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意渐深的十月中旬。
这天是由弦的生日。
「所以说,由弦同学……那个,这是烤好的蛋糕。」
进门后,爱理沙将手中提著的两个纸袋中的其中一个递给了由弦。
因为闻到了一些甜甜的香味,他大概有猜到是蛋糕,不过……
「烤好的?」
「对。」
「谁烤的?」
「我。」
这让由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吃过人家亲手做的蛋糕。
在由弦家,蛋糕就是去外面买回来的东西。
「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不会,毕竟我平常就受了由弦同学不少照顾……不久之前也是。」
「啊,喔……」
不久之前。
爱理沙在由弦家里「留宿」了。
不过因为隔天早上爱理沙就做了早餐来答谢他,所以从由弦的角度来看,爱理沙早就已经回报过他了。
「嗯,总之难得你都准备了,我可以马上打开来吃吗?」
「可以。」
得到了爱理沙的同意,由弦打开了纸袋。
里面放了保冷剂和纸盒。
他拿出纸盒后打开。
「喔喔……正统的蛋糕耶。」
装在里面的是一整模的圆形巧克力蛋糕。
尺寸以两个人吃来说有点多。
不过吃不完的份明天再吃就好了。
由弦从厨房拿刀过来,将蛋糕分切成小块。
准备好咖啡后,双手合十。
「那我开动了。」
他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
浓厚香醇的巧克力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喔,跟咖啡很搭。」
由弦夸赞之后,爱理沙稍微别开了视线。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这样啊……谢谢你。虽然我想跟市面上贩售的那些专家制作的蛋糕相比,味道应该还是差了点。」
「是吗?我是觉得毫不逊色啊。」
「那大概是因为我是配合由弦同学的喜好来做的吧。考虑到要搭配咖啡吃,我想由弦同学应该会喜欢这种口味吧。你喜欢真是太好了。」
专家所制作的蛋糕是要当成商品贩售的,所以会尽量去配合大众的口味。
相对的,爱理沙只要由弦觉得好吃就好了,只需要配合由弦的口味。
所以爱理沙制作的技巧或许不如专家,由弦吃起来却觉得不输给市售的蛋糕。
……其中有著这样的玄机。
「那也很厉害啊,你准备得真是无微不至耶……是说真亏你这么清楚我的喜好。」
虽然他活了整整十六年……
可是喜欢的口味这种事,他自己也没有清楚到能够确实地用言语来说明的程度。
「毕竟我们已经一起相处超过半年了啊。」
爱理沙微笑著这么说。
由弦忍不住搔了搔脸颊。
记住他的喜好,还配合他的喜好做蛋糕给他吃。
这是让他很高兴没错……
可是这也差点就让他会错意了。
(不行啊……这样可不好。)
他不能喜欢上爱理沙。
由弦是这么想的。
如果要继续维持「婚约」关系,这是他必须守住,不能跨越的界线。
「你也吃一点吧?」
「好啊。」
为了忽视自己复杂的心情,由弦提议要爱理沙也一起吃。
爱理沙也拿起了叉子,将蛋糕送入口中。
「你觉得自己做的蛋糕味道怎么样?」
「八十分吧。」
「不是满分啊?你的标准真高耶。」
「我当然是用了全力来做。不过……觉得还有一些改良的空间。」
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吃了。
不过爱理沙似乎还想让味道更上一层楼,
「你别努力过头了喔?我觉得你稍微放松一点比较好。」
当然像由弦那么随便也是个问题。
不过他觉得爱理沙在各方面都太拚命了。
「说是努力……感觉好像不太对。」
「哪里不对?」
「我觉得为了由弦同学下厨很开心。我也很高兴能因此让你感到开心。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有很努力。」
「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如果她本人乐在其中,觉得做这些事情能让她喘口气,那由弦也没有理由好制止她。
当然这要是变成理所当然,或是演变成半强制性地要她去做这些事情的状况,那就不好了。
所以他打算从平常开始就一直提醒爱理沙「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对了,由弦同学……我准备了生日礼物要给你。」
爱理沙说完后,从另一个纸袋拿出了包装得相当精美的盒子。
盒子上面装饰著可爱的缎带。
「那个,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请你收下。」
「谢谢……不仅蛋糕,还让你准备了礼物,真是不好意思。我可以打开吗?」
「可以。」
由弦细心地取下缎带,打开包装,打开了纸盒。
从盒子里出现的是……
「手环?」
那是一条用皮绳编织而成,感觉很时尚的手环。
一看就知道是费了一番心思制作的东西。
「对……那个,我本来是想买个什么当礼物的,可是想不到该买什么才好。去请亚夜香同学给我建议后,她跟我说亲手做的东西最好。那个,虽然我可能做得不太好……你觉得怎么样?」
由弦没有立刻回答爱理沙的问题,把手环戴到了戴著手表的左手腕上。
他对手表还满讲究的,有自信自己戴的是不错的手表……不过这手环的造型看起来跟他的手表很搭。
感觉满帅气的,也很符合由弦的喜好。
「谢谢你。我很中意。我之后会戴在身上的。」
由弦回答后,爱理沙松了一口气。
不过尽管如此……她似乎还是有点担心。
「嗯……你中意那真是太好了。不过,那个,因为不是做得多好的东西,你不想要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戴著……」
见爱理沙不安地这么说,由弦将手伸向她的头。
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她亚麻色的头发。
她美丽的翡翠色双眼泛著些许水光。
「这世上没有男生收到你亲手做的东西会不高兴的。我是个幸福的人……我真的很高兴喔。」
「……嗯,谢谢你。」
爱理沙感觉很舒服地眯细了眼。
是说这个周六虽然正好是由弦的生日……
但其实也是距离下次的全国模拟考只剩下四天的日子。
所以他们开心过生日的兴致也不是那么高。
由弦和爱理沙拿出了读书用的文具,开始复习功课。
国文的现代文学之类的项目事到如今才想补强也没用了,总之他决定针对古典文学做加强,还有确认英文的文法和单字、做数学的练习题。
「由弦同学这次很努力耶。」
「因为我这次认真地想要以胜过小亚夜香为目标。身为『高濑川』家的人,一直输给『橘』家也很让人不爽啊。」
当然,受到爱理沙的干劲和念书的态度影响也是原因之一就是了。
「既然由弦同学要以胜过亚夜香同学为目标……我就以胜过由弦同学为目标吧。」
「那就会由你拿下第一,我拿第二了。我们彼此都好好加油吧。」
就在由弦和爱理沙拿出了干劲时……
像是要妨碍他们念书似的,由弦的手机响了。
「说人人到,是小亚夜香传来的。」
亚夜香传来的讯息。
内容写著「明天来约会吧」。
「说要约会……是怎样啊。是读书会吗?」
如此猜测的由弦传了「开读书会?」的讯息回去。
接著亚夜香便传来了表示肯定的贴图来。
『预定会有我、宗一郎还有小千春。』
『宗一郎会约良善寺同学,小千春会去约凪梨同学。』
『由弦弦你也跟小爱理沙一起来吧?』
由弦把两人传讯息的画面拿给爱理沙看。
接著开口问道。
「怎么办?还有我先告诉你……去了的话大概没办法好好念书喔。毕竟他们一心想玩,读书会只是个名目。」
当然名义上是读书会,他们还是会念点书吧。
亚夜香是只要稍微念一下就都能搞定的那种人。而别看宗一郎那样,他是个很会抓重点的人,至少会做好最低限度的考前准备。
……千春则是会放纵的大玩特玩的类型就是了。
说是这样说,还是比一个人念书更能念进去吧。
「读书会吗……我想去看看。」
「不要紧吗?」
「嗯……而且我想三天前念一点书这种程度的事情,应该不会对考试结果造成多大的影响。」
「唉,你这么说也是没错啦。」
由弦和爱理沙都只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
没必要那么执著于模拟考的成绩。
比起「纸」,人际关系比较重要。
「那我就回说我们会去参加。」
「拜托你了。」
由弦对亚夜香传了『我会和爱理沙一起去』的讯息。
而她在那之后立刻回传了『你回答得还真快耶,小爱理沙在你旁边吗?』令由弦惊叹于亚夜香的敏锐。
※
周日早上。
由弦和爱理沙约在距离读书会会场的亚夜香家最近的车站碰面。
「让你等很久了吗?」
「不,我也才刚到。那我们走吧。」
爱理沙不知道亚夜香家在哪里。
所以讲好了让由弦来带路。
「唉,虽然那里很醒目,你一看就知道了。」
「……亚夜香同学的家果然也很大吗?」
「是满大的啦。」
就在两人闲聊之际,来到了亚夜香家──橘家宅邸。
爱理沙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这还真是惊人,很时尚呢。」
「是明治时代建造的仿西式建筑。算是文化遗产喔。」
亚夜香家和由弦家完全不同。
是用美丽的红砖建成的西式建筑。
不过……正确来说是「仿西式建筑」,简单来说就是「假的」欧洲风。
以西式风格为基础,纳入了日式、中式的设计和巧思。
「这么说来,由弦同学家也很有年代了吧?」
「嗯……毕竟改建过很多次,也有一再重新装潢……不过基础的建筑物建造时期应该和这栋宅邸差不多吧。
真要仔细查证的话,可能还是有一点年代落差就是了。
两人也不好一直站在门口说话,于是由弦按下了对讲机。
「您好,我是受邀前来的高濑川由弦。」
『暗号呢?』
「没有那种东西。」
『好吧。』
过了一会儿之后,大门开了。
亚夜香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欢迎你们来,进去吧。」
两人顺著她的邀请穿过大门,走进宅院里。
接著走过石板路,踏进屋子的玄关。
「打扰了。」
「不好意思。」
进了玄关后,只见一位正值壮年的男性正站在那里迎接由弦和爱理沙。
由弦稍微点头行了个礼。
爱理沙也跟著行礼。
「今天要请你多关照了,橘叔叔。」
「今日受邀前来,感谢招待。我是雪城爱理沙。」
由弦和爱理沙打过招呼后,壮年男性用有些冷漠的表情以及冷淡的语气答覆。
「我侄女平日受你照顾了……由弦。另外初次见面,你好,雪城小姐。我有多少听过一些你的父亲……天城先生的事。」
在那之后男性──也就是亚夜香的叔父,只简短地说了句「你们慢慢玩」,就径自走进宅邸里头去了。
爱理沙有些不安地问亚夜香和由弦。
「……我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吗?」
为了让爱理沙安心,由弦回答她。
「那个人平常就是那样吧。」
亚夜香的叔父。
橘家现任当家(虽然他自称是「代理」当家)橘虎之助是个非常寡言的人,看起来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他实际上只是不擅长跟人来往而已。
「别看他那样,他今天心情很好喔。叔父他啊,是冷酷型的傲娇啦。」
亚夜香咯咯笑著。
尽管他们是叔父和侄女的关系,但这两人的个性实在是天差地远。
「是这样啊……啊!那个,这是伴手礼……我刚刚忘记拿出来了。」
爱理沙这么说完后,把纸袋交给了亚夜香。
那是养父要她当伴手礼带来的点心。
「哎呀,谢谢你。不用这么费心也没关系的。嗯,等下就打开来吃吧。」
亚夜香从爱理沙手中接过了纸袋。
然后轻轻招手。
「你们进来吧。」
「嗯。」
「打扰了。」
由弦和爱理沙脱了鞋子,换上拖鞋,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这栋宅邸虽然外观也是红色的……不过由于走廊上也铺著红色的地毯,里头在各方面来说也很红。
「这里还是老样子,感觉会有吸血鬼住在这里呢。」
「感觉很帅,很棒吧?」
对由弦来说,这里是他来过好几次的地方了,所以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对爱理沙而言,似乎有很多令她感兴趣的地方。
她一边走一边转四处张望。
「由弦弦、爱理沙同学两位到喽~!」
亚夜香说著这句话,并打开了房间的门。
美丽的大理石桌,以及围著桌子的皮沙发。
有四个人坐在那里。
是佐竹宗一郎、上西千春、良善寺圣、凪梨天香。
看来由弦他们是最晚到的。
「你们迟到了。」
「该玩个什么惩罚游戏吧?」
「等你们很久喽,由弦、雪城同学。」
「好久不见了,高濑川同学、雪城同学。」
现场成员还真是有特色到了会给人带来压力的程度啊。
由弦独自在心里这么想著。
「我觉得啊。在模拟考前念书很奇怪耶。」
开始念书后过了一个半小时。
亚夜香突然说起了这种话。
「喂,亚夜香,今天这场聚会的主办人是谁啊?」
宗一郎用有些傻眼的语气问亚夜香。
亚夜香疑惑地歪著头。
「是我啊?」
「这场聚会是什么聚会来著?」
「是读书会啊。」
「不要否定自己主办的聚会的举办理由好吗?」
宗一郎给了她一个非常有道理的吐槽。
亚夜香对此则是举起手,说了句「哎呀哎呀,你听我说嘛」来制止他。
「模拟考啊,不是用来测量自己的水平在哪里的吗?所以啊,重要的是平日的努力。我觉得考前才临时抱佛脚,就算多拿了几分,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这种话是平常就有好好在念书的人说的,不是像你这种平常什么都没做……甚至会在上课时睡觉的人该说的话。」
听由弦这样说,亚夜香抿嘴一笑。
「可是我上次的校外模拟考拿了全校第一啊。」
「……唉,关于这点我是没有什么可以反驳你的啦。」
实际上,由弦也不是平常就有认真念书的人,他只有努力让自己听得懂上课的内容而已,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不愧是亚夜香同学!你说的没错。事到如今才做垂死挣扎也没用了!乾脆别念了吧!」
「千春,你好好念书……你被父母念了吧。」
宗一郎硬是抓住赞同亚夜香的说法而站了起来的千春肩膀,逼她坐下。
可能是专注力用尽了吧,至今为止没什么说话,很认真在念书的爱理沙放下了笔。
然后提出了疑问。
「可是这次的模拟考比上次的模拟考更重要吧?名称也是『高难度模拟考』。」
「会出一些比上次的模拟考更难的题目……事前宣传的说法是这样。」
由弦也同意爱理沙的话。
重新在千春旁边坐好的宗一郎也接著说下去。
「好像也很难提升全国排名。我听说因为参加考试的人水平也提高了,很难拉开差距。」
在喝红茶的天香挑了挑眉。
「我是觉得那要看实际上出了怎样的考题就是了。要是出题的人没抓好分寸,尽是出些没人解得开的困难题目,有些人的排名反而会上升吧?」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圣叹的气。
「你们几个,一直在说排名、排名的……是只注重排名的人吗?真亏你们在这种时候还能聊这么无聊的话题耶。」
「只有圣你觉得无聊吧。我倒是很开心喔?因为我上次模拟考的排名还不错。你还真辛苦呢,我好同情你喔。」
「我说啊~天香同学,因为你那些话也会戳中我,可以请你别这样吗~」
天香故意出言挑衅圣,千春却无端受到流弹波及。
而圣则回呛了天香。
「吵死了。顾虑一下别人好吗?顾虑。这世上也是有讨厌排名这个词,还有根本和这个词无关的人存在的。」
千春也跟著开口赞同圣的发言。
「对啊。你们知道学校明明这么无聊,校园恋爱故事却很有趣的原因吗?就是因为上课的场景都被剪掉了啊。」
可是很遗憾的,千春和圣并非和排名这个词无关的人。
不如说以上次的成绩来看,他们是必须好好在意排名的人。
「哎呀,这次的聚会是『读书会』啊。特别是你们两个,要是不认真念书就糟了吧?」
由弦这么说完后,两人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一脸不满地瞪著由弦。
「只会说些合理的话,会被人讨厌的喔。」
「不要用逻辑来欺负人啦。」
这时,爱理沙用可爱的动作拉了拉由弦的衣服。
然后用她诱人的嘴唇凑近由弦耳边。
「……既然觉得这是合理的,为什么不念书啊?」
「因为比起合理更觉得麻烦吧……就跟我以前不打扫的理由一样啦。」
由弦自己也是觉得「不打扫不行……」可是在给爱理沙添麻烦之前,他都没有要认真处理这件事。
简单来说就是有没有危机意识跟契机的问题。
「哎呀,等他们落榜之后就会认真起来了啦。」
「……等到落榜后不会太迟了吗?」
「可是我们高中好像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会重考喔?」
「咦……是这样吗?」
「因为就算摆明了考不上,老师也不会阻止学生去考的样子。」
「哦……」
「哎呀,照现在这样看来圣和千春就是要走那条路了。我们就以他们当反面教材……」
「我都听到了喔。」「我都听见喽。」
千春和圣今天实际上是初次见面……
但他们的交情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变好了。
由弦耸耸肩。
「虽然话题好像偏往别的方向去了,但简单来说,我想说的是我想玩游戏!难得都聚集这么多人在这里了!」
「那你就在模拟考后再找大家来啊……」
由弦吐槽后,亚夜香红著脸,开始扭捏了起来。
「咦~因为小天香跟我,完全没有交集嘛?我想说就算我忽然说想要一起玩,她大概也不会来吧。你说对吧?小天香。」
亚夜香说著这些话,并把自己的头靠到天香肩膀上。
「啊,嗯……是啊。」
亚夜香这样硬是缠上来,让天香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面对亚夜香,就连冷酷的她也很容易被耍得团团转。
由弦一边喝著红茶,一边思考在场的成员组合。
在这些人之中,有虽然算是间接性的认识,但彼此之间平常没有交集的人。
也有虽然碰过面,可是对彼此没那么熟悉的人。
对由弦来说没什么交集的对象是天香。
对爱理沙来说则是圣、天香、宗一郎。
对宗一郎来说是天香和爱理沙。
对亚夜香来说是圣和天香。
对千春来说是圣。
对圣来说是亚夜香、千春、爱理沙。
对天香来说是由弦、爱理沙、宗一郎、亚夜香。
大概是这样。
所以为了加深彼此的情谊,一起玩游戏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要说这是现在该做的事情吗,那情况又不太一样就是了。
「先不管要不要玩这件事,也差不多到中午了呢。我们先休息一下如何?」
如此提议的人是爱理沙。
因为大家都失去专注力了,所以趁这个时机进入中午休息时间也不错。
「这主意不错耶!那我们点个什么外送吧。」
由于亚夜香也赞成,他们便决定先午休一下了。
问题是要点什么外送比较好,不过最后的结论是要多人一起分食,还是披萨最适合了。
点餐后过了数十分钟,披萨送来了。不过……
「……爱理沙,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吃吧?」
由弦开口问面对装了披萨的纸盒,显得有些兴奋的爱理沙。
他这一问,爱理沙稍微睁大了眼。
「……我表现在脸上了吗?」
「不,这个……」
与其说在脸上,不如说她展现出了那种感觉。
由于已经相处半年了,由弦现在可以从爱理沙些微的身体动作或表情、语气变化等等来看出她细微的情绪变化。
「因为我们家不太会点外送……我当然有吃过披萨。只是像这种外送到府的披萨还是第一次。」
天城家似乎是不太喜欢这种垃圾食物的家庭。
如果家人不吃,就没什么机会吃这种东西了。
「那今天就是披萨纪念日了。」
「啊哈哈,是啊。」
听了由弦的话,爱理沙轻笑出声。
那是非常可爱,而且相当自然的笑容。
她最近和以前相比,表情也变得丰富多了……相对的,由弦对她感到心动的次数也变多了,正有些困扰。
「披萨如何?爱理沙。」
由弦询问嘴里正嚼著第一次吃到的(外送)披萨的爱理沙。
因为她乍看之下仍维持著平常冷酷又平静的态度,所以很难看出她的情绪。
「嗯……很好吃。」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陶醉。
平常总是带著阴影,感觉不到活力的翡翠色眼睛现在也亮了起来。
这时候的爱理沙有点……不,是非常可爱。
「……爱理沙同学好可爱喔。」
「什么?」
突然被千春这么一说,爱理沙一脸疑惑。
正好坐在爱理沙面前的千春露出有些危险的笑意,盯著爱理沙看。
「平常明明给人冷酷的感觉,却会忽然让人看见可爱的一面,受不了呢。」
「是……是这样吗?这个……谢谢夸奖。」
可能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吧。
爱理沙向千春道了谢。
接著亚夜香便插嘴说道。
「说起冷酷型的女孩子啊,小天香也很可爱耶!」
「什么?」
天香正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吃著披萨时,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让她疑惑地问了句。
坐在天香身旁的亚夜香凑近她。
「小天香虽然态度比较凶一点,但偶尔会表现出可爱的一面呢。而且很容易害羞。啊,脸红了呢。真可爱!」
「不、不是……等一下,橘同学,拜托你别这样。」
「就跟你说叫我亚夜香就好了嘛。对吧~小天香。」
面对积极地凑了过来的亚夜香,天香害羞地红著脸,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过她的态度更是激起了亚夜香想欺负人的心理。
亚夜香本想再继续凑近过去……
「你还不住手。」
「好痛,很痛耶!宗一郎!」
宗一郎揪著她的脖子,把亚夜香拉了开来。
然后宗一郎又稍微瞪了一眼打算凑近爱理沙的千春。
千春吓了一跳,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乖乖地重新坐回沙发上。
「话说回来,吃完之后要玩什么?」
然后亚夜香像是要转移话题似的说了这句话。
完全以要玩游戏为前提。
说是这样说,由弦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念书。
考虑到吃饱之后会想睡这点,他也想玩一下,顺便转换心情。
「要不要玩国王游戏?」
宗一郎提议。
以可以加深彼此之间的感情,又能确实地利用人数多这个优势来思考,这是最适合的游戏了。
「国王游戏啊……嗯,不错。」
「国王游戏!好耶!」
亚夜香和千春都赞同宗一郎的意见……然后不知为何看了看爱理沙和天香。
被注视的两人疑惑地歪著头。
「我话先说在前头……你们可别忘了自己也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命令喔。」
由弦先发制人,警告亚夜香和千春别下什么乱来的命令。
旁边的圣则是开心地笑了。
「也无所谓啊。国王游戏就是包含了报复的可能性嘛。」
看来基本上所有人都有意愿参加。
亚夜香立刻准备了在场人数份的签。
然后……
「「「谁是国王?」」」
考验人的良知与顺应现场气氛的能力,诚实反映人性的游戏开始了。
※
于是众人开始玩起国王游戏。
国王下的命令有要千春将宗一郎压制在地、要亚夜香做深蹲、要天香用全力跑橘家外围一圈。
还有到游戏结束前,宗一郎都要模仿女孩子的语气说话,圣则是讲话时要加上意义不明的语尾助词。
然后第六轮的国王是……
「是我。」
是千春。
千春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坏心眼地笑了。
「对了,就这样吧。请被点到的人说出自己喜欢怎样的异性。当然要直接说出喜欢的人的名字也可以喔?我要点的是……七号!」
而抽到了七号签的人……
是由弦。
由弦不禁搔了搔自己的脑袋。
「怎样的异性?」
「没错。你当然有喜欢的类型吧?」
千春贼笑著追问由弦。
由弦下意识地……往爱理沙那边看了一眼。
爱理沙也正好看著由弦。
两人的视线交会。
由弦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
他反射性地别开了视线。
「好了,快点……」
「……这个嘛。」
由弦稍微想了一下,开口回答。
「应该是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可是如果我有哪里不好,也会指出我错误的人吧?」
「哦……是说那该不会是……」
「我已经回答了,可以了吧!赶快抽下一轮,下一轮!」
由弦大声打断千春的话。
并且硬是让国王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在那之后的下一轮,当上国王的是……
「终于轮到我了。」
是亚夜香。
亚夜香女王大人将双手盘在胸前,开始点头烦恼起来。
「其实我本来是想下说出喜欢的人是谁这种命令的……结果被小千春抢先一步了呢。」
看来千春先用掉了她温存的命令。
亚夜香烦恼了一阵子……最后拍了一下手。
「对了,这样好了。说出自己心中被人告白时的理想情境,或是希望喜欢的人能对自己说的话!嗯……那就三号!」
(插图012)
「……是我呢。」
熟悉的可爱声音让由弦的心跳忍不住快了起来。
由弦感觉到自己非常紧张。
「被、被人告白时的……理、理想情境……吗?」
「嗯嗯嗯,求婚时的也可以喔?」
爱理沙朝由弦这里瞄了一眼。
她的脸……红得像番茄。
「虽然我没有什么真实感,所以很难具体地回答……」
爱理沙扭扭捏捏的,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个动作可爱得不得了。
由弦仔细倾听著爱理沙的声音。
「我喜欢那种罗曼蒂克的感觉……觉得在特别的日子、特别的地点,加上特别的礼物一起告白的感觉很不错……」
爱理沙说到这里之后,一副太害羞了说不下去的样子,用双手遮住了脸。
就算是亚夜香,看到爱理沙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再勉强她。
「人家是这样说的喔,由弦弦。」
她突然转移了目标。
这句话当然不只由弦,爱理沙也听到了。
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不要这样开我们玩笑啦,小亚夜香。」
「对、对啊……我们之间不是那样……」
由弦和爱理沙说完后,亚夜香坏心眼地笑著……
「嗯?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耶~」
对他们装傻。
自掘坟墓的由弦和爱理沙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
「结果没念到什么书呢。」
回程途中。
由弦苦笑著对爱理沙这么说。
当然她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和他们一起念书,八成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总觉得很抱歉。」
由弦念书的进度不佳是无所谓,但是害爱理沙也一起没念好书,就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由弦有种自己带坏了爱理沙的感觉。
另一边的爱理沙则是苦笑著说道。
「啊哈哈……嗯,因为念书的进度有些不如预期,所以回去之后还得继续念书才行。不过……」
然后她眯细了眼。
「不过我玩得很开心。」
爱理沙的双手在身后十指交扣,用感觉有些雀跃的脚步走著。
「我很久没像那样和很多人一起开心地玩游戏了,不,说不定这是第一次吧。」
「以前都没机会吗?」
由弦也不是那么长袖善舞的人。
不过他还是有宗一郎和圣这样的朋友。
虽然爱理沙过去似乎只有「可以一边吃午餐一边随意闲聊」这种程度的朋友,可是那些人没有约她一起去玩过吗?由弦疑惑地想著。
既然活了十六年,总该有过一、两次机会吧。
「不,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有机会的。以前也有人会约我。是我不好。」
爱理沙说完后叹了一口气。
尽管她不久前心情还很好,现在却又再度进入了「我是坏孩子」的模式。
「过去是过去。而且……你会那么做也很合理啦……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状况吧?」
交情要是好到某种程度,对方就会有机会得知她的家庭状况。
对方说不定会因此和她保持距离。
说不定会半是好玩地放一些奇怪的消息出去。
如果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从一开始就别跟人深入往来比较好。
这是爱理沙之所以会用那种不带感情的态度与人来往的原因。
由弦是这么想的,不过……
「……不太对。」
看来跟事实似乎有些不同。
「我不想要的是……有人来干涉我的状况。」
「……不想把别人给拖下水?」
「不是那么值得赞赏的原因。」
爱理沙无力地摇摇头。
然后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意。
「我不希望对方乱来,害我的处境变得更糟。就只是这样。」
「原来如此。」
「……我很自我中心吧?」
「既然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也是当然的吧。」
要说她自我中心可能也没错。
然而自己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的行动,绝对不是坏事。
「可是……」
「你没有错。」
由弦打断了爱理沙的话。
爱理沙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由弦像是要说给她听似的又说了一遍。
「你没有错。我想我之前也说过了,不过唯有这点,我可以保证。」
「……那是因为由弦同学你不了解我吧。」
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她这话宛如是在如此责怪由弦。
她自己也多少发现自己是在对由弦迁怒了吧。
尽管她一脸生气地说了那种话,脸色却又马上变得消沉了起来。
可是就算如此,她好像还是无法停止迁怒。
「我……比由弦同学所认为的还要丑陋得多了。」
「是吗?就算我不了解你的全部,但我们也认识半年了。我是觉得我有多少掌握住你的个性啦。」
由弦当然知道她的优点。
也知道她的缺点。
由弦很清楚,她不是那种纯洁高尚的圣女。
「你骗人。」
「你不说出来,就没办法确认我是不是在骗人啊。」
「……」
被由弦这么一说,爱理沙沉默了一阵子。
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很任性。」
「就这样?」
由弦问完,爱理沙摇了摇头。
「我个性阴沉、阴险,想法消极又负面……」
「这我知道。」
「我很傲慢、爱吃醋,还很自恋……」
「这我也都知道。」
「拜托你稍微否定一下!」
「把个性别扭不老实这点也加进去吧。」
由弦笑著这么说之后,爱理沙便气呼呼地转过身去。
她希望对方能否定自己的缺点。
可是要是对方完全不了解自己,随便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她也会生气。
由弦猜测爱理沙目前大概就是处于这样的心境下吧。
有点,不,是相当难搞的个性。
「人类总会有一、两个缺点的。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个性差。」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光是因为有缺点,你就是坏孩子的话,那我就是大坏蛋了。」
由弦开玩笑地耸了耸肩。
不过爱理沙嘴里仍然说著「可是可是」。
「可是由弦同学你……也有很多优点啊。」
「你也有很多啊。」
「……我才没有。」
「你认真上进、很会做菜、脑筋好又擅长运动、温柔、很懂得体贴别人、很酷、很帅气、很可爱、长得漂亮,还有身材也……」
「你这样是性骚扰!」
爱理沙边说边摀住耳朵。
她整张脸都红透了。
那双微微泛著泪光的翡翠色眼睛恶狠狠地瞪著由弦。
「对不起,我说过头了,原谅我吧。」
「……我不原谅你。」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那我有一个要求。」
爱理沙停下了脚步。
她眼里含著泪,用小得快要听不见的声音,抬头望著由弦说。
「把你的胸膛借给我。」
「好啊。」
※
「唉……今天又失败了。」
回家后。
爱理沙在浴室里喃喃自语。
镜子上倒映著自己的脸……还有微微红肿的眼睛。
他今天也很丢脸地借用了由弦的胸膛,大哭了一场。
而且还是在招出了自己所有的缺点之后。
「……」
虽然这么说,但她也没有后悔到觉得自己「搞砸了」的程度。
毕竟把自己个性上的缺点全都说出来之后轻松多了,更重要的是由弦接受了她的这些缺点。
应该说她得知了由弦是在了解她缺点的前提之下,和她相处至今的。
也就是说……由弦没有因为她的个性而讨厌她,而且今后也不会因此被由弦讨厌。
她可以用比较正面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
「……毕竟老是往坏处想也不好。」
爱理沙一个人低声说著这些话,同时踏进了浴缸里。
泡进热水里的身体慢慢地暖了起来。
「……可以包容他的一切,又会指出他错误的人啊。」
然后爱理沙回想起的是,她丑态毕露在由弦胸前痛哭……更之前一点。
在玩国王游戏时……由弦所说的话。
说出你喜欢怎样的异性……那时候国王的命令是这样的。
「这个……我可以认为他是在说我吧?」
爱理沙用双手捧著脸颊说道。
她的脸会红是因为正在泡澡……看来不只是这样吧。
「……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吧?」
至少在爱理沙所知的范围内,没有其他人符合这段叙述。
……只要没有忽然冒出什么「我是由弦同学的前任未婚妻!」之类的人,那由弦肯定是在说爱理沙吧。
「因为他是在那种状况下,在我面前说了感觉只有我符合的条件……嗯,一定是在说我。」
爱理沙接收到了由弦向她表达好感的讯息。
所以爱理沙也回应了他。
说自己喜欢罗曼蒂克的告白。
「不、不对……应该要由我告白吧……」
爱理沙把半张脸泡进了水里。
不该光是等待,这时候应该要主动出击。
在她思考著这些事情的时候……
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我和由弦同学……开始交往的话,婚约会变成怎样呢?」
现在由弦和爱理沙的关系,表面上是订了婚。
正确来说是暂时订了婚……吧。
虽然不算有刻意隐瞒,不过也没有确定到要将两人的婚约作为高濑川家和天城家发布的正式消息,盛大地对外公开的程度。
是这样的状态。
而且实际上……由弦和爱理沙并不打算结婚。
这是假的「婚约」,等时候到了,他们就会舍弃这个婚约。
「既然我们互相喜欢……也没有什么谎言……」
也就是说他们会变成普通的未婚夫妻。
那就表示……
「咦?结婚……?」
将来他们会结婚,成为夫妻共同生活。
一生伴随在彼此身边。
并且会生孩子。
「呃,这……嗯,如果对象是由弦同学,我是不排斥就是了……」
可是高中生谈结婚还太早了点。
事情会变得有点「沉重」呢……爱理沙这么想,然后注意到了。
「啊,是这样啊……」
由弦不把心意告诉她的原因。
她完全明白了。
「是因为要成为情侣还好说,可是扯到结婚,就会变成一件沉重的事了……」
就连爱理沙都这么想了。
由弦当然也会有这种想法……会对此感到犹豫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唉……该怎么办啊?」
爱理沙独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父亲突然说他们多了一个新的家人。
新来的妹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清澈透亮的美丽秀发,如同宝石般闪亮的双眼。
他一眼就喜欢上了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她。
那女孩是他母亲妹妹的女儿。
所以对他来说算是表妹。
他虽然有听说过自己有个表妹,不过他这时才第一次见到表妹。
她的父母似乎因为意外身亡了。
所以她才会被这个家收养……背后有著这样的缘由。
真可怜。他很同情她。
他下定决心,要作为哥哥,温柔地对待她。
刚来到家里时的她……以年纪来说,是个有些任性的女孩。
都已经小学二年级了,还是个会把想到的事情立刻说出来的老实孩子。
看来她的父母,也就是姨丈姨母过去还满宠她的。
可是……她绝对不是什么坏孩子。
她有好好守住最基本的礼节。
而且她也有擅长照顾人、温柔的一面。她很常照顾妹妹(对她来说算是表妹),也会和妹妹一起玩。
更重要的是她那纯真无邪,充满活力的笑容非常美。
可是……母亲似乎看她,也就是看自己的甥女非常不顺眼。
每次有什么事,母亲就会狠狠地责备她。
母亲不放过她的任何微小失误,每当发现失误就会斥责、痛骂她。
一看到她,就会用「光会吃饭」、「没规矩」之类的话来嫌弃她。
有时甚至会批评她死去的父母。
而她只要稍微表现出反抗的态度,就会被赏巴掌,或是用扫帚、皮带打她的屁股,有时还会把她关进橱柜里。
母亲一定会趁父亲不在时这样「教训」她。
父亲是个一心致力于工作的人。
脑子里只想著工作,还有自己跟家族的面子。
所以要是父亲看到母亲「教训」她的场面,或许会阻止母亲吧。
因为会引来不好的风评。
可是父亲不是因为重视家人才这么做的。
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实际上,父亲常常不在家,几乎不参与养育孩子的过程。
等于是默许了母亲「教训」她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她变得不再笑了。
那美丽的双眼开始变得混浊、暗沉。
而且她变得会一直观察别人的脸色。
他很想拯救她。
所以他拜托了母亲好几次,要母亲对她不要那么严厉。
他也曾在她被「教训」时,挺身保护过她。
或许是拜此所赐吧,当他升上国中一年级时,就不曾再看过她受到「教训」了。
他成功保护了她……他放心了。
………………
…………
……
然而他想得太天真了。
某天,发生了他在不可抗力之下看见了她肌肤的事件。
虽然他连忙道歉……
但那时候他确实看到了。
她雪白的肌肤上有著不自然的瘀青。
事情很简单。
他之所以再也没看到母亲「教训」她,是因为上国中开始参加社团活动后,他回家的时间变晚了。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依然不断地受到「教训」。
母亲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只感到自己非常无力。
所以……作为最后的手段,他找上了父亲。
他很不擅长和父亲相处。
他平常就跟几乎不回家的父亲没什么交集,父亲也不是会积极关心孩子的人。
而且……
他想靠自己的力量来拯救她。
所以他才不想太仰赖父亲。
他把她受母亲「教训」的事告诉父亲后……
父亲很惊讶。
看来父亲是真的认为她在家里过得还不错。
隔天,父亲提早回家,和母亲谈了好一阵子。
他记得母亲歇斯底里地叫著,父亲则是冷淡地回话。
就算是母亲,被父亲说过之后,也多少有点效果。
「教训」暂时销声匿迹了。
然而好景不常。
冬季的某一天,他的社团活动提早结束,回到家后……发现她只穿著内衣坐在院子里。
感觉很冷地发著抖。
你没事吧?又是妈妈做的吗?
他记得自己是这么问她的。
而她……
请你不要管我。
用会令人背脊发凉的冰冷眼神瞪著他这么说。
他只能逃跑似的逃回家里。
虽然这是他事后从妹妹那里听说的,但她果然跟平常一样,是因为一些小失误而遭到母亲责备。
到了小学高年级后,她开始会帮忙母亲做家事。不过只要有任何失误,就会惹母亲生气。
可是那天母亲生起气来的样子和平常不一样。
不,真要说起来,那个失误不过只是个契机……母亲似乎是因为别的事情在生气。
由于妹妹害怕气得发狂的母亲,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所以不是很清楚母亲到底是在气什么。
不过……
骗子。
狐狸精。
婊子。
妓女。
房间外不时会传来这些辱骂声……据说是这样。
追根究柢,既然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看她这么不顺眼,他当然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骂出「妓女」这种话。
在那之后,他也试著要帮过她好几次……
可是情况完全没有好转。
不如说感觉还更加恶化了。
时光流逝,她成了国中生,他也升上了高中。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开始躲他,他也因为无法拯救她的无力感,变得无法好好跟她说话了。
到了这个时候,家里的家事几乎全都是她做的。
他虽然有问过她,「你这样不辛苦吗?你不排斥做家事吗?」……
但她只说她是自愿要做的。
而母亲对她的「教训」行为也销声匿迹了。
上了国中之后,身体难免开始有了各种成长。
她的运动神经本来就很好。
母亲也在无意识间,害怕她会出手反击吧。
不过……那些挖苦和批评的话语依旧没有减少。
绝对不是母亲改变了态度,但以结果而言,她所受到的暴力一下子减少了。
父亲和她的关系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改变。
而她和妹妹……看起来处得还不错。
环境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不如说还多少改善了些。
尽管如此,他仍觉得只有自己和她之间有著一段距离。
他产生了不想待在家里的念头。
所以他去考了远处的大学,开始一个人在外生活。
她已经不需要我帮忙了。
他以此为藉口,逃离了家里。
………………
…………
……
要是他知道。
要是他知道她被迫去相亲,他绝对不会逃走。
她被迫去相亲,而且和人订了婚。
他是在大学快放暑假的时候听说这件事的。
对方是「高濑川」一族的本家的长男。
高濑川。
他听过这名字很多次。
是自古以来便存在日本的名门世家。
而且对于父亲来说,是重要的客户。
这很明显是策略联姻。
实际上,父亲在她订婚后,似乎从高濑川家及其相关投资者那里借贷到了庞大的资金。
暑假。
结束无法排开的课程和打工后,他急忙赶回老家。
正好在这个时候……
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该说他运气不好呢,正好在外面碰上了她。
她和一位少年在一起。
他出声搭话并走近他们之后……闻到了一点消毒水的味道。
她手上拿著像是装了泳具的袋子。
而且她的皮肤稍微晒伤了。
肤色雪白的她只要稍微晒一点太阳,皮肤就会红起来,所以他一看就知道了。
讨厌让人看到肌肤的她居然和男生一起去了水上乐园,让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可是就算对方是男生,感觉没什么朋友的她有可以一起出去玩的对象,他身为「哥哥」应该要高兴吧。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不好。
有什么让他看不顺眼的地方。
端正的五官,感觉家境不错的打扮。
以及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深蓝色眼睛,有些成熟的少年。
他一开始觉得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得知少年是她的婚约对象时吓了一跳。
会吓到也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因为说要结婚,他以为对方肯定是比自己年纪还大的社会人士,所以有些意外。
试著对话后发现对方果然很成熟、稳重,散发出沉著冷静的气息。
少年给人的印象不错。
从外表和态度看来都像是个好人。
说不定……说不定,只要说服对方,对方就会改变心意。只要把她的境遇告诉对方,对方或许就会愿意帮忙拯救她。
……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才会问。
你真的打算要跟她结婚吗?
接著只见对方用有些傻眼的语气,回他说:「这世界上哪有不打算结婚,却还订下婚约的人呢?」
这句话中带著挖苦,让他有点不高兴。
而且对方还拉了拉她的袖子,简直像是在强迫她一样的问了她﹕「你说对吧?」
接著她小声地向对方说了些什么。
在那之后两人就说他们未来打算要结婚。
说相信双方可以相处得很好。
太奇怪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才十五岁的高中生男女,光明正大、若无其事,彷佛这一切再理所当然不过地基于双方父母的需求而订下婚约,还说已经做好了未来与对方作为夫妻共度一生的觉悟……
以常识来想,这实在太奇怪了。
在现代的日本怎么能有这种事情?
所以他才这么想。
她一定被父亲逼迫,不得不结婚。
被迫演出喜欢对方的样子。
而对方一定是相信了她的演技。
有个像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说喜欢自己,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会因此得意忘我也是很自然的事。
只要把状况告诉对方,对方一定能理解的。
他这么想,用非常痛苦难受的心情,把她的状况告诉了对方。
对方却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她作确认。
她基于所处的立场上,只能说她喜欢你,所以她会这么回答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我这么说明,也还是无法让对方理解。
在他努力想办法让对方理解这一点后……
对方一副打从心底感到疑惑的样子,问他:「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时……他的视线忽然停在对方左手戴的手表上。
那是非常有名的瑞士名牌表。
最便宜的也要价上百万日币的……高级手表。
他忽然理解了,啊,这就是高濑川家啊。
对对方而言,她就和这手表一样吧。
对方一定是靠这份财力,逼迫她结婚的……他很肯定是这样。
尽管对方乍看之下是个善良的少年,到头来还是用钱买下她的那一族的人。
是卖掉她的父亲的同类。
是会若无其事地做出等同于人口买卖这种事情的坏人。
所以他明白地说了。
叫对方别逼她结婚。
要是真的爱她,不希望她变得不幸,就舍弃这份婚约。
他期待著对方或许有的……一点点良心。
然而对方用冷静的口气反驳他。
要是我不买下她,她也只会被拿去卖给别的男人。
对方直接开诚布公地这样说了。
那说法有如是在说是你们这些人没有钱不对。
说穿了,像你这种没用的人能做些什么?对方的话简直像在这样嘲笑他。
他企图反驳。
可是找不到能反驳的话。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对方搭上计程车逃走了。
对方离开之后,他接近她。
你没事吧?
你去水上乐园吗?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你被他威胁了吗?
他手上握有你的弱点吗?
我会站在你这边……
他把能说的话都说了。
而她这么说。
拜托你也差不多一点。
明明什么都办不到,请你不要再扰乱我的人生了。
我不需要你多余的关心。
她流著眼泪,这样大喊著。
然后冲进了家里。
她说的对。
他……还没有任何力量。
可是他不能放著哭泣的她不管。
他总有一天一定要拯救她才行。
他是这么想的。
在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对方邀她去参加夏季祭典。
他其实很想阻止她去。
可是她无视他的劝阻,出了门。
而她迟迟没有回来。
来了一通联络的电话。
看来……因为电车停驶,她要在对方家里留宿一晚。
那女孩。
要留宿在男人家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感到一阵反胃。
见他铁青著一张脸……
妹妹耸耸肩说道。
爱理沙姊姊每周六都会去那个人那里啊。
根本就是分居的夫妇了。
妹妹是这样说的。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说不定那个男的早就对她下手了。
强迫她做出一些过分的事。
这么一想,他便觉得胸口快要裂开了。
隔天她平安回来了。
你没被怎么样吧?
他虽然这样问她,她却只冷淡地回了一句,这与你无关。
她一定是不想被人问起这件事吧。
她的态度……陈述著发生过什么事的事实。
他担心她担心得不得了。
所以到暑假结束前,整个九月他都待在老家。
他也因此注意到了一件事。
母亲骂她的次数明显地减少了。
若是平常的母亲……只要她稍微晚归,就会大声怒骂她、斥责她吧。
可是现在只会说个一、两句话挖苦她就结束了。
……看来就连那样的母亲都害怕著高濑川。
高濑川就是如此强大的对手。
他自己一个人是无法胜过对方的。
他这么想著。