说法听来,沈没之前是不是有什么预兆呢?」
「《蒂迈欧篇》里提到,亚特兰提斯会先发生好几次大规模地震,最后才沈入海底。」
「会先有大地震吗?这样我就放心了。」
黎芮儿松了口气。
至少从黎芮儿担任宗主至今,攸格多拉西尔从没发生过大规模的地震。
「虽然如此,时间还是非常紧迫。所以我打算在今年之内攻打神都格拉兹海姆。」
「!」
黎芮儿倒抽了一口气,惊愕地看著勇斗。
所谓的今年,已经剩不到三个月了。
而且《钢》正因为神帝发出的讨伐令,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光是处理这件事就焦头烂额了,更遑论攻打格拉兹海姆,那种想法实在太脱离现实了。
但只要看著勇斗的眼神,就算黎芮儿再不愿意也能明白——他是发自内心那么想的。
既然如此,黎芮儿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您现在才说这种话,会让我很困扰的!」
就是说教。
说实话,黎芮儿有点生气。
她希望勇斗能更信赖、更倚重自己。
「第一点,假如移民其他大陆的计画与攻打格拉兹海姆同时进行,会出现非常大量的粮食需求。请别忘了不久之前我们甚至面临粮食危机!请问您打算从哪里生出那么多食物呢!?」
「啊~~呃,把因为诺福克农法而多养的家畜做成肉乾,应该勉强可以撑著吧?」
「您想得太乐观了!只有那些是绝对不够的。应该考虑实施连作法。」
连续在同一片农地上种植同一种作物,会使土地变得贫瘠。
也就是所谓的「连作障碍」。
假如希望数十年、数百年后都能永续耕作,就绝对要避免连作;但如果打算耕种几年就直接放弃土地,就另当别论了。
只要不考虑后果,将农地扩大为四倍来耕种,就有办法让收获量在短短一、两年内暴增。
「而且还必须改种能长期保存的作物。虽然人民应该很难接受这些要求,但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的。」
「麻、麻烦你了。」
「您看!光是一个粮食问题,就无法一朝一夕解决了!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时间』!如果您能早一个月告诉我这件事,我就可以省下很多精力来处理了!」
就算是黎芮儿,也忍不住想挖苦一下勇斗。
秋天的收割作业早已结束,农民已经开始准备种植下一轮作物,真的没有时间可以蹉跎。
黎芮儿原以为丰收节之后可以暂时喘口气,休息一阵子,没想到又得立刻开始过著被工作追赶的生活。
「对、对不起。」
面对气势汹汹的黎芮儿,就连英雄王也有些怯懦。黎芮儿砰一声,双手用力拍在桌上朝勇斗逼近。
「请容我再说一次!这种事至少要先让我知道!这样一来我就能更有效率、更机密地进行各种准备!」
在这之后,黎芮儿继续对勇斗絮絮叨叨地说教了半刻之久。
「您回来啦?结果呢?」
「嗯!接下来又要开始忙了!」
一回到自己办公室,豪斯葛柏力立刻好奇不已地问道。黎芮儿以兴奋的口气回答他。
虽然在勇斗面前抱怨了一大堆,但其实黎芮儿内心是感动万分的。
攸格多拉西尔未来将会沈入海底。这件事确实令人惊骇,但如果勇斗没有来到攸格多拉西尔,这片土地上的数百万人民肯定会一无所知地全数葬身鱼腹。
勇斗绝对是大神尤弥尔为了拯救攸格多拉西尔的人民而派来的救世主。黎芮儿已经如此深信不疑了。
而自己竟然能得到勇斗的直系誓杯,并有幸协助勇斗完成如此伟大的志业,这要她如何不热血沸腾呢?
「噢……就这样?」
与激动的黎芮儿呈现对比,豪斯葛柏力没劲地应声,并叹了口气。他一脸无趣地搔起后脑勺。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
黎芮儿不高兴地嘟嘴。
虽然不能告诉他攸格多拉西尔即将沈没的事,但她的使命感正处于熊熊燃烧的状态,被他那么冷淡地对待,黎芮儿有种被泼冷水的感觉。
「不是啦,可是看您这样子,刚才和大宗主热烈讨论的肯定全是公事,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进展对吧?」
「…………啊!」
黎芮儿傻楞地叫了一声。
对了,公务只是借口,自己本来是要打探出勇斗和菲丽希亚的关系……黎芮儿终于想起这件事。
「再问一次好了,结果呢?」
「……呃~~这个嘛~~」
「唉~~~~」
和早上一样,豪斯葛柏力再次无奈地深深叹气。
黎芮儿觉得很屈辱。
「公主,您到底在做什么啊?」
「因、因为事关重大,所以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嘛!」
「嗯,看得出来。您今后也会继续和大宗主热烈地讨论公务呢。」
「呜!」
黎芮儿自己也有那种感觉。
「真是的,您实在太一板一眼了啦。啊~不过就您来说,比起在公务时间提起那方面的话题,还不如在休息时找机会亲近比较好呢。」
「哦,对对对!我也觉得那样比较适合我。」
身为宗主,只要案件核准得太慢或判断有误,就可能让许多人蒙受损失,责任非常重大。
不认真处理公务,是对子民的冒渎。
在公务时间里,她想专心工作。
而且这样才不会辜负勇斗的努力。他那么担心《钢》的未来,认真在为攸格多拉西尔的人民著想,黎芮儿不想为了儿女私情,自私地打扰他办公。
「那么事不宜迟,就趁著今天午休时去找他吧!」
「咦?欸欸!?今天吗!?」
「当然了。」
「不、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
豪斯葛柏力强硬地说,而黎芮儿怯懦地问著。
才刚与勇斗讨论完那么重大的事,至少隔个一天再试图亲近也不迟吧?
「您在说什么啊?想拉近双方距离的话,当然就是从增加见面次数开始啰!」
「嗯、嗯……」
「而且公主您本来是其他氏族的人,和其他情敌相比,可不只慢了一、两步而已哦!」
「呜!」
被戳到痛处的黎芮儿闷哼一声,说不出话。
在《钢》成立之前,黎芮儿一直是勇斗的外族义妹,一个月顶多只能见到他一、两次面。
不知是因为建立关系的时间太少,或者因为自己是其他氏族的宗主,在《狼》的时代,与随侍在勇斗身边的其他女性相比,勇斗对黎芮儿的态度一直比较生疏。黎芮儿深有感触。
「好不容易从外族义妹变成直系义女,却缩在这里磨磨蹭蹭,不敢出击的话,还是没有用的哦!?恋爱啊,虽然偶尔后退一步是很重要啦,不过基本上都是以进攻为主哦!」
「嗯、嗯……」
豪斯葛柏力滔滔不绝地说著,黎芮儿不由得点头称是。
虽然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她也明白,豪斯葛柏力是关心才会说那些话。
而且,面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时,能虚心接受专家的指导与建议,也是她的长处之一。
「我知道了,那就照你说的去做吧。不过今早在公务外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堆了不少案子,得先把那些处理完再说。」
「好的,我也会帮忙。」
「嗯,拜托你了。」
黎芮儿开始专心处理政务。
身为大国《钢》的少主,黎芮儿也和勇斗一样——不,可能比勇斗更忙碌。
仔细审核呈交上来的案子,有疑问时把承办人找来询问,做出具体的裁示。
以人体做比喻的话,勇斗是大脑,黎芮儿则是把血液输送到全身的心脏。
勇斗那些划时代的想法,是《钢》成长、壮大的原动力。所有人都必须承认,就是因为有勇斗这个精神支柱在,《钢》才得以凝聚为一体。但如果极端一点地说,就算勇斗不做事,国家还是能继续运作。
若黎芮儿停摆的话,国家绝对会出现各种问题,而且会造成基层的种种混乱。
「好,下一件。」
黎芮儿处理完一件案子,伸手想拿新的文件,但那文件却被人抽走了。
「怎么了?豪斯葛柏力?」
「很抱歉在您热衷工作时打扰,可是时间已经到了。」
「时间?……哦哦!」
黎芮儿完全忘了这件事。
过于专心工作,以致把其他的事全拋在脑后了。
「大宗主似乎会前往梵格尔夫花园【注】,听说他最近常在那儿吃午餐。」
译注:典出北欧神话,阿萨神族女神休息聚会的厅堂梵格尔夫(Vingólf)。
「哦,是在那里啊?那儿的景色确实很美呢。」
黎芮儿也很熟悉豪斯葛柏力所说的场所。
听说她父亲赫朗格尼尔还是津利市长时,就是在梵格尔夫花园遇见她的母亲并坠入爱河的。
毕竟是自己父母邂逅的地点,黎芮儿也曾多次前往该处。
现在这个时节,花园里应该开满了以大波斯菊为主的各种秋季花卉吧。
回想著繁花盛开的景色,黎芮儿带著怀念的心情前往花园,并在花园中央的凉亭里发现勇斗。
「父……」
她正想开口,又发现一旁的菲丽希亚以食指抵著嘴唇看向自己,赶紧把话吞了回去。
黎芮儿尽可能放轻脚步地走近两人。只见勇斗正一动也不动地闭目托腮。
「父亲大人睡著了吗?」
「是的,不久前才刚睡著。因为昨天有太多事必须斟酌,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原来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黎芮儿很清楚,勇斗是个责任感很强的男人。
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为了保护氏族和人民,就算上了床,脑中应该还是思考著各种事情,无法静心入睡吧。
「不过,以这种姿势睡午觉的话,醒来后脖子应该会很酸痛呢。」
菲丽希亚说著,便从勇斗对面的坐位移动到勇斗身旁,以不会惊动勇斗的动作轻轻托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
「呵呵❤」
她以充满爱怜的温柔眼神凝视著勇斗的睡脸,疼惜地轻抚他的头发。就连对男女之事很迟钝的黎芮儿,也看得出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抚摸比自己尊贵的勇斗的头——至少以前的菲丽希亚不可能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举动。
「呃……叔母大人,您和父亲大人,那个,呃~~就是~~……」
黎芮儿不好意思直接讲明,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哦!」
菲丽希亚察觉黎芮儿的意图,眼中浮现出理解的神色。
她点点头。
「是的。透过美月姐姐大人牵线,我得到了和哥哥大人缠绵的机会。那个,虽然在婚礼刚结束的此刻说这些话有点轻浮,但等到时机成熟时,哥哥大人将会册封我为侧室。」
「原、原来如此。」
看著一脸幸福的菲丽希亚,黎芮儿有些不自在地回应。
「您和,父亲大人,结合了啊……」
声音在发抖。黎芮儿自己也很清楚。
尽管早就有所觉悟,但亲耳听到心上人和别的女性发生关系,胸口还是因嫉妒而发疼了。
如果勇斗能接受菲丽希亚,那么自己也有机会……虽然一开始时充满斗志,可是见到菲丽希亚那充满女人味、婀娜多姿的姣好身材后,原本少许的希望也彻底消失了。
特别是那对份量十足的巨乳!
身为正室的美月,胸前也是伟大无比。
反观自己……低下头时,甚至可以毫无阻碍地清楚看到脚趾。
和她们比起来,自己明显缺乏女性魅力。自卑感不禁油然而生。
「您真是了不起。父亲大人始终只专情于姐姐大人,他那如同『战车堡垒』般坚毅的心,您居然有办法攻陷。我也很想沾点光,仿效您呢。」
「不,这都是多亏美月姐姐大人居中牵线,光靠我一个人是没办法的……」
「请别谦虚了。就连身为女性的我,也能明白叔母大人多么有魅力,实在是太羡慕您了。哪像我,完全被当成妹妹,都不知道父亲大人是否曾意识过我是女性呢。」
黎芮儿深深地叹了一大口气。
不是想对情敌发牢骚,但还是忍不住想说上几句。
「没、没有那回事……」
「不必安慰我。我也很清楚,自己不但有张娃娃脸,身材也和小孩子没有两样。」
「呃……」
菲丽希亚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也知道,自己连个性也非常无趣。比如今天早上,我其实是想和父亲大人拉近关系,才会前往办公室的。结果我从头到尾都热衷在政事上,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在那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吧……」
「不是的。仔细回想起来,我一直都是这样。与父亲大人在一起时,谈的永远是政事,父亲大人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我看做女人了。」
「……请恕我无礼。但我认为,这正是黎芮儿阁下独一无二的特殊魅力哦。」
「所以说,不必安慰我……」
黎芮儿闹别扭地撅嘴,菲丽希亚轻轻摇头。
「我不是在安慰您。哥哥大人常说,如果是和您,就能深入地讨论政事。哥哥大人的想法太过先进,我们常常跟不上他的思考;但唯独黎芮儿阁下不同,只要稍微做一点说明,您就能立刻理解哥哥大人在想什么,并且能直言无讳地从现实层面提出建议,对他大有助益呢。」
「父亲大人是那么说的吗?」
的确,勇斗想出来的点子往往跳脱常识,而且总是省略很多必要的前提知识,因此显得异想天开,就连黎芮儿也经常感到难以理解。
此外,例如早上那件事就是很明显的例子。勇斗太常直接做出「该这么做」的结论,可是该怎么实行呢?这种较为具体的执行计画,他就没有想太多。
不过对黎芮儿而言,勇斗这毛病与其说是缺点,不如说是优点。
身为宗主,最重要的工作是「决定施政方针」。走在最前端领导人民的人,如果一味拘泥于现实,就不会有进步与发展。
话虽然这么说,但假如想把勇斗指示的那些「方针」落实成具体的「计画」,就必须有人站在现实层面,一一指出问题所在。
在《钢》成立后,几乎都是由黎芮儿担任这个指出问题的角色。
「我只会讲些不中听的话,反驳父亲大人先进的想法,让他不高兴……」
黎芮儿的心情愈来愈低落了。
菲丽希亚继续摇摇头说道:
「没这回事。早上您们针对讨伐令一事进行商量时,该说是声气相投呢?还是英雄所见略同?总之您们谈得太投机,我完全跟不上话题,实在太羞愧了。」
经她一说,黎芮儿回想起早上的事,确实只有勇斗和自己在对话,菲丽希亚几乎没有插过嘴。
原以为菲丽希亚是碍于义弟妹之首身分,所以才会在他们讨论政事时自制地不多插话;但是照菲丽希亚的说法,似乎并非如此。
「正因为黎芮儿阁下能理解哥哥大人的想法,哥哥大人才会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您,不是吗?」
「父亲大人告诉您了吗?我晓得秘密的事。」
「不,我没有多问……因为那是我不该知道的事,对吧?」
菲丽希亚略显寂寥地垂下眼帘。
但忧愁之色很快就消失了,她又嫣然一笑。
「可是,父亲大人对黎芮儿阁下说出秘密后,好像甩掉了一些缠在身上的东西,看起来清爽了不少哦。」
「是吗?看来我多少可以派上用场呢。」
「您太谦虚了!老实说,哥哥大人前阵子紧绷到让人快要看不下去的地步。我非常担心,如果一直那样下去,哥哥大人的心迟早会崩溃。」
平时最常陪在勇斗身边服侍他的,是身为副官的菲丽希亚。
最清楚勇斗状况的她竟然会担心到那种程度,看来勇斗的状况真的相当不妙。
「所以哥哥大人现在能够稍微放松,实在是太好了。真的……」
菲丽希亚打从心底感到安心地说著,并温柔轻抚勇斗的头发。
勇斗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很沈,一点也不了解菲丽希亚的担忧。
黎芮儿才刚那么想——
「呜!呜呜!」
勇斗忽然呻吟了起来。
「怎、怎么了!?」
「应该是做恶梦了吧?哥哥大人最近经常受梦魇所苦。」
「是、是这样啊?」
难怪美月和菲丽希亚会那么不放心勇斗……事到如今,黎芮儿总算明白了。
勇斗的状况真的相当严重。
「哥哥大人一定累积了很多压力吧。」
「是啊。」
尽管让勇斗说出了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可是他已经一个人承受这些事长达半年了。
就算是稀世英雄,勇斗也只是人类。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无法把秘密告诉任何人,应该累积了很多牢骚、抑郁与愤懑吧。
「对了!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哥哥大人说过『打铁要趁热』,我们乾脆趁现在让他把闷在心里的想法全说出来吧!」
菲丽希亚仿佛想到什么似地,这样击掌叫道。
「全部说出来……说起来简单,但是该怎么做呢?」
「呵呵,这个嘛……」
菲丽希亚调皮地提出作战计画,黎芮儿听了不禁瞪大双眼。
再怎么说,那种做法未免也跳过太多步骤了吧?
可是菲丽希亚却斗志高昂地看著黎芮儿,深深低下头恳求著:
「哥哥大人的事就拜托您了。请您一定要救救他的心。」
「真、真的可以进去吗!?」
黎芮儿怯生生地站在大开的门前。
她目前正在津利宫殿中最深处、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场所。就算是得到勇斗直系誓杯的重臣们,也不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
尽管如此,菲丽希亚却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完全没问题。」
「可、可是……」
「事到如今您还在犹豫什么呢?已经有两次经验了不是吗?」
「但那时是一群人一起啊!单独进去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回事!」
「女人就是要靠胆识!」
菲丽希亚硬把黎芮儿推进门内。
010
接著她使劲一推,趁著黎芮儿重心不稳往前倾时,把门紧紧关上。
「喂……喂!?」
「祝您武运昌隆。」
「~~呜!」
被封住退路的黎芮儿涨红著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也不能一直杵在这里。
而且,这确实是求之不得、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如果自己没有善用这个机会,这辈子肯定没有希望了。
「只好上了!」
黎芮儿下定决心,一鼓作气地褪去所有衣物,朝房间深处前进。
房间尽头还有另一扇门。一推开门板,白色的水蒸气就扑面而来,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但这样对黎芮儿来说反而正好。至少不会马上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多少能缓解她的羞耻感。
「呼——感觉像活过来似地——太棒了太棒了。」
勇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似乎心情不错。
这是迁都津利时,勇斗特地建造的浴场。勇斗很喜欢大浴池,听说他每晚处理完政务后都会来这里泡澡,以消除一天的疲劳。
「快来吧,菲丽希亚。水温很舒服哦~~」
察觉有人进来后,勇斗扬声说道。
看样子是把黎芮儿误认成菲丽希亚了。
在两人同衾的日子,会于睡前一同沐浴,这似乎是最近形成的默契。也就是说,今晚将由菲丽希亚侍寝。
「父亲大人。」
「咦?」
黎芮儿出声唤道。勇斗傻傻应了一声回过头,接著全身发直。
「黎、黎芮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即使是战场上的军神,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禁发慌。
黎芮儿觉得全身一下子热了起来。
尽管她是将大氏族《钢》治理得井井有条、一派繁荣的女性少主,但仍只是个青春期的女孩。
将身体一丝不挂地展露在喜欢的男人面前,终究会觉得羞涩。
虽然如此,黎芮儿仍然鼓起勇气说道:
「我、我请叔母大人和我交换。啊!当然已经先徵求过美月姐姐大人的同意了。」
「……那两个家伙……」
大致上猜到是怎么回事后,勇斗揉捏著眉心呻吟起来。
「请您别责怪那两位。因为她们都非常担心您。」
「啊?」
勇斗不知道黎芮儿在说什么,惊讶地皱眉。
「想吐露心事,入浴时便是最佳时机。叔母大人是这么说的。这半年来,您一直独自保守著那个秘密,应该累积了很多不满与郁闷吧?既然我已经知道那件事了,您大可对我坦白地说出一切。只要把心事说出来,一定能轻松很多。」
「……她们对我太过保护了啦。」
勇斗无奈地叹息。
即使黎芮儿是最适合吐露心声的人选,但正室和侧室联手把未婚少女送进浴室,还是做得太过火了。就连黎芮儿自己也这么想,可是——
「因为父亲大人您看起来就是那么岌岌可危吧?」
「我看起来那么不可靠啊?」
「对《钢》而言,没有比父亲大人更可靠的人了。但如果您为了全族,将太多事情背负在身上,早晚会被重担压垮的。」
宗主的肩上背负著数十万人民的生命。
但是,世界上没有能让所有人幸福快乐的政策。
实行一个政策时,如果有人因此受益,则必定有人因此受损。立一法即有一弊,这是世间常理。
假如对每个人的不幸都感到心痛,不但无法成就任何政策,最严重的是,因此造成的压力会让精神无法维持在正常状态。
以正向意义而言,不容易对他人的悲惨感同身受的人反而适合担任宗主,可说是居于人上者必备的资质。
就这方面来说,身为宗主,勇斗的个性太温柔了。
「没问题啦,我还很年轻啊。」
「不是指身体方面,姐姐大人和叔母大人担心的是您的精神状况!虽然这么说很冒犯,但我也同样担心您!」
「……唔,反正应该会有办法啦。」
勇斗稍微顿了一下才回答。
他应该也有所自觉吧。
不过黎芮儿认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独自扛著那种东西,实在太沈重了。
「父亲大人,您太不关心自己的健康了!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万一您倒下,《钢》的存在本身也会很危险的。您的身体不是您一个人的哦!?」
黎芮儿一口气把自己的关怀之情全部说完,呼呼地大口喘气。
看著那样的她,勇斗苦笑道:
「总之你先进来吧。虽然房间里很温暖,可是光溜溜的还是会感冒哦。」
他扬了扬下巴,催黎芮儿进浴池。
「……是。」
即使对勇斗说了那么多,他还是关心别人胜于自己。黎芮儿觉得有点难过,但仍依著勇斗的话下水。
总觉得不这么做的话,勇斗就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耳中。不过——
「虽然这么说很像在找借口,但我之所以不把那件事说出来,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们。我觉得……不知情的话,会活得比较幸福。」
黎芮儿才刚泡入水里,勇斗就仰头看著天花板说道。
她不禁将浸在水中的手紧握成拳。
看来勇斗还是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自从知道那件事之后,我每天都在担心天地异变是否会发生。如果明天就出现大地震的话该怎么办?我已经做过太多次所有人全部沈入海底,痛苦挣扎的恶梦了。没错,我已经梦过太多次太多次了。」
「……我懂您的心情。」
黎芮儿的脸因心痛而扭曲著。
只要是人,总有一死。这是神所定下的真理,没有人能抵抗。
可是,正因为死亡是「很久以后」的事,人们才不会特别感到恐惧、安稳地生活。
假如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倒也就罢了;但如果不快点做好对策,周围的人全都会同时死去。
日日夜夜,不断被这种恐惧感所侵袭。
虽然黎芮儿今后也必须与那种恐惧感战斗,不过她至少还能乐观地相信「勇斗一定能想出办法解决问题」。
可是勇斗连足以倚靠的信仰都没有。
光是想像那种孤立无援的心境,黎芮儿就背脊一阵发凉。而勇斗竟然独自忍受这种感觉长达半年之久。
「美月有孕在身,要是因为知道这件事而流产可不是闹著玩的;菲丽希亚虽然看起来可靠,但是精神方面很脆弱……我本来是打算等有十足把握之后再告诉大家的。这么恐怖的感觉,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您果然很温柔呢。」
黎芮儿说道,但勇斗却露出自嘲又无力的微笑。
「哈哈,虽然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还是觉得太苦、太可怕、太难受了,好几次差点就要说出来了哦。有没有觉得幻想破灭了呢?被誉为《钢》最可靠的男人,其实是这么懦弱没用的家伙。」
「才、才没有那种事呢!」
黎芮儿几乎要喊破喉咙似地大声否定勇斗的话。
怎么可能觉得幻想破灭呢?
勇斗明明可以选择与美月安稳地住在故乡——天上之国啊。
可是他却拋弃一切,为了拯救《钢》的人民,为了拯救家人,不顾危险地再次回到攸格多拉西尔。
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勇敢,只是莽撞无谋罢了。黎芮儿的父亲是如此教导她的。
真正的勇者即使面对恐惧,仍然会咬紧牙关继续前进。
「呃?咦咦!?怎、怎么搞的!?」
勇斗像是突然被扔进天寒地冻的雪山中般全身发抖,牙齿喀喀打颤起来。
也许是因为说出胸中的忧虑,使得原本濒临极限的紧张情绪崩溃,让累积在心里的恐惧一口气爆发出来的缘故吧。
「可恶!停、停不下来。为了守住大家,身为大宗主的我得振作一点才行!快停!快停啊!」
「!」
黎芮儿不忍心再看下去,回过神时,她已经紧抱住勇斗了。
「不要紧的!现在在这里的人只有我而已!请别逞强!」
「~~!」
勇斗无声地吶喊著,紧紧回抱住黎芮儿。
透过勇斗的颤抖,黎芮儿直接感受到他压抑在心中的恐惧。
即使勇斗不是基于爱情,单纯是因为恐惧才抱住自己,黎芮儿还是感到十分高兴。
因为勇斗正依赖著自己。
因为自己能够成为勇斗的助力。
对黎芮儿来说,勇斗一直是个「英雄」。
然而现在在怀中发抖的这名少年,也许离英雄两个字很遥远,但却让她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怜惜之情。
黎芮儿想让这少年冷静下来。她一心一意地,用力搂住少年的颈子。
不知过了多久,勇斗总算停止发抖。
但取而代之的是,有某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黎芮儿的腰部。
(难、难道,这是……)
黎芮儿立刻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双颊一下子火热起来。
池水的温度原本就很高了,再加上脑充血,黎芮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啊,呃……我、我已经没事了,可以放开我吗?」
「没、没关系。我、我无所谓。」
勇斗尴尬地说道。尽管黎芮儿的脸热到都快烧起来了,但她还是努力挤出话回应。
「我也是男人,再这样下去,会失去自制力的……」
「所以说,我无所谓。」
「不,不能那样……」
「我已经得到姐姐大人的许可了。如果您多少觉得我有点可爱,请您务必……!」
黎芮儿用尽全身的力气,颤声告白著。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拒绝,她应该会有好一阵子无法振作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不将心意表白出来。
「…………」
短暂的沈默之后,黎芮儿的肩膀被温柔地按住,身体被轻轻推开。
这就是答案。
「果、果然……我只是妹妹而已,对不对?您一点也不想碰我,是吗?」
黎芮儿眼眶一热,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就算问了,也只会徒增勇斗的困扰而已,但黎芮儿还是忍不住如此埋怨。
「……怎么可能呢。」
勇斗回答的语气有些不悦。接著,他以认真的眼神注视著黎芮儿的双眼。
「我没办法只爱你一个人,也不可能立你为正室。就算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咦?」
原以为自己一定是被勇斗拒绝了,黎芮儿呆了一下。
她在脑中反覆思考勇斗的话。
「无所谓!完全完全没有问题!」
一理解话中之意,黎芮儿就有如啄木鸟般连连点头。
好不容易盼到勇斗愿意接受自己,要是回答得稍慢,让勇斗反悔的话,自己一定会受不了的。
「但你姑且算是『公主』,又是《角》族宗主哦?真的可以吗?」
「没有问题。只要能得到父亲大人的垂怜,不管什么形式我都无所谓!倒是父亲大人,您可以吗?」
「嗯。反正已经上了贼船,想走也走不开了。」
「居然说我是贼、贼船!这种说法未免也太过分了!」
即使是黎芮儿,也不由得抗议道。
勇斗用有些调皮的眼神看著那样的黎芮儿。
「哈哈,不好意思,你是可爱的女孩子,才不是什么贼船呢。」
说完,勇斗将脸凑了过去。
黎芮儿也缓缓闭上眼睛。
不论未来是何等绝望,自己也绝对不会忘记现在感受到的幸福——她这么心想。
「黎芮儿,你觉得怎么样?」
「是的,我、我觉得非常舒服。」
黎芮儿喘了口气说道。
耳畔是勇斗略带紊乱的喘息声。
「会不会痛?」
「没、没事的。一点也不痛。」
「你在紧张吗?还是放松一点比较好哦?」
「是、是的。」
怎么可能有办法放松呢?黎芮儿嘴上答应著,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没想到勇斗居然会对她这么做……!
「好,那我要上了哦。」
「请、请吧!」
哗啦!
温热的液体浇淋在黎芮儿的背上。
「真、真是不胜惶恐。居然让父亲大人为我洗背。」
「你刚才不是也有帮我洗吗?所以当然要礼尚往来啰。」
「礼尚往来?不,我从来没听过那种事。」
在黎芮儿的认知中,洗背一向是身分低的人为身分高的人做的事,不可能有例外。
「在我的世界里,这么做很正常哦。好了,那么就再泡一会儿吧。你应该也累了。」
「呃,我、我不用了。」
「嗯?怎么了?热到头晕了吗?」
「不是的,呃,因为血会弄脏池水……」
「啊——对不起,我太大意了。」
勇斗啪一声双手合十,低头向黎芮儿道歉。
黎芮儿左右摇著头。
「不,蒙受父亲大人这么多顾虑,我才是不胜惶恐……」
说到这里,黎芮儿停了一下,目光移到勇斗的下半身——
还是很有精神。
「呃,父亲大人觉得还不够吗?」
「啊,不是啦,这个是因为,帮你洗背时自然就……我自制力太差了,对不起。」
「那、那个,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变这样,那我就必须负起责任才行呢。」
「喂、喂,你应该还在痛吧?不要逞强……」
「没问题的。只要是父亲大人的希望,不管几次我都……」
「呃,既然是这样,那就……」
「打扰两位入浴,真是万分抱歉!」
正当两人开始酝酿起甜蜜的气氛时,一道充满紧张感的声音介入他们之间。
「菲丽希亚?怎、怎么了吗!?」
「我们在《雷》卧底的密探送了急件回来!」
「《雷》?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勇斗瞬间换上「宗主」的神情,严肃地问道。
撮合他和黎芮儿的人,正是菲丽希亚。而她竟然会如此不解风情地闯进来打扰两人,可见绝对是相当严重的大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芮儿也敛声屏气地等著菲丽希亚的回答。
《雷》应该正在与南方的大氏族《炎》交战才对。
难道说《雷》已经击败《炎》,准备回头攻打《钢》吗?虽然这种做法不合常理,但如果是那个脑中只有战斗的男人,一切就说得通了。
可是,菲丽希亚接下来说的话,比黎芮儿刚才的猜想更加离谱。
「据报,《雷》族的宗主史坦索尔,已经阵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