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当他降临在自己面前时,菲丽希亚就已经在他身上感受到特别的气息了。
那不是能以理论解释的事。
不会讲这世界的话、不懂用兵之术,而且身体孱弱,总是卧病在床。
即使所有人都嘲笑他是「吃闲饭的
斯库尔」,也仍然无法动摇菲丽希亚对他的看法。
虽然这种话不能大声说,但有时菲丽希亚甚至会觉得,当时反而比较好。
至少那时,自己可以独占勇斗。
而且还有温柔和善、令她自豪的亲生哥哥。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光。她无法不这么想。
但是,那安稳的小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被众人轻蔑的少年于转眼之间崭露头角成为宗主。自己则变成了大罪人的妹妹。
鄙弃、讥嘲、怜悯、猜疑……各种负面情绪的眼神纷纷投向自己。
甚至出现空穴来风的传闻,说自己是靠著陪勇斗睡觉才能爬到现在的地位(真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好!)。
可是,就算是那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也完全算不上糟糕。
因为能以副官的身分,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后来,勇斗被敌人强制送回天上之国,让她尝到了预期之外的分离之苦。尽管如此,勇斗还是选择了这边的世界,主动回来了。
差不多在那时,他也将青梅竹马的少女带了过来。
那少女是相当可爱的女孩。
不仅如此,而且还具有站在王者身旁的器量。
菲丽希亚如此承认。
也觉得自己能装出笑脸面对她。
认为能友善地与她交流。
听到她怀孕的消息时,菲丽希亚打从心底感到欣喜。
她早已做好觉悟了。
自己没有机会。早就如此看开了。
胸口那撕裂般的疼痛,总有愈合的一天。
可是,痛苦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
「菲丽希亚,可以来一下吗?」
早晨,菲丽希亚正在房间整理仪容时,主人的声音自隔壁房间响起。
比平常早很多。
虽然有点惊讶,但菲丽希亚还是放下梳子回道:
「早安,哥哥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美月好像发烧了,你可以过来看看吗?」
「!好的!」
菲丽希亚穿著睡衣直奔勇斗和美月的房间。
主人的重要未婚妻身体欠安,而且她还正怀著主人的孩子,这自然不是在意自己穿什么的时候。
美月躺在床上,脸颊发红,痛苦地喘息著。
011
「啊——菲丽希亚小姐,一早就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请别在意。是人都会生病。」
菲丽希亚说著,快步走到床边,将手放在美月的额头上。
很烫。
虽然怀孕时体温会升高,但这温度还是太高了。
「请让我诊断一下。」
菲丽希亚闭起眼,以心之眼观看神力的流动。
感觉不到其他人的神力。不,正确来说只感觉得到菲丽希亚的《缚魔锁》,除此之外似乎没有被其他人施展咒术或秘法的痕迹。
「美月姊姊大人,您只要点头摇头就好。您的喉咙是不是会痛?还有头部可能也会痛吧?」
「!」
美月惊讶地呆了一下,接著连连点头。
「您头部与喉咙的神力流动看来有些紊乱。」
所谓的神力,是英灵战士身上神秘力量的来源,也是生命之所以为生命的力量。
虽然说英灵战士身上的神力特别多,但就算一般人,只要还活著,不管是谁都会多少带著微弱的神力。
假如神力的循环走岔了,身体自然会不舒服。
「哦哦~~还可以从神力看出这种事啊~~」
美月惊叹地眨著眼。
她本身是双符文英灵战士,虽然技术方面还不成熟,仍然是秘法师。
因此对神力的使用方式感兴趣也是当然的吧。
「恐怕是有某种东西在做坏事吧。不过感觉起来没有多凶恶,两、三天后应该就会痊愈了。」
「有某种东西,在做坏事?听起来真可怕,是什么啊?」
「哈哈,别担心啦。既然菲丽希亚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八成是普通的感冒病毒之类的吧。」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美月理解似地松了口气。
菲丽希亚想起以前勇斗曾经对她说过,疾病是因为肉眼看不到的,很小很小的生物在身体里做坏事才引起的。
在那之前,菲丽希亚一直以为疾病是被恶灵作祟才引起的,因此勇斗的话让她非常惊讶。
「大致上的症状我已经明白了,我马上去煎药。」
菲丽希亚精通各种知识,在药草方面的才华上更是丰富。
为了在勇斗生病,或者被沾了毒的武器划伤时为他治疗,她特地读遍了所有医药相关的黏土板。
从美月的症状看来,可以服用晒乾后的桑树根。而且自己房间的药箱中应该有现成的药材。
「啊!等等!请等一下!」
「是?」
菲丽希亚正打算去取药,却被美月大声叫住。
「呃,可以的话我不是很想吃药。」
美月仿佛想保护什么似地把手按在腹部。
菲丽希亚的心有点刺痛。
但是,宁愿忍受痛苦也要以勇斗之子为优先。她也很喜欢美月的这份心念。
「原来如此。有些成人用的药对胎儿而言确实是太强了一点呢。」
「嗯。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太爱担心了。」
「不,我能理解您的心情。那么只做祈祷就好。」
「咦?」
美月一脸惊讶。
接著她以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向勇斗。
勇斗苦笑地耸肩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一些治病用的咒歌和秘法。放心吧,我也体验过,不骗你,真的可以减少很多痛苦哦。」
勇斗砰砰地拍著自己的肚子说道。
刚来到攸格多拉西尔时,他经常吃坏肚子。每当那种时候,都是菲丽希亚为他祈祷的。
没有菲丽希亚的话,自己早就死了。那就是勇斗会这么说的原因。
「呃,呃呃,那么就麻烦你了。」
美月战战兢兢地道。
虽然她仍半信半疑,但既然勇斗都那么说了,就姑且试试看吧。
美月的模样让菲丽希亚想起过去的勇斗。
一开始时,他也是以可疑的眼神看待祈祷这回事。
「好的。那么请您放松身上的力量。别太紧张,让心情安静下来。」
菲丽希亚说著,将手掌抵在美月的额头与喉咙前方。
如同前述,是因为神力的流动出现紊乱,身体才会不舒服。
既然如此,只要让流动平顺下来,就算感冒病毒仍在,也还是能减轻痛苦。
「伟大的父亲尤弥尔啊。母亲安格尔柏妲啊。请让清凈的神力之流……呜!?」
菲丽希亚口中说著祈祷词,试图同步自己与美月的神力,但没多久她便中断祈祷,飞也似地退开。
「呼……呼……呼……呼……」
「怎、怎么了?菲丽希亚,你脸色很苍白哦?难、难道说美月的病很严重吗!?」
「不、不是的。不是那回事,请别担心。只是那个,美月姊姊大人的神力太强了,我好像会被她那压倒性的神力吞没……」
老实说,情况相当危险,真的是再差一点点就会被吞没了。
尽管还不成熟,美月仍然是双符文英灵战士。循环于体内的神力极为庞大,可说是滂沱湍流。
菲丽希亚贴近美月神力的那一瞬间,整个意识几乎被她带走,这让菲丽希亚感到相当恐惧。
只要中断的时机再晚一秒,自己八成真的会落到那种下场。
「真是抱歉,看来我的力量不足,无法帮姊姊大人导正神力之流。」
「唉……」
「又叹气了?别在意啦,美月是双符文英灵战士,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我知道,可是……」
尽管菲丽希亚很感谢勇斗的安慰,仍然无法释怀。
最近老是发生让她痛切感受到自己力量不足的事。
再次召还勇斗却失败。虽然说是模拟战,可是面对斯卡维兹却完全施展不出身手,输得一败涂地。前几天被新来的英灵战士一脚踢飞。最后是今天,就连原本没什么难度的缓和病痛的祈祷也没能成功。
博而不精。自己的程度比不上专精于某项学问的人。菲丽希亚当然有这种自觉。
话虽这么说,然而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仍有一定水准。她也有这样的自信。可是最近那自信却接连地被轻易打碎,让她无法不产生自我厌恶。
「总之,现在还是专心工作吧。美月也这么说哦。」
「……是。」
要是小勇为了陪我而休假,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吧?两人是这么半强迫地被美月赶出寝室的。
爱菲利亚去上学了,现在是由其他侍女陪著她,但勇斗还是很担心。
「好!加油吧!」
菲丽希亚重新振作起来,拍著两颊,浏览起黏土板。
每天都有许多呈给勇斗的信件。
确认其中内容,转达给勇斗知道,是副官菲丽希亚目前的任务。
「这是《炎》送来的信。」
「呃——这么说来我们在征讨《豹》时,他们好像也和《雷》打了一架呢。」
勇斗微微皱眉。
他收到报告,战斗的结果是由《雷》获胜,而且《炎》的瓦加涅城砦也被他们夺走了。
因为那种程度的礼物,害《炎》蒙受那么大的损失,重情重义的勇斗当然会因此心怀愧疚。
「我要开始念了。『最近我们《炎》会对《雷》开战,希望你们也能趁我们开战时对《雷》举兵。只要牵制就可以了。没必要和他们交手。《炎》族宗主』……呃,这个字要怎么念?」
「嗯?怎么了?字糊掉了吗?」
「不,不是那样的,这好像是什么图案吧?而且信件内文也太随便了。看来《炎》族宗主很喜欢做些破天荒的事呢。」
「对耶,这么说来信上没有『此致某某人,在下某某有言』之类的开场白。」
「是的。但老实说,我觉得对方太没有礼貌了。」
菲丽希亚不悦地皱眉,相当不高兴地说道。
写这么唐突无礼的信给名符其实的大宗主周防勇斗,根本是瞧不起人。
个性温和的菲丽希亚罕见地动怒了。
「算了算了。我们欠《炎》人情也是真的嘛。」
另一头的勇斗倒是完全不在意,开始思考起信中内容的可行性。
宽容的态度让菲丽希亚再次感受到勇斗的王者器量,但也因此对《炎》族宗主更加恼火。
「事情一码归一码。菲丽希亚,去召集人在津利的干部,要开会了。」
「和《炎》一起夹击《雷》吗?很好啊,我等不及了。」
勇斗说明完《炎》的要求后,勇猛的吉可露妮率先表达赞成之意。
先前与《雷》的那一战,虽然最后靠著勇斗的空城计,总算赶跑了敌军,可是『第一次埃利伐加尔河之役』时占领的土地又被《雷》抢了回去。
只看结果的话,任凭敌人在我方领土上作乱,而且还被对方逼到津利城下,实质上输的根本是自己这边。
特别是吉可露妮,她与史坦索尔交手过三次,三次都无话可说地输了。
她应该是认为,这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吧。
「是啊,我也觉得一直和那个笨蛋打来打去很烦,如果可以就此让他闭嘴当然很好,可是……」
勇斗也赞同地点头,但是却又语焉不详地看向少主黎芮儿。
众人的目光也自然落在她身上。
黎芮儿正表情严肃地盯著桌面苦思,接著她毅然抬头,果断地说道:
「我反对出兵。以目前《钢》的粮仓状况,大举兴兵只会苦了百姓而已。」
「果然是这样吗?」
「是的。即使维持现状,也只能勉强撑到入秋。假如因为兴兵而导致抢购、屯积粮食的事发生,很可能会出现饥荒。除此之外,以目前的财政,要出兵也是相当吃紧的。」
「因为最近这阵子一直在打仗呢。」
勇斗苦著脸叹道。
除了必须准备武器、军粮,还得支付前往战场卖命的士兵们相当程度的薪水。战争就是如此烧钱的行为。
入春之后,短短几个月里发生了三次大规模战事,虽然如此,得到的利益却少到几乎等于没有。
虽然得到了亚尔夫海姆西部的广大土地,但因为战时的焦土作战,《钢》反而因此增加了相当大的负担。
就算《钢》能生产纸张与玻璃工艺等其他地方没有的特产,收入也有其极限。
「唔——虽然如此,但眼睁睁看著这天赐良机溜走还是很可惜呢。」
约尔根双手交叉在胸前,苦著脸沈吟道。
在《狼》的时代,他就已经是帮勇斗处理政务、精明干练的左右手了,现在更是身居《钢》的少主副手这种要位。尽管他也和黎芮儿同样深知《钢》目前苦境,但似乎仍不禁对这提议感到心动。
「……是啊。」
勇斗说完,烦恼地拄著脸颊叹气。
战场上的史坦索尔可说是所向无敌的存在。想与那种怪物正面交锋并取胜,是难如登天的事。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从多方面夹攻,扩大战场规模以降低他的威力。
这就是勇斗对《雷》的基本作战方针。
就这层意义而言,与《炎》联手作战可说是因利乘便。
「抱歉,打扰各位大人开会!」
一名年轻士兵紧张地大声闯进会议室。
那士兵直接走到菲丽希亚面前,将手中的纸张呈给菲丽希亚后敬了一个礼,迅速退出房间。
「!」
菲丽希亚快速浏览著文件,接著惊讶地瞪大双眼。
「上面写了什么?」
勇斗挺起身子问道。
他身边的气息陡然锐利了许多。似乎是从菲丽希亚的态度察觉文件中的内容非同小可。
「这是目前逗留于《炎》的金纳尔阁下捎来的信。信中说《炎》已经再次对《雷》出兵了。」
「噗!哈哈哈!也未免太急了吧。」
勇斗张大眼,噗哧笑了出来。
另一头的约尔根却生气了。
「父亲殿下,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不等我们回答就直接开战,除了小看我们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菲丽希亚也用力点头表示同意。
再加上刚才那封信,《炎》的态度实在太无礼了。
「好了好了。先冷静点吧,约尔根。」
「现在是可以冷静的时候吗!?事关《钢》的颜面哦!」
「不,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哦。不等我们回答就开战,换句话说,就是对方不打算倚靠我们的助力。」
「所以说,这是瞧不起我们的意……」
「《炎》已经与《雷》交手过一次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见识过史坦索尔
那个笨蛋
的实力。就算如此,他们还是不认为需要我们的帮忙。」
「!」
约尔根一惊,瞪大了眼睛。
会议室蓦然安静了下来,以约尔根为首,好几个人咕噜地咽著口水。
菲丽希亚战战兢兢地举手发言:
「……难道不是单纯过度相信自己的实力,小看了虎心王的武勇而已吗?就像这封信一样。」
史坦索尔那超乎人类智慧的强悍,曾在战场上与他交手的菲丽希亚再不愿意也一清二楚。
即使被包含前后两任『最强银狼』在内的七名英灵战士围攻,史坦索尔仍然轻而易举地击退了所有人。对菲丽希亚而言那一战已经算是心灵创伤了。
那样的怪物,在战场上败给勇斗之外的其他人。老实说,菲丽希亚完全无法想像那种事。
「的确是不能否认有那种可能。不过反正这样刚好,我们只要帮忙牵制就行。对我们来说也算是还个人情。不管《炎》是输是赢,肯定都会消耗《雷》的国力。这样不是很好吗?」
勇斗得意地扬起嘴角。
基本上,平常的他是个温柔和善、与好战无缘的少年,但偶尔也会像这样露出强悍的一面。
否则也不可能在如此年纪,便成为支配毕佛斯特盆地到亚尔夫海姆一带的霸主。
「黎芮儿!」
「是!」
「我们可以动员多少兵力不产生问题?」
「呃~~这个嘛,两千,不,三千的话应该没问题。」
黎芮儿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
尽管没真的出声,但菲丽希亚不禁在心里咋舌。
关于国内粮食供给量的资料,菲丽希亚也大致上看过了。别说勉强撑到秋收,其实根本无法撑到那时候吧。
尽管如此,黎芮儿却说可以攒出足以喂饱三千出击士兵的军粮,老实说很难相信。
但黎芮儿不是要强好胜的少女。
既然她说可以,应该就真的能做到。
「好!露妮!」
「是!」
「你带著三千士兵攻进《雷》的领土。不过只要牵制就好,别太深入哦。尤其是碰到那个笨蛋的话一定要马上开溜。」
「是!」
吉可露妮充满活力地回应道。但耳尖的菲丽希亚却没听漏那回答前略显迟疑的一小段停顿。
敌我战力悬殊,吉可露妮相当清楚这点。而且她也深知自己不是史坦索尔的对手。
但就算理智上明白,感情上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被勇斗变相地说自己敌不过史坦索尔,这对自认是勇斗手上利剑的吉可露妮来说,应该会觉得相当可耻吧。
勇斗似乎也察觉她的心情。他走到吉可露妮身边,伸手揉著她的头。
012
「我不是觉得露妮不可靠哦,应该说因为你太可靠了,所以我不想在那种小争斗中出差错而失去你哦。」
「是!」
吉可露妮喜孜孜地大喊。
在旁人看来,吉可露妮仍和平时一样没有表情变化,但长年与她相处的菲丽希亚很清楚,她心情非常好。
这反应还真现实啊。菲丽希亚心想。不过她自己也总是因勇斗的话而一喜一忧,所以也没什么资格这么说。
「那、那个,兄长,不对!父亲大人!」
黎芮儿也忽然慌张地拔高声音唤著勇斗。
「嗯?怎么了?」
「那、那个,攒出三千名士兵的军粮,是很辛苦的事。」
「哦?不然减少成两千人好了?」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我、我会努力做到的!」
「嗯。我知道这下又要害你辛苦了,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好好努力。」
「……是。」
黎芮儿垂头丧气地应道,刚才那股汹汹气势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勇斗不明所以地歪著头,菲丽希亚呵呵笑道:
「哥哥大人,黎芮儿阁下是希望您能摸摸她的头唷。」
「咦?」
经菲丽希亚一说,勇斗再次转头看向黎芮儿,她正面红耳赤地低著头。
但她又下定决心似地,很快地抬起头,看著勇斗叫道:
「请、请您务必那么做!」
「哦,哦哦。也没什么不行的啦。不过如果要讨奖励的话,应该还有更好的东西吧?」
勇斗不可思议地歪头,但还是朝黎芮儿走去,摸起她的头顶。
尽管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可是他手掌下方的黎芮儿已经笑眯眼了。
「这也算是哥哥大人的王者资质吧。」
菲丽希亚以温柔的眼神笑看两人自语道。
黎芮儿、吉可露妮,分别立于《钢》文武方面顶点的两人,竟然只为了区区摸头而如此拚命。
所谓的奖励,原本应该是要赏赐金银财宝或领地、地位之类的东西才对,廉价也该有个程度吧。
会议结束后,由于还有点时间,勇斗和菲丽希亚一起去探望美月。
菲丽希亚轻轻打开房门,朝床铺望去。这是为了确认美月是不是睡著了。
房间里很昏暗,但身为英灵战士的菲丽希亚夜间视力很敏锐。
「看来姊姊大人已经睡著了。」
「是吗?那我们就安静一点吧。」
勇斗也瞄了一眼房间,悄声说道。
睡眠是生病时的最佳良药。
要是把正在睡觉的病人吵醒就本末倒置了。
「?」
也许是听见人声吧?在一旁看护的侍女回过头,朝两人一鞠躬。
那侍女年约二十后半,气质沈稳,颇具姿色。
「菈菲娜,美月情况如何?」
勇斗朝侍女走去,悄声问道。
「还在发高烧。但是已经用过晚膳了,不久前才刚躺下。」
「是吗?你一直陪著美月吗?谢谢你了。」
「不,大夫人平时那么疼爱小女,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菈菲娜如此说道。她的容貌与爱菲利亚有点相似。
不对,应该说女儿爱菲利亚长得像母亲菈菲娜才对。
只要一想到爱菲利亚今后也会成为这等美女,菲丽希亚就不禁对十年后的未来感到恐惧。
「总之吃得下饭就好。」
看著放在一旁的碗,勇斗安心地低语道。
空著的碗内还残留著一些液体,应该就如菈菲娜说的,才刚用过餐吧。
原本因孕吐所苦的美月,最近已经可以正常地进食了。
「是的,只是放凉后的餐点果然不够美味……」
「倒也是。」
勇斗苦笑著耸肩。
经过各种错误尝试后,大家终于找出引发美月孕吐的原因——也就是「热气」。
「热腾腾」的感觉无论如何就是会引发美月的呕吐感。
因此最近美月吃的都不是刚煮好的餐点,而是放凉后的冷食。
虽然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美月也都有把餐点全部吃完,但毕竟她是喜欢做料理的少女,也就是说,她喜欢吃美味的食物。暂时不能吃美食似乎让她累积了不少压力。
「如果在日本的话,就有很多清爽的冷食可以吃了。我还真是让她一下子吃了很多苦呢。」
勇斗自嘲地笑著,蹲跪在美月身旁,关心地端详她的脸,轻抚她的头发。
见到那一幕的瞬间,菲丽希亚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拧住似地绞痛起来。
在慰劳人时摸头是勇斗的习惯。
虽然是常见的光景,平时也不会特别在意,而且不久之前勇斗也才刚对吉可露妮与黎芮儿那么做过。
那时不仅不心痛,甚至还觉得颇为温馨,可是现在胸口却疼痛万分。
三年来,菲丽希亚一直在最接近勇斗的位置注视他,所以看得出来。
勇斗抚摸美月的方式,还有看著美月时的眼神以及表情,都和平时不同,充满了怜爱之情。
「为什么,我不行呢……」
「咦?」
勇斗听到声音回头,菲丽希亚一惊回过神。
刚才,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呃,没事。啊,我是在想,如果我的力量更强一点,就能帮美月姊姊大人消除痛苦了。」
菲丽希亚赶紧辩解,但那些话其实是谎言。
刚才的自己,完全没考虑过那种事。
「你还在介意那个吗?这点小感冒只要睡一觉就会好了,别把自己逼太紧哦。」
所以,别那么温柔地对我笑。
别摸我的头。
因为我已经知道差异了。
脑中再次冒出讨人厌的想法。
为什么我不行呢?
明明我比美月更清楚现在的勇斗。
明明我比美月更能对现在的勇斗有所帮助。
我更爱勇斗,对他专心一意。
就算用力摇头,还是无法赶跑那些想法。
菲丽希亚对如此肤浅的自己感到惧怕。
她很明白。
明白这三年来,勇斗是多么专一地爱著美月。
她原本是想打从心底祝福两人的。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
可是,在看到勇斗如何对待美月之后,菲丽希亚的整颗心就纷乱到无法平静。
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菲丽希亚走上昏暗的楼梯。
位在津利宫殿北方偏僻之处的这座纳利塔【注】,是专门用来囚禁身分地位较高者的监牢。
译注:典出北欧神话。纳利(Mari)是诸神困锁邪神洛基时使用的锁炼。
关押身分高贵的罪人时,倘若待遇太差,会让氏族有失颜面。因此就算遭到囚禁,贵人牢房的日用品与膳食水准还是高于一般平民的生活环境。不过进出牢狱这件行为本身,当然会受到严格的管制。
而他,现在正被关在纳利塔的最上层,三楼的某个角落。
「嗨,工作辛苦啦,菲丽希亚。」
戴著面具的男子一派轻松地向菲丽希亚说道。
《豹》的前任宗主弗贝兹伦古。
长久以来一直与勇斗率领的《狼》为敌的男人,目前正被幽禁在这座塔里。
男人本名洛普特,是菲丽希亚的亲哥哥。
工作结束后前往这座塔与弗贝兹伦古见面,是菲丽希亚近来每日必做的功课。
「牢狱生活很无聊啊,唯一的乐趣就是和你见面呢。」
男人说话时的口气温和稳重,与过去担任《狼》少主时相同。
之前在纳斯特隆德与他相遇时,面具下的双眸满是疯狂与愤怒,但现在却仿佛附身之物全被抖落似地,他整个人相当沈稳。
可是那样的态度反而使菲丽希亚更加烦躁。
「是吗?我可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乐趣可言。」
菲丽希亚皱起秀眉,冷冷地啐道。
都是因为这位兄长的任性妄为,自己在氏族内的立场才会变得那么艰难。
而且还害勇斗天天在自责和后悔中度过。
尽管如此,当事者本人却笑得这么悠哉,怎能让人不火冒三丈呢?
「但你还是会来见我啊。」
「不管你再怎么糟,仍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骨肉相连的血亲。就算再不愿意,还是只能勉为其难地过来照看你不是吗?」
「嗯?今天说话带刺的情况特别严重呢,而且脸色也不太好看,发生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没有!」
菲丽希亚反射性地否认。可是那情绪化的态度正好证明了她在撒谎。
毕竟是共同生活了十五年的兄长,弗贝兹伦古不可能没察觉这点。
「反正一定和勇斗有关对吧?那家伙很专情,这说法是很好听,但换句话说,就是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嘛。」
「不许你说哥哥大人的坏话!」
「喔喔,好可怕哦。被我猜中了对吧?」
「完全不对!」
菲丽希亚嘲弄似地哼道。
没错,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
「和哥哥大人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
「唔,自己的问题吗?那么就是无法接受勇斗从天上之国带回来的正室,对自己的心胸狭窄和嫉妒正室时的丑态感到自我厌恶,是吧?」
「什么!?」
被一针见血地指出真相,菲丽希亚无言以对。
不愧是被勇斗评价为「非常擅长看出对方弱点」的男人。即使在战场之外的领域,这本事也同样发挥得淋漓尽致。
菲丽希亚说不出话,嘴巴只能像躺在岸上的鱼儿似地一张一阖。见她那模样,弗贝兹伦古嗤嗤笑了起来。
「咯咯,看来我是猜中了呢。让我以过来人的身分给你点忠告吧。别对自己的感情套上枷锁,硬是装成好人。」
「我才没有……」
「有吧?不承认、不允许心里存在著那些黑暗黏稠的感情,故意装成没看到。」
「~~!」
菲丽希亚想不出话反驳。
因为又被说中了。
「就算那么做也没有好处哦。反而会让那些感情淤积在心里,变得愈来愈混浊,最后开始腐败发臭。还是对自己的感情诚实一点才好。」
「……你在打什么主意?是打算突破我的心防、蛊惑我,让我放你出去吗?」
「嗯?我可没想过那种事哦。住在这里还满舒服的。」
「你刚才不是说很无聊吗?」
「是啊,所以正好可以重新审视自己。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
弗贝兹伦古苦笑著耸肩道。
拳头打在棉花上,浑不著力。就是这种感觉吧。
打从名为洛普特的时代起,他就一直是个貌似飘逸、难以捉摸的男人。尽管如此,身为妹妹的菲丽希亚还是感觉得到当时的他心中燃烧著野心之火。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燃烧殆尽,身上荡漾著一股苍老、离世的氛围。
「我们果然是兄妹呢,现在的你像极了当时的我。」
「我才不会像你那样做出背叛哥哥大人的事!」
「你嫉妒的对象又不是勇斗。」
「!」
第三次被揭露心声,菲丽希亚无话可说。
她再也无法不产生自觉。
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没发现,故意偷换概念,下意识地把视线从美月身上移开的自觉。
硬是扭曲、遏阻感情的自觉。
虽然不甘心,但事实就如弗贝兹伦古说的。
如此继续下去的话,感情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会愈来愈大,最后出现破绽。
「根据我那凄惨的经验,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话说开。把感情密封起来早晚会闷坏,偶尔换换气也是很重要的哦?」
「……我会记著的。」
全面接纳哥哥的建议会让她觉得很不愉快。菲丽希亚无法老实承认哥哥说得对,于是变成以这种口气说话。
反正对方是具有优秀洞察力的哥哥。
应该早就看出这是没用的妹妹在故意逞强了。
回过神时,菲丽希亚已经回到自己房间里。
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照著平时养成的习惯行动,还挺方便的。
她被床铺引诱似地重重坐在床上。
「把话说开。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
菲丽希亚不知该如何是好地仰望天花板。
从天上之国回归后,勇斗便一直怀抱著某种深刻的烦恼。
假如对他表白心中的这份感情,说不定会加重原本就挑著重担的勇斗的负荷。
虽然美月容许勇斗收侧室,但真那么做的话,美月肯定不会高兴。
特别是在怀孕这种重要时期,不该让她分神烦恼更多事。
没错,就算要说开,至少也要再等等,找到适当的时机再做。
「……这些全是藉口呢。照我这样子,不论再过多久都不可能说出来的。结果我只是个优柔寡断的胆小鬼而已。」
菲丽希亚自嘲地乾笑起来。
她很害怕。
害怕破坏了自己与勇斗目前的关系。
只要继续压抑这份感情,就能以第一心腹的身分,以副官的身分,一直陪在勇斗身边。
假如因告白而导致两人的关系不再那么融洽,别说在近处服侍他,可能连和他讲话的机会都会失去。
可是,看到勇斗和美月亲密的模样,她又觉得很苦。
撕裂胸口似的痛苦与黑暗黏稠的感情缠绕在心中,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
再这么沈默下去,早晚会无法继续待在勇斗身边。
「到底该怎么办啊……」
菲丽希亚焦躁地啐道,完全不像平时沈著稳重的她。
答案,昭然若揭。
就如兄长说的,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讨论今后该怎么办。
可是,她果然还是会怕与勇斗的关系因此恶化。
无论如何就是鼓不起勇气。
可以的话,想尽可能地维持目前这种温水般的关系。
想在勇斗身边待更久一点。
不想离开他。
就在心中思绪烦乱不已时——
「啊!菲丽希亚小姐,你回来啦?」
隔壁勇斗寝室的房门打开,穿著睡衣的美月说道。
「是的,才刚回来。您身体如何呢?」
「嗯。讬菲丽希亚小姐的福,我现在身体状况很好哦。」
美月像要展示肌肉似地弯起两只手臂,充满活力地笑道。
如她所言,脸上的红潮已退,看起来已经很有精神了。
那不长大脑似的幸福笑脸让菲丽希亚感到有点不悦,不过她当然没有表现在脸上。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可以过来一下吗?帮我让小勇睡觉。」
「哥哥大人?」
菲丽希亚诧异地起身。
从美月的态度看来事情并不紧急,但敬爱的义兄永远是菲丽希亚最优先考虑的对象。
到底是什么情况?菲丽希亚走进寝室,见到勇斗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睡得正沈。
恐怕是在看顾美月时睡著了吧。
「这样睡到明天的话,身体会很不舒服吧?可是我又舍不得把他叫醒。」
「是啊。」
菲丽希亚点头,温柔地抬起勇斗的身体,捞起他的脚将他打横抱起。
仿佛抱起小猫似地轻而易举,连眉毛也没挑动一下。
尽管纤痩,但菲丽希亚仍是不折不扣的英灵战士,臂力远远强过普通人。
「噗!哈哈哈!被反过来公主抱了——!」
美月忽然喷笑,接著又拿出手机,啪嚓啪嚓拍个不停。
没记错的话,那声音是把场面于一瞬间记录下来,名为照相时的声音。
自己的恋人被其他人抱著,却特地拍照保存,她果然是个难以理解的女性。菲丽希亚心想。
「我要把哥哥大人放在床上了。」
「啊!好的,麻烦你了。」
美月赶紧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掀起一边的被子。
菲丽希亚轻柔地让勇斗横躺在床上,美月则重新把被子盖回原位。
「完全没醒呢。」
「果然是太累了。哥哥大人做事本来就很认真,最近更是气势惊人呢。」
「菲丽希亚小姐也这么觉得吗?」
「难道说连美月姊姊大人也不明白原因吗?」
这让菲丽希亚有点意外。
她以为勇斗至少会对美月诉说自己的烦恼。
「是啊。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小勇责任感太强了,不管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呢。」
美月嘟著嘴,轻轻戳著勇斗的脸颊。
那是象徵两人感情融洽的,嬉闹似的行为。
尽管如此,菲丽希亚却莫名地恼火起来。
这不就代表事情很严重吗?
根本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情况。
「能互相分享烦恼,才算得上是夫妻吧?」
话才喊出口,菲丽希亚就立刻后悔了。
平常的话,这只不过是个微笑点头附和一下就能打发的场面。
都是因为和哥哥
洛普特
谈论了奇妙的话题,才会让情感的栅栏有些松脱。
此时应该马上说「真是抱歉,我太僭越了」才对。尽管脑中明白该那么做,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责怪的话语。
「请好好支持哥哥大人啊。您这样子的话,我可不能把我的哥哥大人交给您!」
对方是大宗主的正室。
地位远远高于菲丽希亚,以这种口气对她讲话根本大逆不道。
虽然如此,美月却反过来温顺地向菲丽希亚深深一鞠躬。
「谢谢指教。菲丽希亚小姐果然很温柔呢。我会把你的忠告牢记在心的。」
接著她抬起头,以闪闪发亮的尊敬眼神看著菲丽希亚。
菲丽希亚的良心微微刺痛了起来。
自己绝不是为了美月著想才亲切地劝告她的。
明明是被勇斗选上的人,却老是那副悠哉的德性到底是想怎样?……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出于这样的嫉妒心才会说出那些话的。
「您、您能明白就好。」
愧疚感使菲丽希亚无法直视美月,她把头撇向一旁说道。
美月轻轻握起菲丽希亚的手说: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一直受到菲丽希亚小姐的照顾呢。」
「我、我并没有特别做什么……」
「才不呢!比如语言啊,神力的使用方式,还有日常生活的小细节等等,你教了我很多很多事,而且还在我孕吐吃不下饭时亲自去找我能吃的食物,现在又像这样鞭策我。除了菲丽希亚小姐之外,没有人会为我做这么多事!我真的很感谢你哦!」
「请、请别这样。不必感谢我。」
不是出于谦虚,菲丽希亚是打从心底这么说的。
没错。根本不必感谢自己。
自己不是为了美月做那些事的,几乎全是为了勇斗才做的。
「那可不行。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请尽管跟我说。我之所以能像这样和小勇在一起,感觉起来都是讬了菲丽希亚小姐的福呢。」
「!」
就在这一刻,菲丽希亚心中的堤防溃决了。
帮心上人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这不是像小丑一样可笑吗?
而且这些话还是出自于情敌之口,有比这更凄惨的情况吗?
「那么,请把哥哥大人让给我。」
「咦?」
「我想要的,只有哥哥大人而已。只要有哥哥大人,其他的一切我通通可以不要。可是、可是!哥哥大人的心一直在姊姊大人身上。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明明我也如此深爱著哥哥大人!要比对哥哥大人的爱,我是绝对不会输给姊姊大人的!」
菲丽希亚自知说了非常不得了的话。
可是,很不可思议的,心情却变得很舒畅。
一种把闷在心里的东西一口气倾倒出来似的感觉。
那是毫无掩饰的真心话。
接下来,要杀要剐就悉听尊便了。
「真对不起……啊。」
声音不是出自美月之口,而是从下方传出。
菲丽希亚惊疑不定地低头,视线与勇斗对上。
「哥、哥哥大人?您醒了吗!?」
「旁边吵得那么大声,当然会醒啊。」
勇斗搔著脸颊,从床上坐起。
「真、真是抱歉,在您休息时……」
「不,该道歉的人是我。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你的感情了。明明不能回应你,却又想把你留在身边,所以一直保持著暧昧状态,一直利用你对我的好。我真是太自私太狡猾了。」
「对,真的是自私又狡猾。根本是令人发指的人渣!」
美月在一旁如此断言。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得意地点著头说:
「被这种等级的美女爱慕成这样,有什么好不满的?快点好好回应人家啊。」
「你居然说这种话!?」
「由我来说才有意义呀。这可是正室认可的哦!」
「虽然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不过我最近愈来愈搞不懂你了……」
勇斗抱头苦恼起来。
被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妻说——快点和别的女人搞外遇。
如果是政治婚姻也就算了,但对方可是恋爱结婚的对象。
勇斗当然会觉得混乱。
「这样,真的可以吗?姊姊大人?」
菲丽希亚半傻眼地向美月问道。
在她的想法中,这感情是无法达成的悲恋。如果能成真,她完全没有资格挑剔只能排名第二或第三这种事。
美月嘻嘻笑道:
「嗯。我不是一直那么说吗?啊,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菲丽希亚不由自主地高声叫道。
如果能实现这段感情,不管什么条件她都愿意接受。
美月将手倏然伸到她面前说:
「和我交换姊妹誓杯吧?」
「咦?」
「说实话,菲丽希亚小姐,我最怕的人就是你。每次听小勇讲起你的事时,我都一直在心里冒冷汗,深怕小勇被你抢走。而在实际见过你之后,我更怕了,觉得自己完全赢不过你。」
「您在说什么呀?」
菲丽希亚圆睁著眼,不明白美月在说什么。
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让她感到恐惧的?
她不但是勇斗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勇斗一心一意深爱的人。
完全看不出有自己介入的余地。
「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赢得过姊姊大人呢?」
「你才是在说什么啊?你长得这么美,身材又好得不得了,又那么温柔体贴,还有能力于公于私支持小勇。虽然小勇身边的可爱女孩很多,但没有比你更强劲的敌人。而且我很清楚,小勇其实一直很动摇呢。」
「动摇?哥哥大人,您曾对我产生动摇吗!?」
还真是晴天霹雳。
菲丽希亚是最清楚勇斗对美月有多专情的人,因此十分难以置信。
「就算小勇现在心是向著我,可是说不定哪天就被抢走了,我一直如此担心著哦。」
「姊姊大人,也会担心?」
菲丽希亚一直认为,美月是拥有稳如泰山的王者之妻器量的人。
所以才会认为自己无法与她匹敌,对她嫉妒不已。
事到如今,菲丽希亚终于明白,美月也不过是个恋爱中的女孩而已。
「我也一直害怕著您的存在。始终怕哥哥大人被您抢走,不断畏惧著您的幻影。对您又羡慕又嫉妒,有时甚至会想说,要是您不存在的话就好了。」
菲丽希亚也学著美月倾吐心声。
这是仪式。
为了让彼此成为亲密无间的战友。
「可是……」
菲丽希亚噗哧笑了起来。
刚才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而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也是毫无修饰的真心话。
「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讨厌美月姊姊大人的。」
「我也不讨厌你哦,菲丽希亚小姐。让小勇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人的目标完全一致。所以我觉得可以和你并肩作战。」
「您说得是呢……我也是,唯有姊姊大人,我不想与您为敌。既然我们对彼此都是最大的威胁,那么确实有反过来携手合作的价值呢。」
「对吧?只要我们联手,肯定天下无敌。不管有多少敌人都不怕!」
美月得意地露出调皮的笑容。
菲丽希亚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噗!啊哈哈,确实如姊姊大人所言。我明白了,那我们就来交换誓杯吧。」
菲丽希亚说著,紧握住美月伸出的手。
美月也用力回握。
「……明明是在谈论我的事,为什么我有一种被你们排除在外的感觉啊?」
就在两人差不多做出结论时,勇斗傻眼地插嘴道。
他面红耳赤,看起来相当难为情。
此时,美月像想到什么似地笑了起来说:
「不然,就让小勇担任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来当我们誓杯的主持人吧。」
「我?」
「嗯。没有比小勇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了,对吧?」
美月断然道,菲丽希亚也点头同意。
因为这是为了守护勇斗而结成的同盟。
勇斗大大吐出了一口气。
「好啦,我知道了。可是,怀孕时不可以喝酒吧?」
「哦——对耶。不过反正要用别的东西代替,所以没差啦。」
「嗯,那我去拿水?」
「不是那样啦。小勇!把眼睛闭上!」
「啥?」
勇斗不明就里地拔高声音问道。
「反正你快点啦!」
「什么啦,是不能让我看到的东西吗?」
「对。是少女的秘密。好了好了,快点闭起眼睛!」
「是是。到底是什么啦?」
勇斗嘟囔著阖眼。
确认他双眼确实闭上后,美月看向菲丽希亚,以食指轻敲自己的嘴唇,又对菲丽希亚眨了眨眼。
「呃,难道、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没有比这更适合我们之间的誓杯了吧?」
「……确实是呢。」
菲丽希亚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以膝盖爬上床,身体前倾,缓缓将脸凑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面前。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已,声音大到怕被勇斗听见,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菲丽希亚瞥了一眼美月做最后的确认。
美月肯定、用力地点下头。
菲丽希亚也以点头作为回应,接著,把自己的双唇按在勇斗的嘴唇上。
「嗯!?嗯嗯嗯!?」
勇斗惊讶地睁开眼睛。
他猛然后仰想退开,但菲丽希亚却以双手缠著他后脑勺,吻得更用力了。
「嗯嗯!?」
经过了足足约三十秒,充分享受过勇斗嘴唇的触感后,菲丽希亚终于缓缓离开。
「等等、咦、什么……!?」
无法掌握眼前状况,让勇斗显得相当狼狈。
他那模样极为惹人怜爱,菲丽希亚充满爱意地在他的双颊、额头、鼻尖落下无数的轻吻之雨。
虽然如此,激动的情绪仍然无法平息。无法遏止地,想要有更深更深的接触。
三年来,她一直努力忍耐、扼杀著自己的感情。
耐性,已经到达极限了。
「哥哥大人,请您像对待姊姊大人一样地宠爱我。」
「呃欸、咦咦咦!?慢著!菲丽希亚!你干嘛扯我的裤子!?」
「好了——到这地步,你就乖乖认命吧,小勇。」
美月不知何时绕到勇斗身后,从腋下固定住他。
「美月,你、你、你在做什么!?呜嗯!」
这次换成美月塞住勇斗的嘴巴,不让他再说下去。
光这样还不满足,她以舌头撬开勇斗的嘴唇,与勇斗的舌头交缠在一起。
「噗哈!这样一来姊妹誓杯就完成……了呢。」
黏稠的银丝延展于两人的唇间,美月妖艳地笑道。
菲丽希亚眼前的那东西猛然扬起,变得更加粗大了。
啪!似乎听见了什么事物断裂的声音。
「……很好。虽然我本来在禁欲,可是被你们做到这种地步,谁还忍得下去啊——!」
勇斗似乎乾脆放弃了,粗鲁地低吼道。
在那之后,菲丽希亚的娇喘声不停回荡在寝室中。
如此这般,美月与菲丽希亚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姊妹。
「嗯、嗯嗯……」
从采光窗射进的阳光,让菲丽希亚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她战战兢兢地睁眼,身旁的勇斗和美月正要好地睡得香甜。
下腹部传来一阵钝痛。呼~~菲丽希亚安心地长长吁出一口气。
「不是梦呢……」
她说给自己听似地低语著,轻轻梳起睡在一旁的勇斗的发丝。
昨晚的事,菲丽希亚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太幸福了。幸福到就像做梦一样,没有真实感。
「我爱您,哥哥大人。」
菲丽希亚闭著眼,凑到勇斗面前轻吻著他的脸颊。
今后就能无所顾虑了。
这个事实让她无比喜悦。
忽然,菲丽希亚感受到一股视线。
「姊、姊姊大人!?您醒了吗!?」
「嗯,刚醒。早安。」
「早、早尢~~!?」
菲丽希亚本能地焦急起来,在问候时咬到舌头。
她按住嘴,眼角泛泪地扭著身体。
「要、要不要紧!?」
「不、不要紧的!比起我,姊姊大人您还好吗!?」
「我?我现在状况很好啊?」
「不是的,那个,虽然昨晚对我而言是得偿所愿、如梦似幻的一夜,但是,那个……姊姊大人您真的不会、挂怀吗……」
昨晚在一时冲动的情况下无法自制地做了,但经过一晚的冷静后,各种担忧纷纷浮现。
她心脏怦怦跳著,以死囚般的心情等待处决时刻的到来。
「咦?嗯,虽然是有点闷闷的没错,可是我很喜欢菲丽希亚小姐,希望你能幸福。然后,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小勇,所以也没办法呀。」
美月说完,啊哈哈地笑了起来。
胸口有种被紧紧揪住的疼痛感。在菲丽希亚被无聊的嫉妒苦得自顾不暇时,眼前这个人却如此为自己著想……
完全赢不过她。
菲丽希亚打从心底佩服美月的器量。她起身跪坐著,十指抵在床铺上,深深地弯腰低头。
自己的身心已经与誓杯一起献给勇斗了,但是,今后也要诚心诚意地侍奉这个人——
——她在心中如此坚定立誓。
「谢谢您,姊姊大人。我也非常非常喜欢您!」
「报告!东方的塔马诺斯城砦、西方的里莫耶斯城砦,全被敌人攻陷了!两城砦的敌军人数各为一万!」
「怎么可能!现在包围在这个瓦加涅城砦周围的《炎》军可是有三万人哦!光是这人数就已经够匪夷所思了,除此之外还有两万人!?那是什么岂有此理的动员能力啊!?」
《雷》的少主副手夏斐焦躁地抓著头发咒骂道。
长久以来,一直被飞扬跳脱的父亲史坦索尔的胡来耍得团团转的他,如今几乎不会因为突发状况而变脸色了。可是这次却反常地慌乱。
那也是当然的。代替口头禅为「这种小事根本无所谓啦」的宗主维持军纪、拟定行军计画、向部队司令下达指令……为了这些事奔波、实际执掌《雷》军的人正是他。
因此他特别清楚动员五万大军是多么困难的事。
「到底是怎么弄到那么多军粮的!?」
就连因受惠于凯尔姆特河而有广大肥沃土地的《雷》,动员八千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并吞了《豹》,建立起辽阔版图的《钢》,能动员的人数恐怕也不超过两万人。
再说,《雷》与《炎》之间夹著广大的荒野,根本难以就地取得粮食。
「而且他们的士兵全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军人,不是让农民拿武器战斗的那种乌合之众。到底要怎么样才做得到……」
虽然只交战过两次,不过《炎》军训练之精良已经足以让夏斐咋舌了。
先前交手过的《狼》军是以兵强将勇著称,但《炎》军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尽管两次交战都算打退了对方,然而那完全是因为《雷》军有天下无双的豪杰史坦索尔之故。
「说真的,应付不过来啊。」
夏斐下意识地紧咬下唇。
中央军、西军、东军,三处战场都无法缺少史坦索尔的力量。
可是史坦索尔的身体只有一个。
在对付其中一支部队时,另外两支部队肯定会在《雷》的领地里大肆破坏。
更有甚者,夏斐还接到了《钢》也蠢蠢欲动的报告。老实说现在根本是束手无策了。
「少、少主副手!《炎》派使者来访!」
「……让他进来。」
听了传令兵的报告,夏斐皱著眉,呻吟似地回道。
半晌后,一名貌似年过六十,满头白发的偃偻老者出现。
「奉吾主之命,前来招降。」
「呿!」
老人尴尬地开口,夏斐则是苦著脸咋舌。
如此奇耻大辱让他本能地想斩杀使者,但还是勉力忍住冲动,总之,先把对方的话听完再说。
视招降条件如何,或许即使答应也无妨。夏斐甚至这么想。现在的《雷》军就是被逼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多少割让点领土,或者勉为其难地与对方缔结兄弟誓杯,都可以考虑。
史坦索尔八成会反对吧,不过照目前的情况,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吞下条件,力图他日东山再起才是上上策。夏斐心想。
「吾主有言。史坦索尔阁下的英武令人激赏,望阁下务必接受誓杯,成为吾主的义子。」
「什么?义子!?」
夏斐的太阳穴痉挛不已。
接受父子誓杯,等于成为对方的奴隶。
在攸格多拉西尔,亲子誓杯的力量是绝对的。
义亲的命令必须一概服从。甚至纵然被下令去死,也只能乖乖照做。
兄弟誓杯的话也就罢了,竟然是亲子誓杯,这种要求夏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是。倘若接受誓杯,将能成为我大《炎》族的干部……」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
使者的话被忽然响遍全场的笑声盖过。
笑够后,原本靠躺在王座上的红发青年摇摇晃晃地起身。
「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看扁到这种程度呢。」
史坦索尔说完,走到使者身边,安静地抬起脚,往地面一踏。
轰!随著惊人巨响,由砖块铺设而成的地面以史坦索尔为中心点,出现同心圆状的裂痕。
身为前往敌营交涉的使者,白发老者应该也是胆识过人之辈,但面对史坦索尔的威猛,他还是腿一软,噗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哈!光凭这种程度的布局就想把我困住?你们就尽量在我领地里作乱吧。但就算我因此遍体鳞伤,也会扑上去把你们的喉咙一一咬破!」
史坦索尔大喝,压倒性的斗气从他身上腾起。
这确实是被称为拥有虎之心的男人会说的话。
史坦索尔低头看著牙齿喀喀作响、浑身发抖仰望自己的老人,以狰狞如兽的表情继续说道:
「回去告诉《炎》族宗主,我不知道猫狗是如何,但别以为老虎是可以驯养的哦!」
史坦索尔的这句话,宣告了双方谈判破裂。
从使者那儿听完大致的交涉经过后,《炎》族宗主一脸无趣地低语: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